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伪生物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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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九娘的故事

凤九娘就在我身后,偶尔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回飘着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儿,很迷人,很女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一边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使劲儿用指尖划破掌心,把血滴在地上。

我随不曾习过曹家术法,但也知道些能凭着血迹寻人的术法,如果是殷泣的话,未必不能。

我心中忐忑,可以装作平静的模样,即使浑身已经疼得仿佛被马车碾过,也不敢露出丝毫痛楚。

“害怕么?”凤九娘压低身子,略微有些薄凉的嘴唇轻轻贴着我的耳畔,呼吸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灼热。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你会杀我么?”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说的时候很有技巧的隐藏著情绪,听起来到有些嘲讽的意味,这是殷泣喜欢的说话方式,很自负,但也足够膈应别人。

“不会。”

轮椅碾过青石板路,好像进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小巷子,到处都是青石瓦砾的屋舍,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气味,偶尔有一两只野猫野狗追逐着从角落里窜出来,吓得我差点从轮椅的跌出去。

巷子的尽头亮着两盏素白的风灯,明明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还曾撩起裙摆,可那两盏灯就仿佛定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连火苗的微弱晃动都没有。

我心里没底儿,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把手,掌心碰着了木头把手,锥心的疼。

“既然不杀我,我怕什么?”我淡淡的说,知道行至巷子尽头,才看清那两盏惨白的风灯竟是两盏白玉灯罩,里面罩着颗小孩拳头大的夜明珠,好不珍奇。

两盏玉灯之间悬着一张破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饕餮楼三个大字。

又是饕餮楼,但显然与我那日来时大相径庭。

饕餮楼里清冷异常,不见客人,也不见小厮伙计,孤零零一座清冷的宅子坐落在巷子尽头,好像也一头黑暗中蛰伏的怪兽。

凤九娘推着我进了天井,绕过画壁,小院子里种着葡萄藤子,一口老井,井口一株两个承认环抱那么粗的古槐树。

我不由得看着那口井,心有余悸的想起那天井里蹦出来的青铜人,心底一阵阵发凉。

“还没吃过饭吧!”凤九娘轻轻开口,推着我进了西厢改成的厨房。

我心里琢磨着她这是什么意思,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脸上一阵阵发热,又落跑不得,只好傻愣愣的坐在轮椅上,戳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亭亭玉立的婀娜身影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好一会儿,浓郁的香味渐渐飘散开来,凤九娘微微眯着眸子,先是将我推到院子里的石桌前,返回身又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两碟菜。

曹家人于吃食上从来都是精致的,这一点我是随了父亲的,几乎可以说年纪不大就吃遍了中华美食。可饶是如此,也从未见过有人能把普普通通的豆腐做得如此细腻入味,单单只是闻着都让人口沫生津。

凤九娘放好了菜,姿态优雅的提着酒壶把两只白玉杯斟满,径自端起一杯,对着寥寥明月一饮而尽。

“和我相比,曹缕缕,生在曹家要幸福多了。”她突然放下杯子,目光莹莹,整个人好像被薄凉的月色渡了一层柔和光晕。

幸福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接触到所谓的曹家术法,年幼时离开曹家,虽然跟着爸爸颠簸流离,走过很多城市,但至少,我度过了自以为平静平淡的童年。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世界上的事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每个人的命运也不尽相同,无需他人评说。

“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她执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偶尔一阵凉风吹过,带起阵阵的酒香,让人不由得微醺几许……

凤九娘的故事其实并不是很好听,凤家的女儿天生就貌美,但这绝对不是遗传二字就能解释的。

凤家从古自今存在了那么多年,出了那么多绝色美人,有的甚至影响了一代朝纲,最终使得凤家从古至今从未衰败过。

凤九娘出生的时候,天生兔唇,眉眼也不好看,长到五六岁的时候,模样已经丑的连自己爹娘都忍不住叹息。

凤九娘之所以叫九娘,是因为她上面有八个姐姐,各个美貌如天仙,唯有她丑陋不堪,平日里总被排挤。

如此过了大概一年的时间,九娘七岁,一天晚上,奶奶把九娘带到了凤家的宗祠。天很黑,宗祠里面空旷而可怖,迎对面的墙上挂满了黑木朱砂的牌位,十六只小孩手臂粗细的红柱把神龛照得很亮很亮,黑色的木漆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流光。

九娘那时候还小,她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奶奶旁边,听她讲很多年前的故事。听着听着,她开始觉得有些困意,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视物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她好像看见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把里面的东西轻轻抖进茶杯中。

茶?

她微微发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觉得唇上贴着件凉凉的东西。

“张开嘴,喝下去。”,冥冥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督促他快点把碗里的茶喝下去。

九娘六岁以后,就像是一朵张开了的牡丹花,一天比一天的娇艳,连脸上的兔唇都神奇般的复原了。

凤家的女儿,从来都是牡丹倾城,艳色无双的。

凤九娘十九岁时,因为受到了新运动的影响,在北平读书的时候遇见了当时在北平中学任教的进步青年张炳瑞。两个人迅速陷入热恋,可惜好景不长,张炳瑞在一次学生运动时受伤,心肺受损,不出几个月就病死了。

凤九娘悲痛欲绝,被家族从北平接回南京。回到南京后,凤九娘被安排着嫁给了当时的南京要员为妻。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估计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么多事儿了。

凤九娘在成亲那天逃婚了,并且在新房里杀了那位要员丈夫,从此消失在南京城中。

“你一定很伤心。”我有些微醺,不知不觉间喝光了杯里的酒,酒劲儿上来,人便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听了她的故事,心里一阵阵发酸。

这世间之事,从来都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

造化弄人,天意如此,谁也无能为力。

“九娘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放不下也得放下啊,人死不能复生。”我抓住她的手,淡淡的月光中,眼前人的五官越发的模糊起来。

“曹缕缕,你爱过人么?”

我爱过人么?

我侧头想了想,脑袋里一片浆糊,有时候出现殷泣的脸,有时候是金四喜,有时候是爸爸,有时候是小姑姑。

我点了点殷泣的脸,不行,太严肃,太冷,太傲娇不近人情。

金四喜?太油嘴滑舌又花心。

小姑姑你有点乱入了。

爸,咱能不出来搞笑么?

我笑着抬起头,晃了晃脑袋,视线终于也又对上她的眼,“爱人,很痛苦么?”

我爸爱我那个似鬼老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痛苦,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人倒追着他跑,他也不是没接受,女朋友左一个右一个,却从来没有真的给我找一个小后妈。

我想他是爱着我的那个似鬼老娘的,只是人生来就是享乐的,永远不可能因为少了谁就欲生欲死。

凤九娘露出个“你不懂”的笑,我有几分不服,抓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在口腔里泛滥,灼热的液体流过食道,带着一种辛辣的灼热。

我低垂着眸子掩下心中焦躁,半是无赖般的说,“你若是那么痴情,那杜云飞是什么?”

凤九娘笑眯着眸子,伸手拂过我的脸颊。她的手很冷,冷得几乎没有一丁点的温度。“他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我看见站在不远处画壁前的那人身子一僵,然后遽然转身。

“小朋友,你的心思还不够深沉。”凤九娘轻笑出声,修长的指尖滑落到我的颈肩,“我要扭断你的脖子,真的并非难事。即便这个时候殷泣来,也救你不能。”

我微微一愣,原来她早就发现我使了小技俩。

我讪讪的笑,把酒杯重重墩在桌面上,“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凤凰令,子母镜。”她低声说,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酒。

我一口酒气儿上来,差点没喷了。

哦,感情着我搁这儿虚与蛇伪的跟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人家早就识破了我的小技俩,给我讲了个煽情的小故事,回头不过还是为了殷泣手里的那几样东西。

我气得浑身发抖,大概是酒气儿上来了,伤筋动骨的,又染了酒气,浑身上下疼得不行,恨不能把胳膊腿儿都给卸了。

“你要它们干什么?人活着,前世今生有什么用?还不如及时享乐。”我摸了摸鼻头,脸有些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感染感冒了,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

凤九娘但笑不语,看着我,一边撩了撩鬓角的发丝,一边走到我身后,双手搭在轮椅上,轮椅念着青石板发出吱吱噶噶的声响。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单手支着下巴,有气无力的问。

她笑而不语,清风拂面,染了几分薄红的脸上更是倾城绝色。

穿过一道回廊,后面是三进的院子,里面花园假山,满庭的菊花,偶尔风一过,撩起夜色无边。

凤九娘沉默不语,我已经精疲力尽,若非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人早就昏死过去了。

酒劲儿一点点上来,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我不知懂她将我推到哪儿,但大概知道是个密室一样的地方,两边的墙壁凝了些水珠,空气遽然变冷,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感觉冷意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转。

大概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渐渐有了幽蓝色的光亮,走进来才发现,洞口两边挂着两盏人鱼长明灯。

听说用东海人鱼的血做成的长明灯能永生不灭,不知道这两盏是否就是。

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底下寝室。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却看得出处处彰显着一股子书卷气儿。角落里的巨大的藏书阁特别的显眼,很多市面上都少见的孤本竟位列其中。

靠近螳臂的地方摆着一张石床,上面躺着个人,远远看去,只觉得这人特别的瘦,包裹在一套藏青色的长袍里,显得有些突兀。他的皮肤像一种病态的白,细细看,还能看见皮肤的纹理和藏在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那是个死人,并且曾经受过病痛的折磨而去世的年轻男人。他的眉眼间还有读书人身上特有的书卷气和傲气,这个时代的人啊,大抵也只有这些人能把事态看明白,可惜天道不公,天妒英才。

我讪讪的想,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人的胸口上。

藏青色的袍子裹着他单薄的身体,唯有胸口的位置微微鼓起一块凸起,看起来格外的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