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蝴蝶一层叠着一层,以着铺天盖地的姿态冲入四合院,然后又以自杀一样的方式朝青铜武士扑去。
我讶然的看着这几乎算得上是惨烈的战况,心里终是被震撼到了。
“殷先生,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做这种毫无用处的攻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凤九娘冷声说道,可我却看见了,混乱之中,总有一两只红色的蝴蝶能避开青铜武士的火焰和手臂,缩着翅膀传进它甲胄的缝隙中。一只,两只,三只,很多只,然后青铜武士的动作突然缓慢下来,最后归然不动。
红色蝴蝶趁势一拥而上,疯了似的从青铜武士的甲胄缝隙中转进去。
“滴水可以穿石,这世上最坚硬的东西也会有弱点的,只要找对了。”墙外传来殷泣冷淡的声音,凤九娘悚然一惊,猛地拍了拍桌子,不远处的地面微微下陷一寸,但到底没有继续动作,这些扑火的飞蛾用身体挤进任何可以挤进的空间,用堆叠的尸体阻碍了机括运转。懂得机括的人都知道,越是精细的机括,它的齿轮咬合度越紧密,一旦齿轮之间出现任何异物都有可能使整个机括的失去运作的能力。
凤九娘的脸色一阵青白,目光灼灼的看着地上一层又一层红色的尸体,“这是,什么?它们不是蝴蝶,绝不是。”似乎是终于发现了这种生物的奇特之处,她突然抬起头,朝着墙外喊道。
红色的蝴蝶已经把青铜武士整个包裹住,只听见一阵机括晃动的声音,偌大的一个青铜武士瞬间倾倒,变成一堆青铜废铁,而这些死士一样的蝴蝶又像来时一样,动作迅猛的飞走了。
若非地上这些尸体,你都不会感觉得到它们的存在。
一只受伤的蝴蝶掉落在我手背上,一只翅膀被烧焦了,另一只还在微微抖动,红色的蝶翼上仿佛生了一张人面,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蝴蝶,凶悍,执念,且奋不顾身,如同视死如归的死士。
“朱娥。”低沉的嗓音仿佛穿透了这漫天的红雾,由远而近,渐渐的变得仿佛近在咫尺。
墙角昏暗的角落里,风灯的死角,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祢彰,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我的心尖上。
黑色的长衫被风微微撩起,额前散落的几许乌丝轻轻撩拨着眉眼,明明是清冷阴郁的人,却总是以这种天人一样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我愣愣的看着他,听见静谧的夜色里,胸腔里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很强烈,很震撼。
他微微眯着眸子,甚为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走过来轻轻在我眉心点了点,从袖口滑出一只黑色的瓷瓶,打开盖子,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呕!咳咳咳!呕!”太难闻了。
我干呕两声,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一旁的空地里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一只白色的手帕递过来,我缓缓抬头,对上殷泣嫌弃的眸子,“看我干什么?脏死了。”
刚刚腔子里蓄着的那么点好感就像被针刺破的气球,啪的一声啥也没剩了。我错了,殷泣这人,你永远也不要对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凤九娘并没有阻止殷泣带着我离开,就好像刚才的那一场大战不过是一场小儿戏的切磋罢了,可天知道,那些死掉的蝴蝶数量惊人。
“想什么呢?”离开饕餮楼,殷泣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看着我。
我愣愣的抬起头,不经意间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心虚的别开眼,“没什么?”我想凤九娘之所以没有阻拦我离开,大概是她觉得她开出的条件足够诱惑我,使我听从她的指示去殷泣那里偷一样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我问殷泣雅面到底能不能从我脸上剥掉,他沉默良久,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夜晚的路面很黑,因着是小巷的关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败的味道。我突然就没了跟上去的勇气,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还不跟上?发什么呆?”他在穿过拐角的时候突然回头,一脸阴郁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儿,“我说过你死不了,你就死不了。好了,回去吧。”他难得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说话,我愣了片刻,突然笑了,“殷泣,我信你。”
他哼了一声,因为太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得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愉悦的吧!
殷泣并没有问我到底在饕餮楼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如何说起,便只当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报社的电话。
确切的说,是报社主编打给殷泣的电话,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处理报社事宜已经成了我的份内工作了。
报社主编是个话唠,至少在我看来是的,他已经不止一遍的重复过,希望殷泣能把字写得更标准一些,这种凌乱霸道如狂草的字迹,校对的编辑整理起来真的跟天书差不多,而殷泣又是个甩手掌柜,写完就不管了,随你怎么翻译,怎么理解。
我回头看了眼坐在餐桌前,优雅的吃着五分熟牛排的殷泣,忍不住叹了口气儿,“算了,回头您找人把稿子送回来,我给您重新抄录一份。”
“你是谁?”对方突然问道,我气得差点没甩了电话。
感情着我跟他在这儿废话了这么半天,他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他的助理。”
“哦!助理啊,助理好。行,既然你这么说了,回头我要人把稿子给你送过去,对了,你是在殷博士家住是吧!”
“是,送来这里就可以。”我叹了口气儿,又顺便问了问张教授让我写的那个小专栏的一些情况,等问清楚了,殷泣已经吃完饭了,正慵懒的倚在沙发上看报纸。
我挂了电话,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主编说要把稿子拿回来,我给你重新抄录一边。”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随你。”
报社送稿子的编辑还没来,金四喜就先到了,一如既往的狂轰乱砸似的敲门,直到把赖在沙发上的殷泣弄得不耐烦,拉开门,一道符箓甩出去,金四喜再次体验了一次当壁虎的感觉。
我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她从墙上扣下来,拍了拍他头脸上的灰,甚为同情的看着他饱受摧残的脸。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儿,金四喜一脸惊愕的拉着我手臂,“缕缕,你不是跟你小姑姑说,你在学校么?”
我叹了口气儿,“有点事要求他办,我现在是以助理身份住在这儿的,回头跟你解释,你别把这事儿告诉我小姑姑。”我也是一眼难进,若非雅面覆在我脸上,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在殷泣这儿待着的。
金四喜笑得一脸暧昧,“行啊,妹子勇气可嘉,连殷博士这种的极品也就只有你们曹家人能收得了。”
“说什么呢?”我脸上一热,这家伙扭曲事实的功力可见一斑,真应该让他在墙上多当一会儿壁虎才是。
“你要是在废话几句,我不介意送你去墙上再待一会儿。”殷泣慵懒的打着哈气,修长的身子斜倚着门框,不耐烦的看着金四喜。
“哈哈。殷博士,你真爱开玩笑。”
“开没开玩笑你知道。”
“我不知道。”金四喜脸一苦,顺着殷泣身边的缝隙挤进客厅,一边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抄起果盘里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殷博士,这次你一样要帮我。”
殷泣大概是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完全将他无视掉,转身进了卧室,出来时,已经换上一身棕色的夹克和骑马裤,挺拔得不像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殷泣这样打扮,大有闪瞎了一只眼的感觉。
“殷博士,你这次真的得帮我,前几天富贵楼里出了一桩离奇命案,前天北洋剧院离奇死了两个人,一个被火烧了,一个自己抹了脖子。抹脖子那个还好说,烧死的那个,无缘无故就烧死了,也没见着身上有火,就那么自己燃烧死掉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样的事儿,以前听说过北洋剧院的事儿,只是没见过,以为是以讹传讹,这回可是真的了。”金四喜一股脑的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阵悼念,却不知这两次事儿我都在旁边。
我抿了抿唇,扭头看殷泣。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薄凉的看着金四喜,一开口就是一记毒刀子,砍得金四喜头破血流,“这种杀人命案不是你们巡捕房的事儿么?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可没吃公家的公粮。”说着,扭头剜了我一眼,“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屋里放。”
“噗!”我没忍住笑,扭头看金四喜爆红的脸,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缕缕!”金四喜一把拉住我的手,满脸的委屈,“你看我哪里像阿猫阿狗了?小爷怎么着也是玉树临风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噗”你可以想象一下金四喜此时的模样,大概除了滑稽想不错别的形容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