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节日名目繁多，令我感觉似乎从三月到五月一直都在过节似的。但即便在如此花样层出不穷的节目中，五月中旬的San Isidro依然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至于其中的宗教性原因，只有当地人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政府为庆祝这节日作出的努力是人人都看见的。音乐节，展览，演唱会，教堂活动等等活动的日程安排做成了海报，贴得满街都是。我之前所不知道的是，还有免费的芭蕾舞表演可以看。
事情是这样的，作为节日庆祝的一部分，由政府出资，来自古巴的一个芭蕾舞团将在丽池公园（Retiro）的湖面上奉上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梦幻演出。消息一出，群情耸动，大家都仿佛眼睁睁看见一块巨大的馅饼正从天上往下掉，只等着我们张嘴去接。
位于市中心的丽池公园是马德里的重要景点之一，也是当地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公园地处市中心，城市的心脏部位，足足占了四五个街区还不止。在这个公园中行走，我常常会有一种自己是置身于树林之中的感觉。年轻人来这里散步，遛狗，在草地上野餐，睡午觉，吉普赛人在树丛中跳弗拉明戈舞。没有比这里更好的放松身心的场所了。尤其是公园中心还有一个清澈漂亮的大湖，鸭子们和真正的天鹅在湖上游泳，年轻的情侣们在此泛舟游览。
这样的湖水，能派的用处可绝不仅限于此。早在菲利普二世的时代，这里就曾被当作现成的舞台，演过水上剧。如今，不知是哪一位的奇思妙想，想到了把这里作为《天鹅湖》的演出背景。试想还有哪一出剧目，比它更适合在湖水之上表演呢？当然了，演员们没有办法像真正的天鹅那样站在湖心，因此主办方在湖面上搭建了一个400平方米的舞台，另外，还建了一座木桥通道以便让候场的演员们通过。环绕着这临时的“天鹅湖”搭建了看台，4000张椅子围着湖面绕成一圈——考虑到做这一切所需要的成本，“免费”二字便更加显得令人感动了。
这一场盛典的具体日期定在5月13日，星期日早上八点。公园办公室将从12点开始发票，一个人限拿两张。早上十点不到，我们几个人便赶到公园，令我们相当吃惊的是，这里已经排起了几百米的长队，那望不到尽头的长队令我差点想掉头就走。许多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带着早餐，饮料，折叠椅，野餐用桌布，消遣用的书籍和报纸，一看便是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据说这些人在清晨六点，公园开门的那会儿就进来了，一点不介意他们必须干等六个小时。这些狂热分子中的某些人还带着睡袋，我看得直冒冷汗。有这样一批人在，我们还会有什么希望吗？
不管怎么说，在朋友们的坚持之下，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加入了这一浩浩荡荡的等票大军，在寒风中喝着纸杯装的咖啡，看着越来越多的市民们加入我们的行列，看着身后的队伍越排越长。到了十一点半左右，在冷风中等票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千人。很不幸的是，免费的票只有四千张。十二点开始发票，我们很幸运的成为了那拿到票的四千名观众中的最后几位。在我们的背后，工作人员用大喇叭宣布着票已经发完了的噩耗。那不幸的剩下的一千人悻悻然地骂着街离去了。他们白白浪费了一周以来唯一的一个懒觉，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晚上八点，我再次来到公园，握着来之不易的珍贵的票，开始寻找我的座位。作为演出场地的中央湖已经完全被围在了挡板之内，湖边被改建成了一个迷宫。当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序幕的音乐响起，表演开始了。我们这4000名拿到了票的幸运儿激动万分，纷纷向舞台的方向探出脑袋。在围栏外面，还有近万人站在夜空下，通过四面20平方米的大屏幕观看转播——即便在有足球决赛的时候，人们也没像今日这么地狂热过。
许多的美中不足之一——芭蕾已经早就不再是一项传统的适合户外演出的项目了。尤其是在春天的夜晚，在凉风习习的湖边。一阵寒风吹过，观众们都在座位上蜷成一团。幸好，为了减轻夜晚的寒气对观众的折磨；更主要的是，减轻对穿着舞台装，袒胸露背的演员们的折磨，舞团十分明智地把四幕的舞剧缩减成了两幕。只保留最为经典的第二幕“湖边”和第三幕的宫廷舞蹈，比较次要的另外两幕则被改成了简单的开头和尾声。当身着白色舞裙的演员们沿着木桥缓缓走向湖心声，掌声热烈。
看来在丽池公园的湖水之上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灯光的映射下，演员们的轻盈舞姿倒映在微微晃动着的湖水中，一个个白色的影子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当柔和的双人舞旋律响起，台上水下连为一体的白影，粼粼波光之上的水样柔情，令这一幕成为了全剧最为浪漫的时刻。
表演者的专业素质无可挑剔，然而空荡荡的音响效果和偷工减料的背景布置依然令人感到大煞风景。第二幕中，环绕着舞台的湖水本身便是最佳的背景，但是到了第三幕，华丽的宫廷装潢被删减得荡然无存，还是令我有点失望。灯光，舞美，音响——除了演员的舞技，其他一切都有待商榷。然而，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小问题罢了，最大的毛病出在最关键的地方：舞台的位置。
与我们之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湖上的舞台并非建立于湖心，立于这片圆形水池的中央，而却是在极端偏左的一隅。这就意味着，只有有幸坐在正对着舞台方向的那一小撮人，能够毫无障碍地看清楚整场表演。至于其他人，则全都必须根据自己离舞台的距离，相应地扭转头颈，侧过脑袋，像只鹅似地伸长了头去看。随着座位的越来越向右，观众们的脑袋也递进似地呈三十度，六十度，九十度，甚至是一百二十度的扭转。两个小时这么歪着脖子下来可绝对是一场体力活儿——而这些人还不是最倒霉的呢。最可怜的，是那些坐在舞台背面的观众。我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那个舞台所完全背对着的方向摆上椅子，但事实就是，真有几百个这样的倒霉鬼，除了水中的倒影和天鹅们的背影之外，别的什么都瞧不着。
试想一下这样一个情景：四千名观众，其中有近三千人眼巴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最大限度地扭转着脑袋，齐刷刷地盯着那里看，还有剩下的不到一千名更为不幸的家伙，又气又无奈，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演员们的后脖子。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一个场景啊！中场休息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埋怨着，揉着肩膀，坐在舞台背面的有些观众终于忍不住，愤然离场。谢天谢地，我得到的座位，位置还算比较正常，因此我梗着脖子坚持到了最后。但是当结束的音符响起时，我仍不免长舒了一口气。也许删减得再短一点会更好些。
这便是那一次的演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创意，可惜实践的时候未能考虑周全。不过，相信那晚大多数的观众对此不会多说什么的：对于免费赠送的东西，你还能要求它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