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坐船去了历史悠久而“无生活感”的お台場,提到陆路也有两条线可前往,其中一条叫“百合鴎”(ゆりかもめ),乃无人驾驶的单轨电车(monorail)。这次反方向乘了至新橋,转山手線往有楽町——
很多日本人不知道广州在哪里,我只得跟他们说:“在香港附近。”而有楽町,在銀座旁边。
我常常去有楽町,不怎么去銀座。銀座在我印象中就是一条金钱滚滚的大道,连Haier大厦都闪得好像石油大王手笔,一点不是俩小屁孩搂在一起比大拇指的那个海尔。平日算得上是个奢侈品牌的Coach,到了这里简直和蔼可亲。
一个四十岁不到的人如果很熟悉銀座,那恐怕是在那儿工作的。我的某位室友正是如此。
她打工的居酒屋不知在哪街哪巷,一个退役妈妈桑开的,或者叫“老主顾俱乐部”比较贴切,没有好酒好菜也不愁生计。室友当时日语还不大会,客人打发去买烟(たばこ,音tabako),给买回来一个蛋(たまご,音tamago)。问妈妈桑怎么要了她?老江湖说:“因为你最瘦。我讨厌胖子。”
真是有招却似无招,无招还似有招。
唯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上海留学生不屑一顾:“銀座我也去了,没有怎样啊,还比不上南京路呢!”
看来上海我也不必去了。
有同学来日本旅游,跟团走的经典路线,便约在銀座碰一碰头。说刚去了皇居,也在这一带的,没有什么感想(我倒有的:天皇他家院子现在成了公园,四周被跑步的人团团围住,怪不得皇太子妃得了抑郁症)。我们跟大队去了“博品館”,一个令机场土产品店自叹弗如的地方:五个楼层卖日本设计中国制造的玩具精品,两个楼层是餐厅,生怕游客来了日本没找着地方吃寿司和“大阪烧”(お好み焼き)。我怀疑那些东西香港都有。曾在九龙某商场见过千里迢迢寄给佳佳的日程簿(手帳),大感懊恼。香港人现在还“放題[1]”、“無料[2]”,海味店的干货都得强调是北海道的(无从考证)。自从去了日本,对香港的好感渐渐淡了。
而銀座越发像尖沙咀,掏钱的好多是中国人。
“可是,中国贫富悬殊啊……”
“可是,中国人素质低啊……”
日本人只有酸溜溜的“两个可是”,亦类港人。
言归正传吧,我常常去有楽町,不怎么去銀座。
《渋谷》一篇提到,有楽町的西武百货关门大吉了。开头为之扼腕,叹经济不景如斯,但原地新开的LUMINE完全扫清了这阵阴霾。
LUMINE和丸井百货(参《池袋》)一样,瞄准年轻女性,没有太大意思。只是有楽町这间脱胎换骨,大多服饰店不以品牌为界,而围绕特定主题,也就是“精选店”(select shop)。
这些精选店的主题与其说是店主的个人品味,不如说是成熟的提案。有的立意很高,旨在跨越国界,融合各种文化。有的焦点集中,就是要穿牛仔裤穿出优雅来。有的是小女人,千娇百媚,有的不谈性别,刚柔并济。还有的活在当下,风风火火,有的追慕经典,细水长流。
穿这样的衣服,做这样的人,如何?不是模仿偶像,也不是非要与别不同,而是有主见又听意见,如何?不止追求外表的亮丽,更追求生活的美感,如何?
过多的物质使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内里的意义,否则满足一时贪婪,过后更加空虚。衣柜里总缺少需要的那件衣服,却有好多扔了也不知道。LUMINE想消费者所想,有诚意又聪明。
如此盛赞,还有一个原因:从欧美进口的商品非常多。在日本待久了看到欧美货,就好像欧美人看到日本货一样精神。无论身在何方,总爱舶来品,有些人是这样的。
要说有什么东西住在日本比住在海外更喜欢的话,就是無印良品(MUJI)了。有楽町这间旗舰店很大,零食、化妆品、衣衫鞋袜、家具,乃至房子都有得卖。还有个“無印工房”(ATELIER MUJI),常年办展览。
無印(音mujirushi)意为“无牌商品”(no brand goods),取这名字是对抗品牌消费的意思。而muji对应“無地”,指没有纹样的东西,無印的确以此为主,但不是绝对。为什么英文名要叫MUJI呢?实在不解。日本人向来只说無印,因易混淆。
物美价廉的無印在日本深入平民生活,哪怕是小小一间便利店,都会有几样它的文具。以前坊间流传,中国好写好卖好贵的斑马和三菱是日本最次的笔,真乃大错特错。日本最次的笔就摆在同样100日元的無印旁边(日本几乎没有什么低于100日元)。前者难看难写易漏易坏,后者完全相反,教人不能不爱(斑马三菱不贵但还是贵了些)。
可是出了日本,价格优势就不在無印这儿了。物也是在日本的美,性格使然。
比如终极制品“無印良品之家”(無印良品の家[3]),估计不能外销。美国人,哪怕中国人,大多会说“很好,但是太小了”。而日本人深谙一个人只需那么大一点地方,很好,很好了。
無印良品之家分为三种:断热材料保持室温的“縦の家”,巧开窗摄入好风景的“窓の家”,还有温馨耐用的“木の家”。
有楽町这间样品房是“木の家”,建在店铺里头,可以随便出入,有意者还有建筑师提供咨询。房子里所有家具物什也是無印制造,一向风格,一切从简。
我想起我的电脑桌,也是無印的,就三块板子,一块长的,两头各接一块短的作脚。放了电脑,加个鼠标,左手边一个茶杯,也就搁不下什么了。可我恨不得把它带了走的。那高度坐在地上用刚刚好,不像别的桌子,一会儿肩膀就痛了。为了定出准确值,不知设计者测量了多久。
唉,可惜我已经没什么机会坐在地上了啊。
参考资料:
LUMINE 有楽町http://www.lumine.ne.jp/yurakucho/
無印の家http://www.muji.net/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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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伊豆温泉,曼珠沙華……理论上可以一天来回的地方。
注释
[1]放題:接动词后,表示“任……”,“尽管……”。香港人把“食べ放題”略为“放題”,即“任吃”(当然,不是免费的)。
[2]無料:免费之意。而粤语“无料”是“没有真材实料”。不知香港人是否一语双关。
[3]家:可解作“家”,也可解作“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