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虹和俞珍来到办公室,蔡虹说:“小俞,你伤没养好,怎么出院了?还是回医院休息吧。”
俞珍说:“中江解放,我太激动了,在医院里呆不住。分配一些事做做吧?”
“好,我们走,下午市军管会要开大会,我们去把会场检查一下,确保安全。”蔡虹说。
在一个由工厂车间里,中江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召开第一次干部大会。
除了曾世雄、谭天木、郑天佐、蔡虹等坐在主席台上外,参加会议的人全部站在台下。因为胜利来之不易,大家心情都很激动。
曾世雄宣布:“根据上级党委的命令,从即日起,成立中国共产党中江市临时党委,由曾世雄同志为书记,谭天木同志为副书记、郑天佐同志为副书记兼政治部主任。同时成立中江市临时政府,由谭天木同志为市长,蔡虹同志为副市长兼经济部主任、各职能部门临时负责人如下:蔡虹同志兼工业管理局局长,俞珍同志为农业粮食管理局局长,赵强同志为金融财税管理局局长,郑云泽同志为工商物资管理局局长,何力全同志为航运交通管理局局长,张云潮同志为文化教育局局长,孙俊杰同志为民政管理局局长,李三火同志为医疗卫生管理局局长……
晚上,郑天佐来到俞珍住处。
郑天佐问:“俞珍同志,伤好了吗?”
俞珍很生郑天佐的气,她没有回答。郑天佐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俞珍问郑天佐:“你和政委说些什么啦,政委怎么当众对我说那样的话?”
郑天佐轻松一笑:“没说什么,只把我们俩人的关系向组织作了汇报。”
“我们俩人什么关系?”俞珍质问。
“恋爱关系呀,你怎么装糊涂?”
“我什么时候承认和你是恋爱关系?”
“这,部队里谁不知道?”
“恋爱关系是不是童养媳关系?”
“怎么能那样说呢?恋爱关系是双方自愿的嘛,是自由的嘛。”
“既然是自愿的,自由的,那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怎么能说我们是恋爱关系?”
郑天佐强词夺理说:“俞珍同志,事情明摆着嘛,这么多年,我和你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嘛,组织上也支持嘛。自愿、自由就不要组织原则了?自愿、自由是组织领导下的自愿、自由嘛。你参加革命也算是个老同志了,怎么连这点组织观念都没有呢。”
俞珍大怒:“不要拿组织观念来压我。你休想。”
郑天佐看了看俞珍,胸有成竹地说:“看你,越来越不象话了。革命成功了,你的脾气要改一改了。”
“你给我滚!”
“好,咱们走着睢。”郑天佐愤愤地走了。
蔡虹在新的办公室召集赵强、俞珍、郑云泽、何力全一起研究经济工作。
蔡虹说:“大部队明后天就要出发,我们要为部队准备五十万斤的干粮。一万斤的萝卜干。”他问俞珍:“有办法吗?”
俞珍说:“我们加工了三十万斤小麦,全都磨成了面粉,这几天把全城的老百姓都动员起来,加工炒面。只是还缺二十万斤。萝卜干也在准备中,好在老百姓有腌制萝卜干的习惯,动员他们交出来,这个问题好解决。”
“不够。”蔡虹说。
“中江市所有的粮行、粮库的小麦,面粉厂的面粉都用得差不多了。幸而我们早有准备,未解放之前,就把粮行,粮库都控制在我们手里,要不然连三十万斤也拿不出来。”
“向各个县调运。”蔡虹说。
“调运要付钱。”俞珍问赵强:“市财政有没有钱?”
赵强说:“市财政是建立了,就是没有钱。几十万大军在江北驻了几个月,把我们根据地的一点积蓄花光了。把江北老百姓的积蓄也花光了。”
蔡虹问:“中江市银行怎么样?”
“中江各大银行我们都盘了一下:国民党政府机关存款不多,都在事前转移了。军阀、资本家的钱也转移了。还有一些私人存款,冻在那里,等待审查,没有开冻。”
“现在时间来不及,必须采取果断措施。”蔡虹说:“农村有粮食先调运过来。银行资金先解冻使用,解决燃眉之急。”
赵强、俞珍问:“手续怎么办?”
“打借条吧。”蔡虹说:“以政府名义向粮商打借条。向银行打借条,任何组织,任何个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不借。”
“副市长。”俞珍问:“军队把粮食带走了,我们行政机关吃什么,城市居民吃什么?”
“想不到那么多了,首先确保军队用粮,这是上级的命令。政府机关和城市居民的生活安排,再作考虑吧。”
郑云泽说:“副市长,目前物资供应十分紧张。”
“我们知道。”蔡虹说:“我们面临的问题太多了。我们要抓紧把人民银行建立起来,要向上级报告,让上级批一点垫底基金;我们要把税务局建立起来,开始收税;我们要办粮食储运站、粮库和粮行;我们要办商店,办交通运输,由政府把重要的物资控制起来。我们要把工商企业生产抓起来。粮食供应不能中断,煤、电供应不能中断,自来水不能中断,一切物资商品供应都不能中断。这些都是关系到新的政权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一辆辆汽车,平板车和独轮车从乡村泥泞的道路上向城里运粮。
城里面,家家户户在炒面,烟气腾腾。
这天,解放军南下部队整装出发了。曾世雄、谭天木、郑天佐、蔡虹、张云潮、孙俊杰前来路口送行。
蒋锋、廖开田、孙俊海、段志平等人向大家道别。
大家热情握手,说些:“再见。”“祝你们胜利。”打垮了******,可要回来哟。”等客气话。
一列是军官骑马、战士徒步;一列是老百姓推车、挑着担子,两条队伍的长龙向南方开去。
送走了出征部队,蔡虹穿着深蓝色工作服,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在江中市大街上视察。
街上冷冷清清,商店大都关门。
米店门前站起了长长的队伍。门边的牌子上写着:每人限买十斤。
工作人员高声叫着:“大家不要紧张,米是有的。”
群众在议论:“听说其他有几个城市都断粮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排队挨到前面,用口袋上前盛米。
工作人员摆摆手:“小孩不卖。”
后面一个中年妇女显然是他的母亲,嚷道:“为什么不卖,小孩子不吃饭吗?”工作人员:“有规定,只准卖给大人。”
妇女没有办法,轻声对她的儿子说:“回家叫你姐姐来排队。”
男孩点点头,去了。
来排队买米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排越长。有的拿着米袋,有的拿着桶、脸盆。
工作人员把头上的汗擦了擦,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突然他问正在装米男子:“你已经买过了。”
“我没有买过。”男子说。
“我都看出来了。你刚才买了十斤,现在又排队上来了。”工作人员说。
“你看错了人,我哪里买过?我是刚到。”
“你是刚到,刚到我也不卖给你。”工作人员认了真。
“你凭什么不卖给我?”
“象你这样买,再多的米也不够卖。”
“你刚才不说米有的是吗?我还要花钱呀。”
“你投机取巧,我说不卖给你,就不卖给你。”
“凭什么,你有权就不让老百姓吃饭是吧?”
其他人在一边帮腔:“何必这样,不就是买点米吗?要不是为了填肚子,谁还会多买,这东西不是黄金,时间放长了会坏的。”
这时那男孩和他的姐姐提着小木桶赶到。
工作人员看了看小男孩和他的姐姐,放下量米笤箕:“不卖了,今天不卖了。”
妇女嚷道:“不卖米,想让我们全家老小饿死呀?”
后面的队伍一下子就乱了,大家一齐到前面来装米。
工作人员予以制止,但制止不住,有的装了米趁乱开溜。结果来枪米的越来越多。
不一会,一队解放军跑步过来,进行制止。
这时,有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边走边议论着:“共产党撑不了几天,他们没有米卖,就会天下大乱。”
“是啊,中江市一天要消耗三十万斤米。仅这一件,就让共产党头痛的!”
一位米商对身边的随从说:“你派几个人在江边和路口守候,看到乡下人进城卖米,就高价收购、直接运到仓库,囤集起来。到时候卖个好价钱。”
随从点头:“我这就布置人去。”
曾世雄召开紧急会议,研究粮食危机。
曾世雄说:“上级要求,鉴于目前物价上涨很猛,各级银行向外抛售一部分黄金。把物价压下来。”
“抛售黄金压物价,这恐怕不行。”蔡虹根据以往的经验,坚决反对,他说:“现在是短缺经济,我们所短缺的,是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须品,老百姓不可能把购买生活必须品的钱,去买黄金。这一招国民党用过,失败了。我们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郑天佐说:“这是上级的命令。”
“上级的命令如果不符合实际情况,我们也可以提出意见。”
“你说怎么办好呢?”曾世雄问。
蔡虹说:“我认为要稳定物价只有两条:一是要打击不法商人。对于粮商和其他物资供应商,要进行经营登记,对他们的经营行为要严加管理,只允许他们正当经营,不允许他们借粮食和物资短缺之机,囤集居奇,抬高物价,扰乱市场;二是对城市居民实行计划供应,限量供应,主要是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须品,待物价基本稳定,情况好转后再逐步放开。三是发展生产,增加供给。”
“说得有道理。可是抛售黄金是上级命令,我们能不执行吗?”
“我怕达不到预想的效果。”蔡虹说。
“执行吧。”曾世雄说:“从明天开始,各银行抛售黄金。”
各银行柜台前排着长队,购买黄金。
一些不法商人也在其中。他们一边排队一边议论着:“我看共产党有多少黄金供应。”
“他们的黄金有限,撑不了几天。
蔡虹在办公室和经济部门的领导同志一起研究工作。
赵强说:“副市长,黄金己经卖完,但物价却还在上涨,怎么办?”
“我知道抛售黄金压不下物价。”蔡虹说。
“上级要求停止抛售黄金,改为抛售大米、布匹。”
“又在胡闹。”蔡虹叫道:“本来大米、布匹就紧张,怎么能抛售呢?我主张打击不法商贩,实行计划供应,解决当前困难,他们就是听不进。”
俞珍说:“上级要求,从农村向城里调,确保城市供应。要叫让市民们相信,中国地大物博,共产党有的是大米、布匹。”
“死要面子。农民生活那么艰苦,农村就那么多的大米,布匹吗?”蔡虹说:“近期我们需要从农村运大米到城市来,保证城市供给。但也要考虑农民的困难,以农村不饿死人为最低限度。城市也要节约用粮,计划用粮,打击囤集居奇,不能大量抛售。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布匹可以抛售的。”
郑云泽说:“副市长,许多工厂停产,半停产,工业物资供应也很紧张,商店里买不到东西。”
蔡虹问:“原因调查了吗?”
“原材料供应不足,资本家、工厂主管理不力。”郑云泽说:“确切地说,是不敢管理,工人消极迨工。”
“资本家为什么不敢管?党的政策很明确,让他们继续管理好生产,发展民族经济嘛。”
“资本家说,不知道政策变不变,要不要共产。”
“政策是不会变的,至少暂时不会变,让他们继续发家置业。这对于恢复经济,渡过暂时困难是有好处的。”
郑云泽赞同地点点头。
蔡虹又问:“工人怎么消极怠工?工人增加了工资,当了工厂的主人,应该积极性高涨呀。”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郑云泽说:“涨了工资,积极性也只能维持了几天,政治地位是提高了,觉悟并没有相应提高。”
“我要去厂里看看。”蔡虹心里很急。
蔡虹来到裕民纺织厂,受到工厂职工排队热烈欢迎。
蔡虹对陪同的资本家厂长说:‘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工人们应该在工作岗位上,不能停下工作迎接客人。”
“迎接领导是政治任务,生产算什么?”资本家说:“停一下没关系,没关系。”
蔡虹进了车间,见机器停着,只有几个老工人在维修。
蔡虹说:“把工人们都叫回来,都上岗位,生产。”
资本家说:“领导视察,已经安排一天打扫卫生,休假。”
蔡虹严肃批评:“今后不能这样搞,任何人来视察,生产都不能停。你们要加强对工人的管理,奖勤罚懒。”
“不敢。那是旧社会,是剥削工人那一套。”
“政府现在还需要你们‘剥削’。”蔡虹说:“你们不办企业,工人就没有工作,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不剥削,工人就没饭吃。”
资本家连声说:“不敢,不敢。现在是新社会。”他不知道蔡虹说是真话还是假话。
蔡虹说:“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这不叫剥削,这叫工作分工。”
“是,我们是工作分工。”
“当然,你们不能象过去那样对待工人,工作的待遇要提高,工作条件要改善,不能打骂工人,工人要有尊严,工人和资本家人格是平等的。”
“一定,一定。”
“你们要搞好经营管理,还是要大胆地管,要贯彻企业的规章制度。”
“我们会加强管理,但主要是靠工人自觉行动,当家作主嘛。社会主义企业不是为了赚钱。”
“你们要赚钱。”蔡虹纠正他:“不赚钱就不能维持和扩大再生产。你们要为国家和社会多做贡献,我们要当红色资本家。”
在企业职工大会上,蔡虹发表演讲:“……社会主义要办工厂,要发展生产,壮大经济。工厂要有管理者,有工人。目前的管理都就是我们的红色资本家。管理者要大胆地管理,工人要服从管理,遵守劳动纪律、规章制度。工人和资本家共同为社会创造财富……工人要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学习文化,学习管理,做有文化的劳动者,以至于成为合格的管理者。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工厂的主人,成为社会主义国家主人……”
众人鼓掌。
会下,资本家对蔡虹说:“蔡市长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
蔡虹说:“你们要大胆地管理,放手经营,政府会支持你们的。只有把生产抓起来,才能保证各种物资供应,保障经济供给。这就是你们对社会的贡献。”
“是,我们一定照办。”
蔡虹回到办公室,正是下车。
俞珍赶了过来:“副市长,出了一点事。”
“什么事?
“我们的运粮队到农村运粮,受到农民的阻挠,发生了抢粮事件。”
“又是抢粮事件,怎么回事?”
“农民说城里从农村调粮太多了,农村没有粮食了,有的村庄饿死了人。”
“你从农村调了多少?”
“这一批计划调一百万斤,只调了五十万斤。”
“那就少调一点,到此为止吧。革命胜利了,总不能饿死人吧。城里居民也要勒紧裤带,共渡难关。”
“不行啊。”俞珍说:“上级又下达了调粮的命令,不仅要完成任务,而且又加了一百万斤,是调到上海。”
“调上海也要考虑农民的承受能力。我们去找政委去。”
在曾世雄办公室。曾世雄说:“前一百万斤是保中江市,这一百万斤粮食是支援上海。上海解放了,粮食供应是大问题。这是中央下达给我市的硬任务。”
蔡虹问:“能不能向上面反映一下,中江地区确实征不出多少粮食了。一年来,我们在中江地区征了多次粮食,老百姓存粮不多了。为了征粮,我们曾经逼死了人,枪毙了袁老七。”
曾世雄口气是不容商量,他说:“你是怕当袁老七第二吗?这次如果因为征粮逼死了人,要枪毙你,我替你去;但是,如果粮食搞不上来,运给上海的任务完不成,要枪毙人,那只好是你了。还是那句话,无非是脱几层皮,死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
蔡虹说:“书记,不是我怕死。如果这个任务落实下去,农村是要饿死人的。”
“农村死人总比城市死人好。”曾世雄说:“城市里要是饿死了人,那可就是大问题,我们在城里就呆不住了,新生的革命政权就立不稳了,你蔡虹要有这个政治头脑。再大的损失都要保城市,保上海,知道吗?”
俞珍终于忍不住插言:“我不同意,书记。共产党靠农民打天下,农民为革命作出多大的牺牲?现在革命胜利了,还要农民做牺牲吗?我们进了城,可不能只顾城里人。”
曾世雄瞪着俞珍,严肃地说:“小俞,不要瞎说。”
蔡虹连忙制止了俞珍:“我们回去安排。”
郑天佐在办公室与政工干部们议事。郑天佐说:“听说蔡虹到工厂里视察,要求资本家继续剥削,说资本家不剥削,工人就没饭吃。这是什么逻辑?是工人养活资本家,还是资本家养活工人?简直把阶级立场都搞颠倒了。”
陈枫说:“他还要求工人遵守企业的劳动纪律,规章制度。用资产阶级的管卡压,压迫和剥削工人。现在都解放了,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了,他还说这样的话,真是不可理解。”
“有什么不可理解的?”郑天佐说:“他本来就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他的亲威朋友都是属于资产阶级,他的老丈人是资产阶级老爷,他的老婆是资产阶级小姐,他的资产阶级立场从来都没有转变过来。他为资产阶级说话这很正常。”
蔡虹回到办公室与财经干部开会。蔡虹说:“抛售大米和布匹,不仅没有平抑物价,而且给我们的物资供应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农民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上级党委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下发了通知,对城市居民的粮食、布匹和生活必须品,采取计划供应。大家一起束紧腰带共渡难关。”
俞珍说:“不碰南墙不回头。搞经济工作不能用搞军事那一套。”
蔡虹说:“同时,中国人民银行正式发行人民币,收回社会上流行的一切货币,禁止黄金、白银在市场上流通。”
“太好了,这一下,我们就真正掌握了主动权了。”赵强说。
“对那些囤集居奇,哄抬物价,扰乱经济秩序的不法商人,进行严厉打击,必要的时候,没收他的非法所得,枪毙他几个。”蔡虹说:“当然,根本的问题还是发展经济,搞活流通,增加供给。计划供应,只是我们当前处于物资短缺的情况下所采取的迫不得已的措施。党中央要求:要放手发动群众,调动工人、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要鼓励工人学技术,学管理,努力工作,为国家多做贡献;要鼓励农民发家致富。解放了,农民分了田,大家都回到了一个起跑线上,谁发家致富快,谁就是能人,谁就光荣。上级要求,对勤劳致富的典型,要予以表彰,让他们戴大红花,到乡里,到县里,到省里乃至到北京去开会,上台讲发家史,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
大家热烈鼓掌,群情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