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法子似乎真的有效,蒙蒙果然只徘徊在圈外不敢造次。
这时,不远处殷泣的殷泣也被那条突然从空中黑雾中掉出来的巨大的章鱼缠住。我还记得就在不久前,这只倒霉的大章鱼还被殷泣打得断了好几条触手,现在怪模怪样的跑出来竟是有些滑稽。
殷泣从背后抽出把乌金的短剑,右手拿着罗盘,不消一刻,大章鱼便又掉了两只触手,“啪哒啪哒”掉在地上,蠕动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呜呜呜!”
大章鱼发出一阵类似于痛苦的呜咽,这时,巷子尽头突然聚集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黑雾,并一点点朝我们聚拢过来。
我心中骇然,不由得看向殷泣。
“别怕!”金四喜突然咧嘴笑,一把掀开衣服露出腰间插着的两根小孩手指粗细的香。
我不由得诧异,“犀角香?”
金四喜忙点了点头,分了一根给我,用他那只美利坚的打火机点燃。灵犀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竟是驱散了靠过来的黑雾。但因着毕竟扩散的范围比较小,除了周身一小片范围没有被黑雾覆盖,视线外两米却是一片漆黑。
我死死的捏着犀角香,回头看金四喜,心里担心殷泣。
黑暗中特别的静,以至于稍微有一点响动都仿佛被扩大了十几倍。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哒哒”声,还有乌金断剑划破青砖墙面发出的轻响和飞溅的火花。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突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我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没惊呼出声。
那是一只小手,黑黑的,上面还冒着青烟,黑色的皮肤已经被烧焦,正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着皮屑。
我吓得惊呼出声,扭头去看金四喜。
该死的!
又不见了。
黑色的小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裤脚子,力气特别的大。
“不,放开我。”我挣扎着踹开它,另一只脚又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巨大的力道猛地将我拽倒,后脑勺“咚!”的一声巨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我暗道了一声“糟糕。”昏迷前最后一丝意志,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冰冷的手指顺着我的脸颊一路划过脖颈,锁骨,最后落在心口的位置。
她张了张嘴,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
房间不大,洋人的装修风格,身下的床上是柔软的被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细细闻了闻,是灵犀香。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嗯!”胸口一阵揪疼。
我猛地想起,之前韩云的手是落在我的胸口的。
她对我做了什么?
我忍着痛坐起来,这一次才彻底的意识到,这里并非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床头的小几上摆着一架唱机,指针划着唱盘,发出幽幽的歌声,是哪首风靡了整个上海的天涯歌女。
是韩云唱的。
我微微愣了愣,不知为何,竟然鼻子一阵阵发酸,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滚出眼眶。
女子幽怨的唱腔与周旋的唱腔完全不同,但歌声里却仿佛藏了一个凄惨的故事,爱而不得,求之不得,执念不去,化成了这一声声悲切的清唱。
我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抹着眼泪,这时,虚掩的门被从外面推开,韩元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旗袍走进来,手里端着水杯,淡淡的水汽模糊了她的五官。
“醒了?”
她淡淡问了一声,目光略显空洞的看着我,“喝点水吧!”
我愣愣的看着递到面前的水杯不敢接,“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韩云狐疑的看着我,好像我问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一样。
“我是谁?”她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杯里的水,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他们都叫我韩云。”
我微愣,什么叫;他们都叫我韩云?
我知道一般仙乐斯或是百乐门的舞女,歌女所用都是艺名,就比如小桃红,小凤仙,或是周旋,胡蝶等,她们在没有入这行之前,都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但老板不喜欢这些土里土气的名字,总会找人给他们起一些艺名。
“殷泣呢?”我又问,如果我被抓来了,那殷泣呢?
韩云眨了眨眼,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你笑什么?”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胸口,一股巨大的力道压住胸口,仿佛要把我的心脏给压碎。
我脸红脖子粗的张了张嘴,她“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我这么脆弱。
我心中暗骂,我又不是鬼怪,当然脆弱,随随便便就会死的。
“真脆弱。”她呢喃一声,突然抽回手,淡淡道,“他死了。”
死了?
我愣了许久,就到以为时间好像就此停滞了,然而事实上只是过了不到五秒钟而已。
“死,死了?”我瞪大双眼,猛地按住胸口,心脏好像突然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血液变得冰冷,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掉进冰冷的海水里,源源不断悲伤一下子如海浪般涌过来,挤压着我的胸口,我根本无法呼吸。
“不,他,你杀了他?”我直直的看着她,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一个人的生死那么的痛,痛的仿佛生生在心头挖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我强撑着身体抓住她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她的皮肤里。
她木然的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说,“你很伤心?”
我伤心?
我不该伤心么?
“你很伤心。”她突然叹了口气儿,缓缓站起身,我几乎是被她带着起来的,“你很爱他?”
我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殷泣死了,她说殷泣死了,那个虽然刀子嘴,每天恨不能插我两刀,却又总是在危难时候救我的人,死了。
死了!
再也见不到了。
我感觉得到那种巨大的,无以名状的悲伤,整个人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茫然的从床上站起来,疯了似的掐住她的脖子,“你杀了他,是你,是你。你。”我疯了似的喊,可堵在胸口的那种痛却如同疯涨的杂草,紧紧的缠住我的心,很疼很疼。
“是。”她茫然的看着我,“我杀了她,你要杀了我么?”她木然的说。
杀了她?
为什么不呢?
她杀了殷泣。
我突然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哭,眼泪模糊了眼睛,两只手从来没有这么用力过,仿佛只有掐断掌心的脆弱的脖子,才能压下那口梗在心口的气儿。
可是我能么?
我为什么不能?
我冷冷的看着对面的韩云,即便是被我这么死死的掐住脖子,她仍旧是一脸的淡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殷红的嘴唇因缺氧而微微发白,但微微勾起的弧度明明是讥讽的,嘲笑。
她讥讽什么?又嘲笑什么?
我咬牙且此的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也许我是杀不死她的。
我杀不死她。这个认知仿佛一把刀,生生的砍在我心里。
“我杀不死你,是不是?”我突然松开手,颓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低低道。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她才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那这样呢?”我突然裂开嘴角,抬起手腕猛地一口咬了上去。
手腕上的动脉多,一口咬下去,血管破裂,殷红的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我左手抹了一把血,一边笑,一边往她眉心抹去。
韩云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竟然不管不顾的咬开血管,把血往她身上抹。
曹家的血自是不一般的,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自己的血并非常人之血,有破魔之能,此前曾几次三番助我脱险。如今我拿她不得,脑袋里早失去了励志,一心只想杀了她给殷泣报仇,是以完全不管不顾的咬破手腕。
韩云脸色微微一僵,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你。”说完,婀娜的身子微微一晃,扶着旁边的矮柜才站住。
我见她受创,一心想要给殷泣报仇,忘了自己胸口的不适,猛地从床上窜起来,抓过枕头上的枕巾,浸着手腕上的血,凝成绳索,冲过去死死的勒住她的脖子。
浸着血的枕巾紧紧的勒着她的脖子,本来白皙的颈间已经血糊糊狼藉一片。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心里只有恨,只有恐惧,而这种突然之间烧毁了我所有理智的感觉,我从来没想过,也许,仅仅也许是因为爱。
韩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她惊恐的看着我,白皙的脸开始变得扭曲,再也不能维持一开始的优雅,她痛苦的呻吟,脸上的五官开始扭曲,皮肤下面好像有什么在游动,快速的,就好像雨天底下拱出的蚯蚓,一条一条,纠纠缠缠,最后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神秘的文字。
我诧异的看着她脸上的变化,一不留神,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小孩抱住了大腿。
“姐姐,姐姐,你别杀韩姑姑。”
“韩姑姑!”
“韩姑姑!”
稚嫩的童声传来,我微微一愣,低头一看,抱着我大腿的正是蒙蒙。
“蒙,蒙蒙?”真正的蒙蒙,不是鬼怪,不是恐怖阴森的小孩,而是个面容白皙红润,扎着两只牛角辫的小姑娘。
她,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