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小姑姑冲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是懵的,眨了眨眼,隔着乱哄哄的人群看了眼殷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整个人往小姑姑怀里一扎,昏死过去。
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上午了,浑身上下都疼,仿佛修罗道里走了一圈,半条命都交代了。
“醒啦!”小姑姑推门进来,脸色黑沉沉的,手里端着个饭盒,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心虚的把脑袋往被里一缩。
“曹缕缕。行啊,你本事啊,还学会装死了?”
我死死抓着被,死活不肯松手,“小姑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掉海里了,真的,差点就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都是第二天了,再说,又不是我自己要装死的,还不都是那个殷泣。”
“你还有脸说?”小姑姑一把掀了被子,把饭盒重重往桌上一砸,“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让你离他远一点,你就是没记性,你是不是非要作死才甘心?”
我吓得一缩脖子,“他又不是鬼,我犯得着躲着他么?”更何况,有些事儿倒也不是真是因殷泣而起,这次的事儿,说白了还是我自己惹的。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微微一愣,连忙伸手捂住脸。
“别捂了,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我微微一愣,大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知道了。”小姑姑抿着唇,点了点头,“我已经给南京那边打过招呼,那边也在想办法。”
南京?
我一听南京,心里就莫名的有些抵触,“小姑姑,你别麻烦南京那边了,我,没事儿的。”
小姑姑脸一黑,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的门“碰”的一声被推开,金四喜脸红脖子粗的冲进来,大嗓门差点没把医院的天花板给掀了,“我的缕缕啊,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这次可真是九死一生。”半人高的花篮往小几上一放,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阿奇,阿奇。”
“你怎么了?”
“拿走。”小姑姑脸一黑,捂住鼻子逃也似的冲出病房。
“她怎么了?”
我嘴角抽了抽,“她花粉过敏。”
金四喜脸一苦,随后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她竟然花粉过敏。”
我强烈怀疑他是故意的,但觉得没必要拆穿,小姑姑走了更好,我正有许多事儿想要问他呢。
小姑姑的态度很强硬,明显是不想我再牵扯其中,并且已经知会了南京那边,只是那边怎么个处理法,我不太清楚,觉得还是自己处理更靠谱一些。
“殷泣呢?怎么样?”我迫切的问,刚才当着小姑姑的面不敢问太多,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金四喜咧嘴一笑,“死不了。”
他还能笑得出来,说明殷泣真的没事儿。
我心里松了口气儿,紧绷的情绪一松懈,整个人就不好了,全身上下都疼。“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金四喜难得正了正脸色,“缕缕,这次真的是命大。”
我苦笑两声,低头看了眼被捆绑的右手腕和吊起的右腿,“还真是命大,没想到两天时间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两圈。”
我没有告诉金四喜他的汽车被动了手脚的事儿,一来是不想吓唬他,二来无凭无据也不能就说是杜云飞。不过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其实是想至殷泣与死地的。
“那凤九娘呢?”我昏死过去之前确实见到凤九娘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灵魂似的倒了下去。
“被杜云飞带走了。”金四喜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的说。
昨天晚上,金四喜之所以能那么凑巧就赶过来,是因为殷泣来北洋剧院找我之前就察觉的不太对劲儿,找人给金四喜送了信儿。
金四喜赶到北洋剧院的时候,整个剧院的人都好像中了邪似的睡得死死的,连开两枪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觉得不太好,想了想,先是要跟来的小巡捕去找小姑姑报信,一边自己带着几个巡捕直接上了二楼。
用他自己的话描述就是;当时二楼的气氛很怪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腐烂的腐肉味,当时就把一个小巡捕熏得抱着栏杆吐得昏天暗地。
他寻着气味的来源找到了望江月的房间。
房间的门明明没有锁,可他就是打不开,房间里传来很激烈的打斗声,当时他还并不能确定里面的人就是我和殷泣,知道后来听见了我的说话声。
他开了第一枪准备把门打烂,子弹破膛而出,扎进门里就好像泥牛入海,除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木板门丝毫没有破损。
再后来,杜云飞带人来了,两房人马对峙,一个要砸门,一个不让砸,差点就短兵相见。
“缕缕你是不知道,杜云飞的枪口都顶在我脑门上了,要不是我老子在上海还算是有头有脸,估计这会儿你就该给我上香了。”金四喜越说越得意,一边眉飞色舞的比划着,一边笑道,“后来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你小姑姑厉害啊,直接把大帅府的副官给带了来,副官带来了大帅的口谕,直接把杜云飞给扣了,这门,你猜不到吧,直接那部队的炮给轰了。”金四喜口沫横飞的说,可我真是一点笑意也挤不出来。
不是小姑姑能请动大帅,而是南京曹家那边肯定有所动静了。
我不由得一阵沮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和老爸离开曹家这么多年始终没再联系过曹家的人,为的就是不想卷进曹家的宿命当中,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肯定的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将从此与曹家拖不了干系。
我颓然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提不起一丁点的精神,仿佛被凑走了灵魂,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脸上的雅面,也许曹家人会有办法弄掉,可接下来呢?我要怎么办?像是接受他们的施舍一样灰溜溜的回到曹家?
不,爸爸不会愿意的,而我也不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顺着额头直冒冷汗。
“哎呀,曹缕缕,你抽什么风?不要命了啊!”金四喜吓得连忙抓住我,“你怎么了?”
我咬牙看着他,“我要去见殷泣。”
“殷泣?”金四喜一愣,“你见他干什么?”
不当着殷泣面儿的时候,金四喜可不愿意叫他殷博士。
“你不用管,你带我去见他就行。”我挪动着身体想要下床,金四喜手忙脚乱的按着我,“我的小祖宗,你就想听一会儿行不?这会儿你走了,回头你小姑姑找不到你还不剥了我的皮?”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见殷泣,你要是不让我去见他,你也别拦着,我自己去。”我牛脾气上来,一把推开金四喜,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用伤得较轻的那只手拽过窗边的拐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下了床,闷头就往门口冲。
金四喜见拦不住我,低头咒骂了一声,“没见过这么牛的女人。”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知道自己胜利了,紧绷的身体一松,整个人就跟没了骨头似的往地上跌。
“唉!”金四喜连忙伸手拖住我,恶狠狠的戳了我脑门一记,“你倒是能啊!”
……
我们来到殷泣家的时候,他正在略显笨拙的坐在餐桌前,用左手拿着刀在切牛肉。但显然他做得并不成功,牛肉不听话的从盘子里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滚了一层薄灰。他低声咒骂一句,回头恶狠狠的瞪着我。
是的,我敢肯定,那就是瞪着我的。
我心虚的咧嘴笑了笑,抬起被石膏包裹着的右手臂,“嗨!”
“麻烦。”他皱眉底咒一声,扭头看着金四喜,“把她给我推出去,从今以后我都不想看见任何姓曹的女人。”
金四喜眨了眨眼,低头看我,一副,你看,我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找骂的表情。
“殷泣,你说话不算数。”我把裹着石膏的腿一横,眼眶也跟着红,一边猛吸着鼻子一边说,“你不是说要把我脸上的雅面弄掉了才跟我一刀两断么?现在要赶我走是怎么个意思?”跟回曹家与那帮子神神叨叨的人纠缠不清相比,被殷泣阴阳怪气儿的咒骂几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殷泣脸色阴了阴,先是瞪了金四喜一眼,后是默不作声的进了厨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浓郁的黑胡椒味扑面而来。
不一会儿,殷泣果真黑着脸又端出一盘牛排,动作依旧笨拙的用刀割着冒着血丝的牛肉。
我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块在盘子里扭来扭去的牛肉,真怕它再一次飞出去,然后某个执拗的人会不厌其烦的继续去厨房做。
“我来。”我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用还能动的手推动轮椅,笨重的轮椅碾过木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殷泣皱眉抬起头,我已经走到他对面,伸手抢过他手里的叉子,狠狠的对着牛排叉了下去。一整块牛排被我叉起来,我满意的朝他咧嘴一笑,把叉子送到他嘴边,“来吧,干了这块牛头。”
殷泣嘴角明显的抽了抽,呆若木鸡的看了我好半天,“幼稚。”
“噗!”一旁的金四喜早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