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
尹若弗喜欢下了学到杨默家附近去玩,杨默的家在学校的另一头,靠近老火车站附近。杨默的父亲母亲都是在铁路系统工作的,但当时住的也是老旧拥挤的小平房。从小,尹若弗对铁路就有一种莫名的兴趣。铮亮的铁轨延伸向远方,被规则的枕木牢牢地绑在道砟的脊背上。这里的车站是城市的次级中转站,客车一般只是经过,而货车则会在这里停留上货。时常有黑色的巨大蒸汽机车车头喷着浓重的白烟轰然而至,那巨大的红色车轮上的金属杆件随着活塞的往复而“喀嚓咔嚓”的上下切动,拖着几十节车皮哐当哐当地从他们眼前悍然经过。每当这个时候,尹若弗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他一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铁路在这里由一支分成了多支。部分铁轨在这里中止、废弃,被一个大土堆在某个地方划上句号,只有满身的红锈和枕木间丛生的杂草诉说着它曾经的沧桑。车站也是典型的小车站的模样,月台很短,只有稀疏的几根水泥柱子支撑着那四处漏风漏雨的屋面顶棚。每当偶尔有车进站,头戴大盖帽、身穿灰色制服的站长则会笔挺地站在月台举旗子、吹哨子,指挥着车辆的停、进。黄昏的夕阳照在他脸上,他整个人和站房一起幻化成一幅剪影,变得模糊不可辨认,只有月台边缘几根高草,在风中微微地颤动,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杨默盯着远方铁路消失的地方,静默不语,尹若弗觉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目光中透露出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深邃感。
站台不远处是一个装卸货物的平台。高高拱起的钢架是一架桁车,横跨在相隔数十米的单轨上,在工人的驾驶下往复移动,吊钩上下来回吊装货物。将一些原木和板材吊装到车皮内。铁轨边有几个巨型的漏斗式的机械构造物,主要用来给货车装煤和红土。杨默常常拉着尹若弗爬到车站边上高起的土坡上,并肩坐着,专注地看着红土装入货车车皮的过程。空车皮开到漏斗的下方,停稳,然后漏斗底部忽然打开,满满的红土则会迅速地向下倾泻,落入下方的车皮中。杨默出神地盯着红土向那中间凹陷的部位逐渐漏下去,那中间深深的黑洞,有一种如旋涡般强烈的的吸力,似乎可以将一切向体内吞噬,扬起漫天烟尘。漏斗渐渐流空,而车皮则渐渐堆满,直到最后一粒土颗粒落下,在车皮上行成一个均匀的圆锥形。杨默和尹若弗会兴奋地大叫,任凭灰沙呛入他们的口鼻。
下学的岁月,尹若弗和杨默常常在土坡上度过。一边看着列车装货卸货,来来往往,一边谈论着所见所闻以及身边的各种人和事——从最近流行的功夫片到班上的漂亮女生,从学校的小霸王到邻里间的各种传闻,一直聊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他们围着车站爱干的事情,还包括趁着火车到来之前,放一枚小石子或者5分硬币在铁轨上,眼看着远方的黑点带着一缕白烟,由远及近,他们飞速地从铁轨边跳开,当庞然大物呼啸而过,小石子瞬间变为粉末,如雾一般飞散,而硬币则被碾成薄薄的一片,与铁轨融为一体。
当时流行的抗战连续剧是《铁道游击队》,电视里面的英雄们在火车上爬上爬下打鬼子的神奇场面让他们崇拜不已。也时常跃跃欲试想要仿效一下。运动中的火车当然没有胆量尝试,但是遇到静止的,则难以抑止强烈的冒险欲和好奇心。有一次,一节货车的末节车厢孤零零地停在站房不远处的铁轨上,仿佛被遗弃在那里。他们终于壮起胆子,互相对看一眼,“爬上去看看!”车皮门洞大开,两人爬上去一看,漆黑一片,里边空空如也,只有一股浓浓的铁皮混合机油的味道。他们正在好奇的四下打量,突然“咣”的一声,车身震动了一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车皮竟然慢慢往前动了。“不好,车被接上了!”杨默忽然明白了。他从小在铁路附近长大,知道这是车头来了,将车皮撞上推着往前走呢。“哎呀,这车要是开了就麻烦了,回不了家了!”货车走的都是长途路线,万一跨省那就真不是闹着玩的。“还能跳下去么?”两人扒在车门往外看,车的速度很快提起来,已经没法往下跳了。“完了完了,这下要被送到外地去了!”这下两人才真的急了。“喊吧!不然来不及了!”杨默说。刚想大叫,忽然车速又慢了下来。“等等,别急,可能不是要开!”杨默拉住他。果然,过了一会,车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原来是上货,快走!”眼看地上的铁轨不再向后退了,杨默赶紧拉着尹若弗跳了下来,两人都一趔趄。然后一起往土坡的方向跑,身后,从车头那边传来司机的喝斥声。他们也顾不得许多,径自跑到土坡顶上,瘫坐在地上。两人气喘吁吁,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互相看了一眼,都惊魂未定的样子,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动上车皮玩耍的念头了。
功夫
那年,电影《少林寺》开始流行,班上的男生在课间开始经常互相比划。
“你知道么,小青山的后面,有人教功夫的!”一天,趴在教室外阳台上往下看的时候,杨默神秘兮兮地对尹若弗说。
“是么?就是我们每次清明扫墓路过的那片山坡?”
“是啊,那后面有片草坪,我上次碰巧经过,看到很多人在那练功夫,架势跟《少林寺》里一样一样的。”说着,杨默还比划了两下。
“收徒弟么?我们也可以学?”尹若弗问。
“听说是可以的,我家邻居有个哥哥,已经在那边练了一年多了。挺厉害的,飞踢腿不亚于李连杰!”
“那么厉害?那我们也去吧!”尹若弗眼中闪出了兴奋的光。
第二天一下学,两个人就直奔后山。
后山前有一大片草坪,草坪前是一个池塘,塘边上还有一座水榭。草坪的后面就是密密层层的杉树林。两人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有很多人在打拳踢腿,还有些人挥着刀剑在练器械,银光乱闪,“哗哗”作响。
看到他们俩,一个浓眉细眼的高个子男青年走过来:“你们来啦,肖师傅在那边。”
“这就是邻居家哥哥,高手。”杨默向青年竖起大拇指,自豪地对尹若弗说。
他们跟着邻家哥哥走到草坪边上,只见有个人正在树丛前,双手撑地,练着倒立。他两腿悬空,完全不需要倚靠,双腿还一会儿伸直,一会儿弯曲,稳稳当当,收放自如。
他们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两个小孩儿心里都无限佩服。
过了一会儿,师傅站直了身子,面不改色心不跳。邻居大哥说:“师傅,有两个小子想来学功夫。”
师傅看了他们一眼,问:“你们爸妈知道你们要过来么?”
“知道!知道!”两人忙点头道。
“好,那先跟着你们师兄练基本功吧!”
尹若弗和杨默在小青山的“习武生涯”自此开始。班上有几个好事的男同学听说他们在后山学功夫,也跑来凑热闹,一下子聚了十几号人,都要来拜师学艺。师傅也不多说,让他们跟着一起冲拳踢腿练基本功,每天压腿、下腰、站马步,小孩子们个个疼的瓷牙咧嘴。一个星期过去了,就剩下尹若弗和杨默两个人还坚持了下来。
他们每天在草坪上“猫窜狗闪,兔滚鹰翻”两个小时,直到太阳下山,累得汗如雨下,衣服湿透,每天都要带个大的可乐瓶子,灌满一瓶白水,练完了就“咕嘟咕嘟”喝个精光。半年过去了,尹若弗和杨默也能一脚踢到头顶高了;小手一挥,也能呼呼作响;摆个架势也像那么回事儿了。肖师傅这才让师兄们开始教他们各种初级套路,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小身子板儿渐渐硬朗起来。
有一天,杨默用脚尖挂在一棵松树上,练“倒挂金钩”。尹若弗在旁边学着师傅用手拍打另一棵树的树干,小手生疼。这时候,三个流里流气、歪戴帽子的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嘴里还叼着香烟,看样子比尹若弗他们大了几岁。
“哟,挺神气啊,还能挂树上啊?”其中一个嘴巴上长了点茸毛的小子看着杨默道。
杨默看着他们来这不善,就腰一挺,一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尹若弗也不再跟树较劲,停下来看着他们。
“喂,小子,身上有没有带钱?”茸毛小子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屏气凝神地盯着他。
“大哥问你们话呢,哑巴啦?”另外一个长着老鼠脸的小子走过来就要翻杨默的口袋。
杨默也不说话,忽然一个勾拳打在他下巴上,那小子虽然比杨默高了半头,也一下子倒跌出去。
“哟!还敢还手!上!”茸毛下子和另一个小子立刻扑过来。尹若弗一看,也顾不得许多,上去一个侧踢正踹到茸毛小子的肩膀上。一时间,几个人扭打作一团。
那几个小子明显比杨默他们大了几岁,而且人多,再加上尹若弗和杨默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一开始,他们俩处于下风,两个人都狠挨了几拳。但几个回合过去,两个人逐渐找到感觉,把平时练的那几下子都使了出来,尹若弗一个“扫堂腿”撂倒一个,杨默一个“摆莲腿”正中一个小子的胸口,两个人都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茸毛小子一看形势不妙,撒腿就跑。尹若弗和杨默在后面哈哈大笑。
练了这么久,两个人第一次体会到功夫的“妙处”,兴奋不已。虽然脸上身上也青一块,肿一块的,但是完全不在乎。回到师兄弟面前,立刻跟大家吹嘘刚才如何如何教训了几个小流氓,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甚是得意。
不知什么时候,肖师傅忽然走到他们面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两个人意识到师傅神色不对,都不敢出声,默默地低下了头。
“你们刚才跟人打架去了?”
“是,是的。”尹若弗小声说。
“他们是小混混,问我们要钱。”杨默解释道。
“你们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跟你们怎么说的?练武之人,最讲究的是什么?”肖师傅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怒自威。
“武……武德。”尹若弗小声说,虽然他也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涵义。
“你还记得啊?你们倒好,跑去跟人打架、好勇斗狠,回来还沾沾自喜?”
“……”两个人都定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站好!”师傅厉声说道。
肖师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竹蔑子,对着两个人的屁股,每个人狠狠地抽了20下。
“要你们牢牢记住,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两个人屁股疼得开了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都忍住了不让它流下来。
就这样,尹若弗和杨默一直在后山习武到小学六年级,后来,由于上了不是本区的中学,就没有再继续。他们回忆的时候,都觉得那是小时候最快乐、最具阳刚气息的时光。后山的练武场持续了好几年,之后城市大开发,草坪变成了一片豪宅用地,武场也就从此消失了。
“个体户”
虽然还只是小学,但是学校对于成绩的要求从来没有放松过。“教育从娃娃抓起”嘛。尤其是像尹若弗和杨默所在的小学这般还算略有点知名度的学校。
学校每年四次考试,每学期两次,期中期末。为了表彰先进,鞭策后进,每次考试后之后,老师都会将全班的成绩打出来,做出一个“排行榜”,贴在教室前面的墙上,然后将全体家长招来开家长会,进行宣讲。家长们对于家长会的心情则是千差万别,根据孩子的学习成绩“东边日出西边雨”。成绩好的呢,自然脸上有光,也乐意来开会,每次开会都坐在前排,昂首挺胸,坐的笔直,不时还与周围的家长高谈阔论一番。而成绩佳者的家长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一脸凝重,一言不发,会后还往往要被老师留下来,单独“语重心长”一番。对他们来说,开家长会如同过关。回家之后,少不了给孩子一顿板子。
所幸尹若弗的成绩还算不错,不好不坏至少在中游,所以每次家长会还算好过。而杨默则不行,经常排在倒数几名。其实杨默聪明异常,大人们经常夸这孩子机灵。但是在学习方面却好像一直欠了些神经,成绩不佳。所以每次家长会,杨默的妈妈都是“会后会”的固定成员之一。每次老师见到她,都是那副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的样子,仿佛杨默就是一个已入膏肓的病人。
杨默的父亲原来是在铁路系统工作,是个副科级职员,改革开放之后随着经济大潮下海。先是开了一家小店,挣了一点小钱,但他不满足于现状。听说南部沿海城市机会多,于是南下广深与人合伙经商。做过各类买卖,有赔有赚,辛苦打拼了几年,最后做了建材生意,据说逐渐发达,生意稳定,家里面也渐渐殷实起来。在杨默读五年级的时候,就置办了新房子,全家搬了过去。再过几年,甚至家业几千万,那是后话。杨父钱挣得不少,但是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着家的。所以杨默的教育大任则全部落在了他母亲的头上。杨妈自从老公发达之后,也把铁路上的工作辞了。每天在家和三五麻友搓麻将,没日没夜,对杨默的学业和心理动向,她其实根本无暇顾及。
杨默是天生不喜欢受人管束的性格。一天,在课堂上与邻座讲话,不小心笑出了声音。班主任老师听见了,停止了讲课,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逼视着犯禁者的方向。
“杨默,你站起来。”
杨默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全班同学的眼光“刷”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老师严厉的问道。
“没什么……”他小声说。
“不要在下面偷偷说,既然这么好笑,大声讲出来让大家都笑笑嘛。”
“……”杨默保持沉默。
“明天让你爸来学校一趟!”
“他在外地出差,来不了。”
“是吗?出差阿?哦,对了,他是个体户,所以忙嘛!我差点忘了!”老师不无揶揄地说道。
“我爸不是个体户!”杨默突然昂起头,怒目而视,如同受到刺激的刺猬,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那表情像是要将老师吃掉一样。
在那个年代,生意人并不像今天这么受追捧。改革开放初期,“个体户”这个词在很多人眼里不无贬义。孩子们虽然不大懂,但是多少也从父母那里听过一些。
教室里一片静悄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老师静静地注视了他足有一分钟,然后说:“你下了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坐下!”
杨默悻悻地坐下,尹若弗向他望了一眼,只见杨默眉头紧锁,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不多见。
后来,杨默下课后还是去了老师的办公室,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尹若弗也不是很清楚。
下学之后,杨默一个人默默地先走出了教室,尹若弗赶紧起来追了过去,紧跟在他身后,等走到学校外面,尹若弗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别太介意了!”
杨默不说话,盯着脚尖,一步步向前迈,好象在计算每一步的距离。
从这次事件之后,尹若弗发现杨默在学校就变得十分沉默寡言,除了尹若弗之外,他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启蒙
有最不怀好意的时候,大约是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尹若弗和楼下几个小孩玩耍,其中有一个是小女孩。有一个平时最调皮的小孩建议:“石头剪刀布,输了的脱裤子!”于是,鬼使神差地,第一把小女孩就输了。她望了望周围一圈的“坏男人们”,小脸红了好一阵,突然飞快地把裤子脱下来,又飞快地穿上。周围的小男孩们都“哗”的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幕却让在旁边围观的尹若弗心里怦怦直跳。
一天,杨默去另外一个同学家里玩。临走时,经过浴室门口,里面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他下意识的向那边望了一眼,发现浴室的门没有关严。里面光线昏暗,似乎没有开灯。朦胧中,仿佛看到半边女人侧面的身体,在昏暗的门缝中地映出一片模糊的白。原来是同学的妈妈在沐浴。可能是为了省电吧,没有开灯,将门虚掩让自然光透进去。因为屋里只有两个孩子,所以并没有想到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但是,就是这偶然的一眼,却让杨默心里狂跳不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刷的变得通红,赶紧低头出去了。他一路小跑下楼,又急急快步走回家。可是那门缝里白白的女性身体还是让他觉得久久挥之不去,并且,今后很长,的一段岁月,也会常常自动浮现出来。
杨默在一片荒野上走着。身边是一个青年男子。他觉得这个人似乎认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们顺着一条铁路一起向前走着,地面渐渐变为泥沼,而两道铁轨在泥沼的地面上若隐若现。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柱状、形如灯塔的建筑。他问青年男子,那是什么地方?男子默然不语。忽然,身后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仿佛很快就要到他们身后了。他们想向两边躲开,可是不知怎么的,却无法向旁边行进,如同被巨大的磁场吸附在了铁道的范围内。火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杨默和男子开始奋力地向前奔跑,就在感觉到火车热气在背后的那个瞬间,他们突然一步一步腾空而起,一直迈向了空中!火车恰恰就在他们脚下疾速驶过,杨默几乎可以感觉到脚底与火车顶部的黑金属磨擦的声音。虽然在空中迈步很费劲,但是他们仍然在空中停留了一阵,直到火车完全通过,他们才慢慢落到地面。他感觉到很疲惫,浑身无力,慢慢躺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女人温柔地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他觉得很放松,他紧紧地抱住那女人的腰……忽然,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向他侵袭过来,酥酥麻麻的,好像一下子瘫软过去,又仿佛突然掉入了一个深渊……
这个时候,他突然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他感觉到大腿上有湿湿粘粘的感觉。梦里的感觉虽然不是特别清晰,但是却依然停留在体内还没有完全消散退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隐约觉得这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半夜两点;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爸妈那边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都睡的很熟。他悄悄地爬起来,脱下内裤,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里的水池边,开了小小的水流将内裤冲洗了一下,拧干,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将它摊开晾在自己的木头椅背上。他躺回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却不能马上睡着。各种心事自己浮现进脑袋里,他却没法控制……他想到,每天早上都是被闹钟叫醒的,妈妈应该不会近来他的房间。
这么想着,渐渐的,困意将他慢慢地包裹,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里出现了烈士陵园山坡上那个高耸的纪念碑,和火车站卸货区那四个凹陷的漏斗。这些物体在他以后的成长的岁月中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梦中出现,但是他一直无法理解这些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