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娘的脸色不太好,她阴郁的看着殷泣,贝齿咬着嘴唇,薄凉而惨淡的月光中,她那张白皙透明的脸上渐渐染上了几分戾气。“殷泣,我只要凤凰令,我不想为难你。”她淡淡的说,目光幽幽的看着虚空,好似在看一个本不存在的空间,而那里,却有着她一生不能舍弃的眷恋。
“如果我不给呢?”殷泣微微侧身,目光阴郁的看着凤九娘。
“抢也抢得。”凤九娘冷哼一声,额头青筋奋起,微微扬手,空气中仿佛有淡淡的气流在涌动,四周的墙壁像是被水波激荡出一点又一点的涟漪。
墙面上的变化越来越大,我能感觉得到殷泣抱着我的手在一点点收进,以至于弄疼了我也不自知。
我们置身在了一个静谧的空间里,与凤九娘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墙面上的涟漪在不断地变化,最后变成一个个不断散发这恶臭的黑洞。黑洞中有一个小小的光点,随着时间的挪移在一点点变大。
凤九娘的表情很痛苦,微微抖动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直到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然而的的嘴在笑,笑得格外的灿烂。
腐烂的恶臭味要比之前裂口身上的臭味更加的难闻,尽管我埋首在殷泣怀里,捂住了口鼻,那种无孔不入的臭味还是毫无阻拦的进入鼻息间,像一条恶心的毒蛇在鼻子里转来转去。
焦黑的手臂从墙壁里伸出出来,一块一块的腐肉从手臂上脱落,露出森森的白骨。一个,两个,三个,黑洞中不断探出的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尸块一样的东西,那已经模糊了的五官还在扭曲抽动,空气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唱乐声,是什么?大概是京剧霸王别姬的选段。
我下意识的拽紧了殷泣的衣襟,感觉他的身体紧绷得仿佛一条绷紧了的琴弦。
“虞姬(西皮摇板)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低沉的唱腔好像是从门缝里挤压过的一样,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十几个焦黑的骨骸一边歪着脑袋唱着,一边疯了似的朝我们扑了过来。
殷泣闪身躲开直面刺过来的一双黑手,后背却被从后面冲过来的骨骸给紧紧抓住,黑手在碰到他衣服的一瞬间,一股焦灼的热气扑面而来,黑色的布料瞬时收缩帽沿,红色的火舌舔着衣袂窜起。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热,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他烧着的手臂,吓得连忙用手去拍。
“啊!”
“别碰。”殷泣低吼一声,一把扯开我的手,身子用力往墙上撞去,巨大的冲击力把刚刚燃起的火苗扑灭,手臂上冒起一阵白烟,露出烧的焦黄的一块皮肉。
“你的手。”我担心的看着他的手,“你想放我下来。”我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在抱着我的情况下,他根本买办法反击,这些骨骸浑身炙热,但凡沾上一丁点就会燃烧,如果不想出办法出去,我们早晚得变成两只烤猪。
这不好笑,真的。
殷泣抬腿扫倒一个冲过来的骨骸,弯身把我放在地上,背过身去,“上来。”
我愣了下,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背上,双腿攀着他的腰,双手紧紧搭在他肩头,不让自己在他动作的时候被甩出去。
房间里的温度在不断的升高,凤九娘惨白着脸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
这些焦黑的尸骸应该都是三年前烧死在北洋剧院的人,他们其中有的被烧得面目全非,浑身只有四肢能辨别出来曾经是个人,有的根本就烧成了一个干瘪的黑色焦块,咕噜噜在地上翻滚弹起,像一颗黑色的火焰炸弹。
房间空间不是很大,容我们闪躲的空间太小了。
殷泣背着我一边闪躲,一边不做痕迹的再房间各个角落转悠。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打算,可是每次打算出手破坏阵眼的时候,那些骨骸都好像能预判他的动作一样,先一步把真掩护住。
如此这么纠缠了许久,殷泣已经很深是汗,白皙的脸颊被炙热靠得微微发红,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殷泣,小心。”我大喊一声,一边提醒他避开骨骸,一边拼了命的的用手扑打他身上烧起的火花。
“殷泣,我不想杀你,我只想要凤凰令。”凤九娘嘶哑的声音穿透灼热的空气,语气中竟莫名的带了一丝恳求。
殷泣抬头看向她,我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微不可查的冷哼了一声,抬腿狠狠摔倒一个扑倒身前的骨骸,随手祭出一样明黄色的椭圆形物体。
是那个他从不离身的罗盘。
罗盘转的很快,想一块巨型的铁饼,所过之处平底卷起一阵风浪,那些骨骸好似极为惧怕它,纷纷向后移动避开罗盘的轨迹。
罗盘打在墙上后受力往回弹,期间一个没有多避开来,焦黑的脑袋被罗盘撞了个粉碎,飞扬的黑灰卷着金色的火点到处乱飞。
“殷泣,你找死。”凤九娘猛地一按胸口,一口血喷出来,在黑红的旗袍上云开一团黑色的暗影。
她阴郁的看着殷泣,张嘴狠狠咬破舌尖,“呸!”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恶臭混合了淡淡的血腥味,那些骨骸好像一下子变得兴奋无比,疯了似的朝我们扑过来。
“叩叩叩!有人么?开门,开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是金四喜。
我心中大喜,可随后又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无奈的看了眼震动的门板。显然我们现在身处在凤九娘所设的阵眼之中,就算金四喜来了,也未必能顺利从外面打开门。
“块,枪?给我开枪,打门锁。”
金四喜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还能听得很真切。
“金四喜,你这是干什么?”另一道声音突兀的插进来,我心底一凉,认出这是杜云飞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凤九娘,刚想出声,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感。
不好,着了。
我惊呼一声,伸手去拍后背,这一拍就等于是松开了殷泣的脖子,他正同对面扑过来的骨骸缠斗,身子猛地向右晃动,我左手根本勾不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就这么被他狠狠的甩了出去。
尾椎骨先落地的,一阵清脆的声音在混乱的屋子里并不醒目,可锥心的疼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殷,殷泣。”我吃力的抬起一只手,觉得自己现在恐怕连站起来都难了。
殷泣侧头看了我一眼,脸色微微沉了沉,抛出八卦铜镜,重重砸碎了一具骨骸的胸骨穿胸而过,暗红色的液体喷得到处都是。
凤九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脖子上青筋奋起,整张脸绷得死死的,恍惚中,好像看见她脸上一团团若隐若现的黑气。
是反噬?
我曾听我爸讲过,凤家精通几门遁甲,十里大阵之内能驱鬼御神,但与神鬼打交道的人,通常是要靠自己的精气去养阵,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殷泣一连打碎了四个守阵骨骸,凤九娘必然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门外传来几声枪响,门被一阵阵剧烈的颤动,金四喜的声音有些阴冷,“杜旅长,我怀疑我的朋友就在里面,请你不要再阻拦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金四喜用这种语气说话,鉴定中带着一丝决绝,遇神杀神的气势竟然与殷泣有了几分相似。
门外突然没了声音,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到杜云飞这个人,心里不免又有些担心金四喜。
殷泣身上已经又多处烧伤,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越发的苍白了几分,在淡淡的月光下好像一层透明的薄纱,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了。
一阵触不及防的灼热突然袭过来,我连忙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尖锐的手骨几乎是直接贴着我的肉皮刺进小臂种,火辣伴随着刺痛,简直要人命。
我哀嚎一声,用还能动的左脚狠狠朝着骨骸的右胯踹了过去。
骨骸的头被烧得焦黑一片,看不出五官,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向下凹进去,里面有白色的粘稠状液体往外淌,划过黑漆漆的脸,滴得地上到处都是。
它呜咽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整只胯骨都扭曲的向外掰着,走起路来的样子格外的滑稽。
我扭身用还能用的一只胳膊拼命的拖着身子往门口爬,门口摆着一只青花瓷,我伸手抱住青花瓷,后背死死的抵着门板旁边的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啪哒啪哒往下掉,整个后背都被汗****了,手臂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好像被马车碾过一样。
幸而这些骨骸大部分都是围着殷泣打转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被打倒我这边,我随手一个花瓶下去,砸得黑灰漫天飞舞,呛得眼泪鼻涕一把。
“金四喜,我在里面,救我。”我趁着骨骸被打推的瞬间用脚踢了踢门,也不知道金四喜能不能听到。
外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我怕金四喜真的走了,到时候里面有凤九娘,外面有杜云飞,那才是真的生死无门。
“缕缕,你在里面是么?”
“小姑姑?”我心中一喜,连忙用脚使劲踹了踹门。
“缕缕,别怕,你让开点。”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晃动,门板晃动了几下后又没有了反应。
我诧异的看着凤九娘,她的身子也剧烈的震动了几下,连续几口血喷出来,整个人靠着墙壁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双含水的眸子几乎是绝望的看着我,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竟然隐隐的抽疼了一下。
“殷泣,我只要凤凰令。”
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来得力气,明明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连身体都站不直了,她为什么还要如此拼命的想要凤凰令,那东西难道比人命还重要?
殷泣俨然已经杀红了眼,一边冷笑着看着凤九娘,一边一脚踹飞一个扑过来的骨骸,卷着火舌的右腿狠狠的朝它的肋骨踩了过去,“咔吧!”骨头碎裂的声音随着凤九娘的尖叫和破门声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