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浓郁的桐油味混合着血腥味,刺激得我脑仁突突发疼。
门里安静得有些可怕,我下意识的提着油灯往前走了几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缓缓提着灯,把灯凑近门上开着得小窗口。
“咻!!”一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突然出现在窗口里。
“啊!”我吓得惊呼一声,差点掉了手里的油灯。
“呵呵呵呵!”脸的主人发出一阵怪笑,我一下子认出这声音,可不就是昨天我来看小姑姑时在走廊里遇见的女人么?
她就是那个晚清的格格?
我狐疑的看着她的脸,右手紧紧的捏着油灯的提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猛地上前一步,对她说,“张护士呢?”
“张护士?”怪腔怪调的语气重复着我的话,表情可称不上好看。
“张护士,张护士?”走廊里很静,即便我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声音也足以惊动整栋楼了。“张护士你还在里面么?有什么事儿吗?”我继续喊,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门框里的那张脸依旧卡在那里,眼睛也不眨一下,殷红的嘴唇好像涂抹了上好的口脂,红的有些触目惊心。
她就那样看着我,白皙的脸上波澜不惊,唯有那一双眸子晦暗如深,仿佛有一种力量正在一点点凝聚,催使我一点点朝她靠近。
“缕缕,缕缕!”冰冷的大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眉心一疼,手里的油灯“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浓浓的桐油味在空气中弥漫,走廊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倒下去的一瞬间,我看见金四喜站在我面前,身旁跟着的女人正是刚刚还站在我面前,后来走进5号病房的张护士。
张护士?
她不是进了病房么?
她……我张了张嘴,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什么也没能发出来,黑暗和昏眩来得那么触不及防,我甚至没能叫一声金四喜的名字。
醒来时,天光已经放亮,那种老唱机特有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伴随着那种独特唱腔的游园惊梦,仿佛把我拉到了晚清的某一座大宅子里。
我缓缓睁开眼,阳光从洞开的窗棂射进来,金四喜就坐在床头不远的位置,手里捧着碗豆浆,蘸着油条吃的津津有味。
“哎呦,缕缕,你可算醒了啊!”
我微微有些愣,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儿,连忙从铁架子床上爬起来,打眼看去,才知道自己是在四楼的值班室里。
“我,昨天怎么回事?”
金四喜眨巴眨巴眼,吞了嘴里的油条,“我怎么知道?本来走的好好的,你走着走着就开始疯狂的往楼上跑,我追都追不上,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以为你上了四楼,结果到了四楼还真没见到你,碰见护士长,两个人在楼里找了一圈,回到四楼时就见你在5号病房前发癫。”
我有点懵,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整个身子都是麻的。金四喜说得有鼻子有眼,完全不像是说谎骗我的样子,可我自己经历的那些,难道都是幻觉?
我开始反思,想要从某个点去找事情的原因,但很显然,从打我踏进这个案子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已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包括遇见金四喜和殷泣。
“缕缕,现在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金四喜拉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我想了想,把昨晚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金四喜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回过神儿,“得。缕缕,你这是鬼打墙还是鬼附身儿啊,赶紧的,找博士瞧瞧去。”说着,猛拍了一把大腿,伸出油腻腻的手就要拉我的手。
“不用找了。”虚掩的门被推开,殷泣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显然从昨天突然离席后,他过得也并不愉快。
“你昨天儿哪儿去了?”金四喜“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揪住殷泣的领子,“我说,你这是拿了钱的,关键时刻怎么就不见人影了?”
殷泣阴阴的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挡,金四喜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被甩出老远,差点撞倒了角落里的档案柜。
我愣愣的看着殷泣走过来,心里莫名的有些慌,生怕从他嘴里再听到些什么,整个人下意识的缩着肩,想要朝后躲。
“躲什么?”殷泣愣愣哼了一声,一把擒住我的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很有质感,像是上等的璞玉,带着丝丝凉意。
“怎么样?”金四喜不知不觉的搞过来,一边朝着背对着他的殷泣做鬼脸,一边抓了根油条往嘴里塞。
我很怀疑他昨天到底做了多少事儿,能饿成这样。
“被这样看着哥哥,哥哥昨天背着你从四楼跑到一楼,又从一楼跑到四楼,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还能四肢全乎的站在你面前,这是烧了高香了。”
我讶异的看着他,对他的话存疑。
殷泣微微撩起眼皮看了眼金四喜,难得的替金四喜说了句公道话,“这家伙没说谎。”
没说谎我也不信啊。
大抵是看出了我不信他,金四喜苦着脸,把昨晚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昨晚金四喜在5号病床前找到我后,应张护士的要求,把我抬到四楼的值班室休息,自己则是在值班室门口的长椅上睡下。
大概凌晨一点钟的时候,金四喜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我已经下了四楼的楼梯。
金四喜一开始以为我是在找卫生间,翻身爬起来想要叫住我,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觉得不对劲儿,便刚忙跟了上去。
“我跑一楼大厅干嘛去了啊!”对于这段我还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的,不过刚刚爬起来,现在才感觉身体沉沉的,好像被马车重重碾过一样。
说到这儿,金四喜“噗嗤”一声乐了。
我狠狠剜过去一眼,殷泣别过头,肩膀抖动了两下。我猜他在笑,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一点也笑不出来。我从小就没有做梦的毛病,梦游之症也都是挺评弹里说过,可如今俨然是发生在我身上了。
我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椅子,推开金四喜就要往出走。
“唉,缕缕,你不想知道你昨晚都做什么了?”金四喜咧嘴一笑,连忙跟了上来。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和裤脚,不用想也知道了。
四院的大院里有一座碰水池,池里养着风水鱼,中央有一个不大的小平台,上面是一个西洋小天使的雕像。我身上有水渍,裤脚也潮了些许,八成是梦游到水池里去抱那天使雕像去了。
金四喜摸着脑门乐,殷泣慢悠悠从值班室踱步出来,径自绕过我们往七号病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