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烟火长沙(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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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北中的那些树

北中在七十多年的时间里都很重视校园的绿化,因而到处都是花花树树,鸟鸣雀叫,如同一座森林中的城堡。高一时我曾在食堂边上的后园里,在一座亭子的石柱上,看见一位师兄或师姐刻下的一句情诗:我在北中数了三年,数过了六百九十八棵树,却仍然没有数到你的那一颗……后来想起再去看时,却早已被粉刷得白亮白亮,完全没了踪影。虽然我没有确切地数过北中到底有几棵树,但北中树多则确是事实。

除去那些单独成景的身价几万甚至几十万的珍贵大树外,北中比较多的有台湾相思,大叶榕,细叶榕,香樟,棕榈以及韶关的市树荫香。无论是什么树,往往都是拔地而起,蔽日遮天,所以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能明显感受到树下一地的清凉,偶尔还会有一片黄叶从天而降,触过你的发丝,在你的面前缓缓飘落呢。无论你的生命里出现了怎样的悲伤与疲惫,只要往石凳上一坐,望着眼前这一片绿得错落有致的世界,听着小鸟们乐此不疲的歌唱,让阳光来触摸你的双眸,拭去眸上那一层苦涩的阴影,你一定能重新发现并去追逐生命里的那些美好。

北中的办公楼和三栋教学楼几乎是在同一直线上的,为了节约时间,学生往往是走靠墙的那一条路。办公楼前的树不多,但每一颗都是花了大手笔才移植过来的。顺着树梢看上去,第七层楼面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瓷石制作的校徽,校徽上正是一艘巨轮乘风破浪前行。因为这块校徽位置较高,而周围的建筑位置较矮,所以即使是在比较远的地方,抬一抬头便能看见。或许,在千山万水之外的我们,仍然可以看见。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可以直接走到高三楼。如果说,北中是一座远离了尘世中的喧嚣与热闹的城堡,那么,高三楼就是城堡中的城堡。当无数的大学生回忆起高三的彷徨与无助时,北中人中却极少有人承认高三会是痛苦的,往往都会坚持高三是充实而充满味道的一段难忘时光。高三楼的地势较高,周围环绕着一圈台湾相思树和各种榕树,陈旧的外观里别有一种厚重感与典雅韵味,它安安静静地伫立不动,微笑着看一代代北中人来来去去。秋冬之际,课间操的时候,一千多人在树下快乐地蹦着跳着,突然来一阵风,刮起满天的黄叶,它们在空中飞舞的场面,曾让我们那样地心潮澎湃。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相思花开得特别灿烂,一树的淡黄,一地的缤纷,整片空气中流动着浅浅的香味。树下围坐着几张长凳,长凳上偶有人倾心交谈。出了高三楼从另一条路往下走,是一路的樱花树。不开花的季节里,它们用绿色点缀校园;开花的季节里,它们用芬芳回报这一片水土。

从高一楼通往篮球场的路上,是两排高大而浓密到无法无天的荫香树,让这一段校道如同摩利亚王国里的长廊一样深邃。盛夏的正午时分,放学从这儿经过时,若是伸出手来,便能捧起几粒斑驳的光影。如果保持行进的步伐,让光的阴影在你的掌心流动,你会惊觉,原来光阴就着这样从我们的手上一去不复返的。校道旁的未来湖仍然植有一排的荫香,让这个方位几乎成了荫香的国度。在这里,动与静,光与影,曲与直,结合得那般神奇、和谐、优美而肃穆。荫香的前方是一圈的香樟树,围绕着整个篮球场,浅白色的地板,浅绿色的樟叶,浅浅的几抹阳光,单纯的明亮给人一种清澈到透明的感觉。

大叶榕,细叶榕则主要分布在宿舍楼那深黄的围墙外以及教师苑里。这种榕树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冬春季节落下深黄的枯叶也会随后落下浅绿的叶芽。春寒料峭之时,整个世界都沉浸在烟雨迷蒙之中,要是再遇上北风转东风,一夜之间就可以刮下半树的黄叶。那几天许多人都特别喜欢走路,从食堂出来,缓缓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踩在厚厚的黄叶上。走过之后,往往又走回小卖部去买点东西,总希望能在这黄叶上多走几遍。但无论走上多少遍,离开时总是满心的不舍。站在雨丝中,抬起双眼,看那些黄叶在空中飘来飘去,不紧不慢,没完没了。那样游移的痕迹和雨丝一样没入了情绪的迷蒙烟波里。如果我们的生命定格在那一刻,那么我们的生命会多么地美好啊!几天后,细雨停了,阳光重回大地,干枯的树枝上突然冒出千万点叶芽,阵容浩大,撼人心魄。又过几天,叶芽落尽,舒枝展叶,又是绿油油的一树了。

除了以上讲的那几种树外,还有很多树的名字我是叫不上来的。下次回北中故地重游时,我一定要细心地将它们一一记牢。而北中不仅仅是单纯的树多、花繁、草茂,更是有着其它的东西作为陪衬或是作为它们的陪衬。在北中的生活是难得的清静与平实,虽然高考仍然是让人黯然紧张得远处,但是北中每一天的日子依然欢乐。那么美的校园,那样丰富的课间活动,那样多的欢声笑语,封闭的青春年月里仍有藏不住的美好。在后来的日子里回想起当时的人与事,只觉得阳光那样温和,树木那样繁盛,岁月那样婉转。

那时,我们看着黄叶翩然落下,看着夕阳的余晖在篮球场上一点一点地后退,看着一束清晨的光线神秘的、缥缈的投射进课室里,总能瞥见自己内心深处那无比宁静而美好的地方。如今,我们的脚步声静悄悄地由近至远,慢慢散开,不能在洒落在那沉默的校道上了。那些沉默而安静的树,已经在聆听着另一群北中人的脚步声了。

北中的那些树啊,你们仍然在静默无言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