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认我是个胆小怕死的人,特别是经历了这些恐怖诡异的事儿,心里那种对死亡的惧怕越发的喧嚣直上。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儿,有时候死亡也许并不是终结,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触手,他们惧怕死亡,他们往往有更多的办法让人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儿。
我下意思的缩了缩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恐,佯装冷静的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它们变成那样?闻晴明夫妇也是被你催眠的么?”一口气儿把心里所有的疑问都问出来,才发现对面的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后背一凉,仿佛一只冰冷的大手正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湿漉漉的冷意仿佛草丛中游走的毒蛇。
这该死的感觉。
他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说,“从古至今,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死的比较早。”
我心底一凉,“你要杀我?”
他摇了摇头,“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带走我的孩子。”
“你疯了。”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完全像个泼妇般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似乎也不恼怒,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不是‘她’”
我不是谁?
“你也许该庆幸你不是。”他抿唇笑了笑,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坐起来,“好了,你要问的都问了,我也该走了。”
“什么?”我尚且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小姑姑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枪,脸色有些苍白。
“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她故作淡定的说。
我想我是发出了一些声音,以至于使她极度紧绷的神经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然而,真的是错误么?
细思极恐。我故作镇定的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可能是藏在哪里的老鼠。”
她穿着乳白色的睡袍,微微皱着眉头,大抵是觉得我们之间还并不是很熟悉,一时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我叹了口气儿,有点略带撒娇似的说,“小姑姑,真没啥的。”一边说,一边抹了抹额头的虚汗,从床上跳下来,踩着拖鞋来到她跟前,“小姑姑,咱们说会儿话。”
她敛了敛眉,笑了笑,“是我想多了。”
我也跟着笑,拉着她的手来到客厅,一边抱着苹果啃,一边缠着她说话,说南京的曹家,说她怎么当了巡捕,也说说殷泣。
她似乎不是很健谈,被我问得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答道,“殷泣的事儿你别多问了,以后少接触就是了,那人,危险。”
我愣愣的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转念一想殷泣对我的态度,也隐约猜到一二,大抵上是和曹家有些关系。
……
一晃儿过了几天,暑期已经接近尾声,学校里的事儿开始忙碌起来。
我学的是中文,授课的老师姓张,是上海大学里的一个老教授,并身兼了上海日报的荣誉主编。
距离开学还有几日,我突然接到张老师的电话,说是上海日报缺一个临时的专栏传记要写,请我帮忙。
我这人平素里最是讨厌看一些日报杂谈,因着不好意思拒绝,便应承下来。
下午,我坐了电车去北洋剧团看评弹,唱角是个重庆来的班底子,故事唱的好,人也长得俊俏,我坐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恰巧卖报的小童从旁边经过,便伸手拦了下来,留了一份上海日报。
报纸是今早的新报,不过到了上午,也就落了后,算不得新了。
我一边听着评弹,一边心不在焉的展开报纸。
上海日报是政府督办的报纸,里面内容自然是歌颂政府和新政权的,右下角有两个娱乐版块,多半是写一写影评和一些旦角的风花雪月的。
目光扫过几则八卦,上面巧了,正写着剧院里的评弹班底子,附带的照片可不就是现在台上这位角。
我漫不经心的看着,目光不经意扫到副刊的一个占了不算太大版面的异闻。
这是一个杂谈版块,里面写的都是些奇闻异事,其中一个叫伪生物奇谈的专栏上印着个大大的标题;造畜。
我眼睛一亮,不由得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儿,便打起精神读了下去。
这文章写得很有深度,多方面,多角度的阐述了中国古代这一离奇邪术,并引经据典,把日本的阴阳术写了一些皮毛。
我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快速的扫了一眼落款的笔名;殷泣。
真是见了鬼了,他竟然会在上海日报开了个专栏,和他那个莫名其妙的伪生物研究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感情着那件事儿之后,他还写了个专栏专门探讨了关于造畜的事儿。
专栏下面还有几个读者的回信,看笔锋和态度,大概是多次和他神交的铁杆读者,很会拉动氛围,把事儿弄得有些神秘。
我看着报纸,心里也没了听评弹的兴致。
那件事儿之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殷泣,他说我和小姑姑的事儿都解决了,但是经了那天那场梦,心里还是踹踹不安。
我曾跟小姑姑说起过他,小姑姑的态度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我不好多问,便想着左右以后也不能再有交际,也就作罢,没想到今天会在报纸上再次见到他的名字。
心里有关小哲平一郎的那些事儿,我还是有些不安,又想到他曾经能用些手段进入我的幻境,便隐约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也许,或则,我应该去见一见他的,或许他能给我一些意见,毕竟闻家灭门案这个事儿,看似最后以一帧的死那种离奇理由结案,但归根结底,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两个猕猴为何要突然袭击闻晴明夫妇,而他们又是如何死而复生,从法医室逃出来的,是小哲平一郎用的手段?而这个人此时又在何处?
越想越觉得一阵阵毛骨悚然,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评弹都听不进去了,所幸揣好报纸,抓着小包急冲冲走出北洋剧场。
出了剧场才发现,外面的日头西斜,俨然已经快到傍晚。
黄包车在剧场门外停了一排,我挥手招来一辆,急急忙忙上了车,报了殷泣的地址,一路忐忑的朝他的伪生物研究所而去。
依旧是那栋灰暗的老旧建筑物,外墙的爬山虎长势越发的汹涌,铺天盖地的一片,几乎快要把整栋楼都给覆盖住了。
我付了车钱,下了车才知道这条路有些难走。
昨天下了雨,道路有些泥泞,白色的学生皮鞋踩进泥坑里,一步一个心疼。
许是上一次的记忆并不美好,走到倚楼的地方几乎就是踩着泥水跑过去的,生怕莫名其妙又瞧见了个诡异的老婆婆。
殷泣住在三楼,一层两户打通,门口挂着一只略微有些破旧的牌子。我迈过最后一级台阶,虚掩的门被推开,殷泣穿着黑色褂子先走出来,随后走出的女子穿着新式的旗袍,玲珑有致的身材风情万种,偶尔一低头的时候,露出雪白的颈子,让人忍不住心思摇动。
我有些愣,没想到他还有客人。
女子出了门,似乎也没想到会遇见我,微微愣了愣,神色复杂的朝殷泣看了一眼,“博士,麻烦您了。这事儿,唉,你一定要上心了。”说完,扭身朝我走过来,高跟鞋一下一下敲打着楼梯板,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与我错身而过的时候,她礼貌的点了点头,一股淡淡的胭脂香从她身上溢出,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
我微微发愣,人已经走下楼梯,摇曳的背影在昏暗的楼梯间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你怎么来了?”殷泣斜倚在门口,微微扬着眉,唇角挂着丝冷笑。
“有点事儿,想问问你。”我干巴巴的笑,走过去,仰着头看着他,奈何气场弱,目光微弱的对着他的下巴扫了扫,终是败下阵来。
“哦!”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我愣了愣,连忙跟了上去。
“刚刚那是什么人?”我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的问,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把门口堆的两只铁罐子踢得“咕噜噜”乱响。
“带着眼睛干嘛呢?”殷泣猛地一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干巴巴的笑,连忙蹲下身去捡那盒子。
“咕噜噜”
“咕噜噜!”盒子在地上滚了滚,每当我就要碰到它的时候,它一准滚得更远来。
这是什么鬼?
我狐疑的仰头看殷泣,他正阴阴的笑,“好奇吗?”
“不。”我直觉不是好东西,连忙摇头,直起身子离那两个盒子远远的。
“出息。”殷泣嗤笑出声,走过来用脚踢了踢两只盒子,原本“咕噜噜”乱滚的盒子原地跳了两下,发出两声闷响,自己滚到门口摞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心里跟揣了一百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似的,好奇的要死。
料理好乱跑的盒子,殷泣回头瞄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眼让人浑身发毛。“行了,你来的也整好,正要找你呢?上次把我的工作室给砸了,现在谈谈赔偿。”
我微微一愣,倒是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别想着跑,除非你能跑出上海去。”他阴气的笑,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抬起的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脸上一热,耳朵尖发痒,干巴巴的扭回身儿,“我没钱。”
“没钱就拿身子抵债。”
“你个变态。”
一个苹果扔过来,砸得我头昏眼花,“殷泣。”
“没要你以身相许,研究所里正缺人,你来给我当助理。”
这是要我打工抵债?
我有些抗拒,实在是不想跟他牵扯过多。
“没得商量,欠债还钱,还是你想我把你送进警察局反思反思?”
这人还能更不要脸不?
我愤愤的看着他,一时无言。
房间里的古董钟滴滴答答的响,他低头看了几次表,钟声敲了六下的时候,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行了,今天开始上工。一会儿有客人来,去倒茶。”
“我还没答应呢?”
他扭回身,“你准备还钱?”
“不。”我耷拉着脑袋,这时,身后的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