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是中了什么术,什么蛊,所以才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控制着。
我听见自己毫无情绪的声音像倒豆子一样把殷泣告诉我的那个故事讲了一遍,然后在结束的时候幽然闭嘴。
凤九娘好一会儿没说话,我试着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现在就跟一尊石像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他大概是没有给你讲最后的结局。”她突然若有所思的笑了,看着我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嘲讽,又似同情,说不出的复杂。“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化解了雅面上的怨气,就能剥落它?”她笑得很好看,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笑意,看着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仿佛看到了一株天生带着剧毒,却又时时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曼陀罗。
我轻轻用手拂过我的面颊,尖锐的指甲陷入雅面的肉里,但显然并不能对它造成伤害。它很快会把她的手指弹出去。
“我给你讲讲后面的故事。”她侧身坐在我对面,伸手倒了杯茶,径自抿了几口。
还没入秋,三伏的天里,院子里却是奇异的凉爽,一股沁凉的气息从院子西侧的那口古井中源源不断的溢出来。
凤九娘的声音很轻,但很有质感,讲故事的功力也要比殷泣强上许多,听着听着便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殷泣的故事只到皇太后死后入皇陵的时候,人们发现了迦叶的脸伏在皇帝的胸口不断啃食他的肉。而凤九娘后面的故事则要避前面的故事更诡异百倍。
皇陵里出现了这样奇诡的事儿,皇上罗摩自然不会让这种离奇的事儿传出去,一夜间,当晚所有进入皇陵的人全部被绞杀,皇陵入口被从外面全部砌死。回到皇宫后,罗摩下令所有参与皇太后下葬的参与人员都被秘密处死,前前后后一共牵连人数多达数千人。
“事情当然不会就此结束。”凤九娘自言自语道,目光悠悠的看着远方黑沉沉的天,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自从从皇陵回来之后,罗摩便得了一种怪病,每到晚上,他的脸上都会奇痒无比,渐渐地,他的脸上长出了另外一张脸,一张迦叶的脸。
皇上得了怪病,太医院束手无策,直到有一天,有一位文官找到了一个得道高僧,高僧见过罗摩后,为罗摩批了一次命格;命犯孤星,天生邪骨。煞气过重,宜与古刹修行。只有常伴佛祖左右,化解迦叶的怨气,才能消除脸上的雅面。
罗摩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坐拥万里江山,他自然是不愿意的。那天夜里,罗摩杀了老和尚,把尸体丢进了乾清宫外的一口古井里。从那以后,每天晚上,乾清宫的大殿外都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念佛声。罗摩要人去古井底下看个究竟,却发现过了许多时日,老和尚的尸体竟然新鲜如初,即便是夏日里也不曾腐烂。
罗摩要人把尸体抬出来火化,当天夜里,乾清宫里再也没听见过老和尚的念经声。
从那以后,罗摩性情大变,频频纳娶宫妃进宫,却从未有人诞下过一儿半女。
凤九娘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当年令尊也给杜旅长批过一卦,倒是和当年老和尚给罗摩批的那一卦一模一样。”
我心中一惊,难道杜云飞的命格与罗摩相似?还是说,故事里罗摩的命运与杜云飞有着什么联系?
“相信你也猜到了几分。”凤九娘笑着说道。
猜到什么?我在心里问道,但嘴上却是说不出的。
“罗摩直到死后,身后也无一儿半女。”她淡淡的说,“你知道罗摩是怎么死的?”
她大抵上也没指望我去回答什么,径自笑了笑,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抚摸了两下,“自己把自己杀死的。他用刀把自己的脸给削了下来。”她笑得很开心,开心的前仰后合,眼角甚至能挤出几滴泪来。“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好不好笑,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多蠢。”
我不知道她说的事罗摩还是迦叶,又或许是她自己。
凤家本就是个比曹家还要神秘的家族,单单就是绝色倾城和天生短命着两种宿命就足够传奇的了。
“曹小姐见笑了。”她突然止了笑,微红的眼睛更添了几分风情,盈盈弱弱仿佛春日里的拂柳,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曹家和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肯定特别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你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她低敛着眉,一缕青丝从颊边垂落,被风微微扬起,带着无限风情。
我并不好奇曹家和凤家的关系,我只是比较好奇我脸上的雅面。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抿唇轻笑,微微弯着眼睛特别好看,“很担心么?别怕,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把雅面弄掉,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我愣愣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今晚的夜色,真的不是太适合谈生意。”她微微叹了口气儿,右手在我面前轻轻扬了扬,我还没来得及看她是如何动作的,身边的景物仿佛瞬间变换了一个春秋。
头上的葡萄架不见了,空落落的院子里静谧无声几盏风灯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唯有不远处的那口老井还有救在原来的位置,并不断地溢出丝丝凉气。
门外不停有黑色的石子丢进来,或砸在青石板上,或落在她脚边,一颗又一颗,直到地上摆出一个怪异的图形。
“他来接你了。”她忽而一笑,轻轻附身凑到我耳边,如兰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带着丝丝的灼热,“你只要帮我从他哪儿拿一样东西……”
最后一颗石子落在地上,四周乍然卷起一道狂风,地上的石子微微上扬,形成一道符箓,并于空中不停旋转。凤九娘身上的衣袍被乍然而起的风撩起,吹鼓成一只巨大的陀螺。
四周的精致开始迅速的变换,屋舍,回廊,甚至是我刚刚坐着的石椅。
“殷先生,别来无恙啊!”凤九娘微微抬起头,手中不知何时牵了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连着不远处的那口枯井,她微微动都拉动红绳,脚下的地面一阵地动山摇,好像有什么在地下翻滚,四周的一切开始渐渐扭曲。
“我以为凤九姑娘已经离开中国,没想到会在上海出现。”殷泣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淡定,但听到殷泣的声音,那根蹦在心里的弦才彻底的断裂开来。惊恐,害怕,慌乱,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一下子涌上来这么多情绪。
凤九娘轻笑出声,“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她微微扬起手,红绳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在空中飞舞,那口枯井上方飘起一层淡淡的白雾,机械轴承的滚动声震耳欲聋,仿佛要翻天覆地一般。
我诧异的看着那口枯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碰!”的一声巨响,井口向左右两边裂开,一只真人大小的青铜武士从井底升了上来。凤九娘动了动手腕,红线脱手并快速的朝青铜武士的口中缩去。直到线头没入武士口中,笨重的青铜武士口上传出一阵机栝转动的声音,上百只银针从青铜武士身上各个暗销里弹出来,行程铺天盖地之势朝墙外射了过去。
“叮叮叮”
有些钢针打在墙上脱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想而知机栝的力道何其之大,恐怕一阵入骨,便会要人七分颜色。
我担忧的看着静悄悄的墙外,心中一惊有所察觉,恐怕我所在之地已经布满了陷阱埋伏。凤家擅长奇门遁甲,这青铜武士已然是巧夺天工了,其后面的招数恐怕非常人可挡。
我不由得担心起殷泣来,又想起凤九娘刚刚在我耳边说的话,心里隐隐不安。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空气中仿佛卷起了一阵强烈的气流,本就黑漆漆的天越发黑沉的几分,仿佛一块漆黑的幕布正兜头而下,将不大的院子密密麻麻的罩住了。
尖锐的哨子声从围墙外传来,空中的黑幕瞬间变换成一把乌黑锋利的宝剑,以一种****似的方式朝青铜武士俯冲过来。“啪啪啪啪啪!”你可以听到空气中传来那种细微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四散开来的淡红色的薄雾,血红色的蝴蝶成片成片的掉在地上,把清冷的青石板铺上厚厚一层血红。
这情形已经不足以用壮观来形容了,铺天盖地的红色蝴蝶朝青铜武士撞击,凤九娘的脸色阴白一片,她微微动了动身子,那青铜武士仿佛有了自主的意识一样,高高扬起拳头,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空气中的红色蝴蝶。
这是一场鸡蛋和石头的对决,疯狂的蝴蝶在尖锐的哨声中以着疯狂的姿态拼命的朝青铜武士撞击过去。
空气中的红色粉末越来越多,整个院子仿佛被浸在一层红色的血雾之中。
我端坐在石椅上,眼前一片刺红,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微微刺痒,被这种淡红色的粉末覆盖。
“哼!殷先生是打算用这些蝴蝶冲开我的布阵?”凤九娘冷哼道,不远处的青铜武士已经微微张开手臂,两团火焰从两只深陷的眼眶中喷出来。空气中瞬时弥漫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被点燃的蝴蝶仍旧不断的飞舞扑腾着,仿佛这暗夜里的点点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