上回书说到万人迷正要亮嗓开唱,但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白沙来,在舞台正中画出一个大圆,他站在圆心处,盘腿坐下,脱掉双鞋,握在手中,忽而模仿妇女纳鞋底儿,忽而模仿老人贴饼子,忽而模仿姑娘梳头擦胭脂,忽而模仿爷们抱孩子,一招一式,无不逼真,场下的观众已是捧腹大笑。
张三禄:叫你唱戏,你怎么演起无声电影了?
万人迷听了这话,仍是一语不发,将一双破鞋放置在身体两旁,忽然抬起左手,口内唱到:“怀抱着幼主爷把国执掌”。
朱绍文:嗬,《二进宫》!真有味儿。
万人迷又忽然抬起右手,口内唱到:“为什么恨天怨地颊带惆怅,所为哪桩”。
朱绍文:哦,那边徐延昭,这边杨波。
万人迷用手拍了拍胸膛,接着唱到:“并非是哀家颊带惆怅,都只为我朝中不得安康”。
朱绍文:得,自己成了娘娘了!
观众这才明白,万人迷竟然一人饰演三个角色,口内的腔调能在老生、青衣、花脸三个行当间自由转换,且都惟妙惟肖,不可谓不绝,于是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万人迷依然面目冷峻,唱着后面的词句:
(杨波):我朝中有什么祸从天降
(徐延昭):你就该请太师父女们商量
(娘娘):太师爷心肠如同王莽,他要夺我皇儿锦绣家邦
(徐延昭):太师爷,娘娘的父,他本是皇亲国丈
(杨波):未必他一旦无情起下了篡位的心肠,太师爷忠良
(娘娘):你道他无有篡位的心肠,为什么断了水火封锁昭阳为的是哪桩
(杨波):臣七月十三也曾把三本奏上,国太偏偏要让
(徐延昭):你言道大明朝有事无事不用徐杨二奸党,赶下朝廊龙国太自立为王……
一段二十分钟的对唱,场下观众鸦雀无声,目不转睛地看万人迷一个人轮番表演,直到他唱出最后一句,观众席早已沸腾,人们一边叫着好一边大呼过瘾。
这就是万人迷的迷人之处。
朱绍文将万人迷搀扶起来后,他仍是一语不发,扭头就走。
张三禄:老先生,您还有最后一句话没说呢!
万人迷:腿真麻。
话音刚落,观众又大笑起来,他已一瘸一拐的走下台去了。
张三禄:刚才是一段唱,下面咱们换换口味,正经八百的请马麻子给咱们说一段。
朱绍文:是喽,相声专场嘛,不能光唱不说。马麻子又称相声马,久站西城,为人熟知。论相貌,因他满面黑光,可称敬德张飞;论艺术,他巧舌如簧,堪比孔明舌战群儒。下面有请马先生登场!
在观众的掌声中,一位白发银须的老者微笑着走向台前,手里攥着表演的道具,有醒目一块、扇子一把、手巾一方、铃铛两个、拨浪鼓一只、茶壶茶碗各一、长烟袋一杆。他将道具并排放到桌上,坐在桌子后面,注视着还未安静下来的观众,随手轻摇铃铛,顿时叮铃作响,观众都立时停止了嘈杂。
随后,他拿起烟袋,抽上几口烟后放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倒上一杯茶,漱口毕,方拿起拨浪鼓,开始作艺。
但见他有节奏的扭转着右手手臂,拨浪鼓也发出了各式声响,时而如雨水滴落,时而如雷声滚滚,据他说这个段子叫做“丹凤朝阳”,是他的保留节目。
鼓声息停,他轻咳三阵,抬头朝观众巡视一周,面目时而欣喜,时而悲伤,时而腼腆,时而轻狂,早惹得观众们大笑哄堂。
笑声过后,他才敛容端坐,不紧不慢的拍响了醒木,说道: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我本西方大罗仙!在下马麻子,今天伺候您各位一段玩意儿,说的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人好玩笑,一肚子古董,人们都称他叫‘古董王’……
半个时辰,马麻子的嘴就像开闸的水坝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观众们在他的渲染下,或悲或喜,或怒或乐,或喟然长叹,或慷慨激昂,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不舍得丢舍任何段落,直到他再次拍响醒木,戛然而止。
一段讲完,他匆忙收拾道具,准备下场。
张三禄:马先生,您还可以说最后一句话。
马麻子:哦,且听下回分解!
张三禄:嘿!还真应景!
朱绍文:马先生是一个对相声(这时还叫像生)特别专注、特别用心,又特别擅长的艺人,是早期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独特的演出风格,甚至独特的道具,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
张三禄: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今天的演出就到此为止了,感谢您的收看!
“等会儿——还有我呢——”人们顺着声音往上场门看去,一个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人正不停的招着手,满头冒汗,喘着粗气,在最后时刻冲进了剧场。
张三禄:你是何人?没等报幕呢怎么就急急忙忙跑上来了?
朱绍文:你都要结束了,他能不着急吗?我跟大家介绍一下,此人艺人名叫醋溺高,山西人,您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也是一个怪人。有诗为证:“一脸黑泥连鬓毛,手拈草珠旧纱袍,骂人都作寻常事,得意人呼醋溺高。”又有诗为证:“俚曲村歌兴亦豪,镗镗鞑鞑韵嗷嘈,而今尚有人传说,处妙高讹醋溺高。草珠纱挂态婆娑,鼓板频敲又打锣,五十年来谁继起,人间冷落凤阳歌。”还有诗为证……
张三禄:打住吧,咱这儿又不是赛诗会,你哪儿整这么多诗啊!我看那,咱先别把他夸得跟一朵花一样,咱们还是先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吧。
醋溺高:饿能耐可大了,饿说学逗唱统统都会啊!
张三禄:口气不小,这么着,你先唱一段。
醋溺高开口便唱了起来: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
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
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
头一回眊妹妹你不(那个)在,
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
想你呀想你实格在在想你,
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
……”
张三禄:行了行了,别想了,唱的这是什么呀,又是想又是亲的,这东西能在大庭广众说吗?
朱绍文:我觉得这人唱的挺好,词儿也风趣,调也特别,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呢?
醋溺高:《想亲亲》。
朱绍文:就是这名字酸了点。
张三禄:要不怎么叫醋溺高呢,这样吧,你呀,再唱一段,唱一段好的,咱们这场演出啊,也就该结束了。
醋溺高:那饿就唱一段《走绛州》。
张三禄、朱绍文:好!
一根扁担软溜溜得溜(呀啊啊嗨),
软溜软溜软溜软溜溜(呀啊啊嗨),
担上了扁担我走绛州,
筐儿绳儿刺啦刺啦嘣,
路旁树儿柳叶子儿啊青,
青呀青呀青呀青呀青呀(哎咳哎咳咿哟哦)走绛州。
一辆小车吱扭扭地扭(呀啊嗨),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扭(呀啊嗨),
推上了小车我走绛州,
轱辘辘儿咕噜噜噜转,
树上鸟儿喳喳喳喳唱,
唱呀唱呀唱呀唱呀(哎咳哎咳咿哟哦)走绛州。
小小毛驴踢踏踢踏踢(呀啊啊嗨),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呀啊啊嗨),
赶上了毛驴走绛州,
驴儿驴儿踏踏踏踏跑,
棒槌儿鼓儿咚咚咚咚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哎咳哎咳咿哟哦)走绛州。
在醋溺高演唱的同时,后台的艺人们纷纷走到台前,一字儿排开,向观众告别。
朱绍文:好了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本次演出到此为止,感谢您的收看!
张三禄:我们后面还会准备专场演出,到时欢迎您再次捧场,再见!
下一回介绍相声八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