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想到开门的会是我,金四喜干巴巴的看着我,高举的手愣是慢悠悠的放下来,“曹缕缕,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
我自己也再问呢!
“进来吧,说来话长。”
“噗,得了吧,你是被逼着还债了吧!”金四喜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闪身从我身边挤了进去,“殷博士,殷博士,快出来。”
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关了门,殷泣已经换了身儿中山服,姿态优雅的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闭目养神。
金四喜一溜烟窜到沙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殷泣,“殷博士,这次是大事儿,十万火急的事。”
殷泣掀了掀眼皮子,把手里的茶杯轻轻墩在茶几上,“北洋剧院的事儿?”
金四喜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事儿我管不了。”殷泣慢悠悠的站起来,转身往内室走。
金四喜想追上去,脚没迈出去,殷泣扭头看了他一眼,“别进来。这事儿你最好也不要跟着掺合,免得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着,“啪”的一声关了门,甩了金四喜一鼻子灰。
我一直站在客厅里看着两人,直到殷泣进了那间打通的实验室,我才回过神儿,“什么事儿啊?”
金四喜抿了抿唇,“得得得,没你事儿。”说着,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我伸手拦住他,瞧了瞧不远处禁闭的房门,忍不住问了问闻晴明这个案子的事儿。
“你小姑姑没说?”金四喜一脸狐疑的问。
“没说。”
“没说就算了,不知道更好。”
我有些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拦着不让他走,“说清楚了。这事本来我就参与了,你好歹让我知道最后是怎么结案的吧!”我一心惦记着小哲平一郎的事儿,脸色有些不好,死活拉住他不放。
金四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有点怂,主要是没见过这惯来嬉皮笑脸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这就好比你习惯了一只温顺的牧羊犬每天二百五似的在你跟前围前围后,然而突然有一天,这二百五变成了战斗鸡,会咬人了,会狂吠了。
我想我这种心情一般人都懂,所以小小畏缩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不会又出事了吧!”我小心翼翼的问,看着他的眼睛,才发现这家伙正经起来的时候,眼神还挺犀利。
“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结案。”
“为什么?”
好像是鼓胀的皮球被一下子搓破了,金四喜迅速萎靡下去,叹了口气儿,端起茶几上殷泣喝了一半的茶水,一口气儿干掉。
我眨巴眨巴眼,没提醒他那是殷泣喝过的。
间接接吻什么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
一直到晚饭时间,殷泣也没出来,金四喜摸了摸鼻子,“走,请你吃饭。”
我也整好饿着,敲了眼那扇禁闭的房门,咕囔了一声,跟着金四喜下了楼。
汽车在富贵楼前停下,正是饭口时间,人来人往颇为热闹。金四喜熟门熟路的带着我我楼上走,掌柜的见了他都跟见了亲人似的,立马打发了小二,亲自领着我们往二楼走。
点了菜,包间里静了下来,一楼大堂里说书的先生正口沫横飞的说着,听着好像是三国演义。
金四喜没精打采的拿筷子戳着松鼠桂鱼,好好的一条鱼眨眼的功夫就给戳烂了。
“你说案子还没结,是怎么回事儿?”我一边吃着一边问,探头从二楼包间的窗口往下看,一楼厅堂里可不热闹呢。
金四喜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我心里一笑,忙说道,“怎么?不能说?”
“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讶异的问,“那两个日本猕猴到底是为什么要杀闻晴明夫妇?”养了几年都没事儿的两个猕猴,怎么就突然袭击人了?
况且日本猕猴生性温顺,不是暴虐的性子。
金四喜瘪了瘪嘴,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跟前,“这事儿确实透着古怪呢。先不说你小姑姑怎么就突然中招了,就是那两个猴崽子,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法医室里死而复生跑回去。还有那个小哲平一郎,我们在上海明察暗访了好一阵儿,几乎没有人认识他。这么个大活人,就平白无故消失无踪了。”他絮絮叨叨的说,我心里一阵恶寒,连忙打断他的话,“我,我梦见他了。”我把梦里见到小哲平一郎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大概有小一分钟的时间,金四喜没晃过神儿,“等等,你是说,小哲平一郎告诉你,同庆王府的人都是他杀死的?”
“至少后来的那些都是。算是替一帧格格和两个孩子报仇。”
“一帧是他送到四院的?”
“是。”我点了点头,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金四喜一把拉住我的手,“那他有没有说,两个猕猴为什么要杀了闻晴明夫妇?”
我摇了摇头,要是小哲平一郎真的说了,我还来问他干什么?
“唉,也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儿,捡起筷子继续戳。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有人动手打了起来。
金四喜“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栏杆前趴着栏杆往下一看。一楼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谁和谁打起来了,桌子椅子满天飞。
“住手,都给我住手。”金四喜高喊了一声,掏枪朝着吊顶开了枪。
枪声在大厅里回荡,底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纷纷朝二楼看。
别看金四喜跟殷泣面前就是个二五眼,其实豁出去的时候,倒也是有那么几分气势的,挺唬人。
我跟着金四喜下了二楼,分开人群往里一看,一个穿着蓝色褂子的年轻男子头破血流的倒在正中央。
“混账,这谁干的?”金四喜一嗓子下去,众人跟退了的潮水似的,呼啦一下全退了。
金四喜黑了脸,抬脚踢了踢地上躺着的那人,还能呻吟,没死。
“掌柜的呢?”
掌柜的缩着肩膀从人群里挤出来,陪着笑脸说,“哎呦,金爷,这,这可不管我的事儿啊!”
金四喜狠狠剜了他一眼,吓得掌柜的一缩脖子,“金爷。”
“废话,在你店里出了事儿,你说跟你有没关系?别废话,赶紧的,先送医院。”说着,扭头朝人群里看了一眼,“说吧,怎么回事?要是没人说,挺好,回头都给我进牢里好好醒醒脑。”
人群里乱哄哄的也没人说得明白,最后还是那个说书的被人给拱了出来,抖着身子看着金四喜差点就尿了。
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以为金四喜就是个有钱没地儿花的二五眼。后来小姑姑好了,我又搬进了她家,才隐约从她口中得知金四喜的一些事儿。
这人看着有点四五不着六吧!其实还真是四五不着六,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他这个巡捕是他老子花钱给买的,整个巡捕房的器械有一半都是他老子捐赠的。
他老子放了话,当个小巡捕可以,升官什么的一律不许,混个三五年,回头还得给他滚回来管理家业。
金四喜也是个横的,跟他老子置气,干事儿特别拼,整个上海滩三教九流的都怕他,不是怕他本事,是怕他那个混不吝的劲头上来。说白了就是,不怕警察耍流氓,就怕耍流氓的警察有背景。
青帮的童老大跟金四喜他老子是拜把子的,一起吃过枪子,一起混过金矿,膝下又无子,对金四喜基本就跟亲儿子差不多。
有钱又有势,金四喜这巡捕当得确实比螃蟹还横。
我探头往人群里看,店里的两个伙计正一前一后要去抬那男子,谁知人还没碰到呢,这人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推开两个伙计,疯了似的挤开人群往二楼跑,一边跑还一边挥舞着双手,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喊着什么。
“追上,拦住他。”金四喜一边喊,一边推开人群往楼上追。
别看那人受了伤,跑起来却异常的灵敏,眨眼的功夫,人就上了二楼。金四喜追了上去,刚想叫他停下来,那人回头看了金四喜一眼,突然尖叫了一声,大头朝下从二楼的栏杆翻了过去。
楼下到处是打碎的杯盘和断裂的椅子腿,众人听到头顶的尖叫声,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只见一团漆黑兜头砸了下来,硬生生吊在一条翻倒的饭桌上,断裂的桌腿朝上,从他肋下贯穿,鲜血喷溅出来,几个离得近的食客哀嚎一声,纷纷吓得转身就跑。
“死人啦,死人啦!”也不知什么人喊了一声,整个大厅乱成一团,我被人群挤着往外走,混乱中,也不知谁拉了我一把,冰冷的凉意瞬间从手腕上窜到头皮,冷得我一哆嗦,扭头去看,哪里有人?
“缕缕,缕缕,曹缕缕。”
“啊!”我猛地回过神儿,金四喜黑着脸站在我身后。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我眨巴眨巴眼,看了眼饭店大门口,又抬起刚刚被抓住的那只手,手腕上青紫的一个手印格外的显眼。
“怎么回事?”金四喜一愣,一把抓住我手腕,“被人抓了?”
我心里也没底儿,一想到刚刚那种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突然有人抓了我一把,回头也没看到人。”我讷讷的说,“对了,那人什么情况啊?”
金四喜扒了扒梳理整齐的短发,“不知道,精神不好,别是个疯子吧。”
此时大厅里的人已经散了去,掌柜的苦着脸站在尸体边上不知所措,伙计们也吓得一个个交头接耳,不知道商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