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金四喜的说法和现场勘查,人是林老师杀的,杀了人之后,林老师自己抹了脖子。且先不谈林老师杀人而后又自杀的动机,单是尸体就透着几分古怪。
这条郊区的小路是通向火车站的,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每天估摸着也会有几个人贪图路程近,而走这条路去火车站。
尸体是今天上午被一个赶车的发现的,报了巡捕房之后,这条路就被封了。
金四喜带人了解了这一带的情况,前前后后查了查,一来,这地儿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二来,经由几个常走这条道去火车站接货的洋行伙计说,昨天晚上经过这儿的时候,还没瞧见有什么异常,也就是说,案发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
“可是你没瞧见那尸体。”金四喜突然来了兴致,一副神叨叨的表情,“那尸体里的血都是黑色的,带着股子恶臭,还有,尸体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尸斑,最最奇怪的是,尸体上的伤口会自动愈合。”他说愈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隐隐有着几分兴奋。我已经吓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难道太岁已经同化了林老师家人的身体?已经到了能自动愈合伤口的地步?
我曾看过一些资料,太岁这东西很奇特,你割掉它的肉,它会很快的在同样的地方长回来。
民间也不是没有人见到过太岁,但多半是一两块小体积的肉疙瘩。林宅是个例外,用殷泣的话说,这太岁曾经被供在祭祀台下,受够了香火,后又浸染了断头台经年累月的血气和阴气儿,已经再不是简简单单的肉疙瘩了,换句话说,这太岁没准已经成了精,搞不好都有自己的思想了。
如果林老师的身体已经太岁化,那事情确实有些不能控制。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时候总是不由得想起殷泣,如果有他在,这种事情或许不会这么麻烦。
金四喜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擦了两下,火光闪了闪,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烟草气儿。
“还轮不到我,我这不是还没复职呢么?”
“还没复职?”我有点缓不过味儿来,好半天才道,“你没复职,你怎么?等等。你?”
金四喜把烟抽出来,咧嘴一笑,“我也是偷偷溜进来的。”
金四喜,你的操节呢?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吧,现在一个两个都不能直接接触案子,事情又这么复杂,想来今天的报道也是成不了的。
我刚想回头去找曹彬和苏式,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我狐疑的看金四喜,他一把抽掉嘴里叼着的烟,狠狠丢在地上捻了捻,“走,去看看。”说着,人已经撩开围着的黄色警戒带,拔腿往林子里跑。
我瞧了瞧四周,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腿跟了上去。
越往林子深处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重,其中掺杂着一股子淡淡的恶臭味儿,有点像下水道里腐烂的老鼠。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远远看去,一个穿着灰色裱子的中年人正跟两个巡捕撕扯着,小姑姑曹琦在一边儿站着,脸色不太好。
“那谁啊?”金四喜已经走了过去,拽过一个小巡捕,狐疑的问。
小巡捕摇了摇头,“不知道,估摸着是个神棍,骗饭吃的江湖骗子,说什么这里有妖孽,要什么开坛做法,还说这几个尸体不处理好,被有心人利用了,祸及全城。”小巡捕说得头头是道,那边已经争执的越来越激烈,两个巡捕一个抽出警棍,另一个已经从腰间掏出枪,枪口正当当的顶在那中年男人的脑门上。
我楞了楞,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等看到他突然侧过身子,整张脸看过来,才不由得笑了,“三叔?”
“小虫子!”
“三叔!”
……
曹家是百年世家,相较于凤家的人丁单薄,曹家人丁旺盛,只是清朝晚期,曹家人已经很少高调行事了,多半是出于半隐居的状态。
曹家老爷子,也就是我亲爷爷膝下生了五子一女。
五子中我爸排名第二,但因某些原因,我爸很早就被驱逐出了曹家,与曹家甚少联系。
小姑姑是爷爷老来得子,从小就特别宠爱,以至于曹家的一些事儿,小姑姑是没太参与的。
大伯父早年去了滇西,已经离开曹家十几年,具体做什么已经甚少知道了。四叔和五叔一直留在曹家,身下也有几个子女,大的要比我大上两岁,最小的才六七岁,早年我是见过一两次的。
四叔五叔都是老爷子比较喜欢的孩子,从小涉及曹家的一些事儿,在南京,乃至于全国都有些名望,只是这几年****,基本不再离开南京了。
三叔和我爸关系最好,原因很简单,两个人是双胞胎,异卵双生,长得一丁点也不像,倒是感情不错。
三叔资质好,老爷子曾经说过,如果三叔一心专研曹家之术,没准哪一天就能成了一代宗师,可到底有才华的人都有特别的秉性,比如三叔。
三叔从小聪明有才华,但对曹家之术不太感兴趣,被老爷子按着学了几年,最后趁着老爷子一不留神就溜了,十几年没回曹家。
我和我爸离开南京后,在奉天遇见过三叔一次,那时他好像迷上了考古,跟着一群土夫子进了一个地宫,掏出了几件宝贝,走货的时候出了些岔子,死了人,差点没给关进去,后来还是我爸疏通了一些门路,找到这事儿的根源,才把人给投出来。
离开奉天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没想到会在今天看到。
“小虫啊,你怎么来了?”三叔还是一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样子,一把推开拉着他的两个巡捕,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小姑姑那儿走,“小虫子,你看看,看看你小姑姑,这没人性的死丫头,竟然要人把我关起来。这都出了大事儿了,没轻没重拎不清。”一边嘀咕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洋灰往地上撒。
“曹三,你干什么呢?你这是破坏现场。”小姑姑气得吹胡子瞪眼,恶狠狠的看着我,“你怎么来了?不是上学?”
我干巴巴的笑了笑,扬了扬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这不是实习么?”
小姑姑的脸色真好看,清清白白跟薄了皮儿的葡萄似的,一抖一抖的。
三叔乐呵呵的看着小姑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曹三,你现在就走,滚远点。”小姑姑最看不上三叔这事整个曹家都知道,只是到底出于什么原因,甚少有人知道了。
“我不走。”三叔躲在我身后,“小虫子,你来评评理,这些人可都是怪物,处理不好没准要出大事儿。”
已经出大事儿了。
我心中暗叹,顺着三叔的视线看去,果然,不远处的一小片空地上歪歪扭扭的到这几具尸体,身下的草坪都被染红了,可几个人敞开的衣襟下面露出白森森的皮肤,连一道伤都没有。
这就是金四喜说的,超强的治愈功能?不,或则说再生功能更为贴切一些。
“三叔。”我低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林老师,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连忙伸手把三叔拽过来,“三叔,能看出什么么?”
三叔一脸鄙夷的看着我,伸手戳了戳我的脑门,“三叔还能看不出?这一家子都有问题,先前我就去过他们家,邪门。”
“你先前去过林宅?”
三叔诧异,“小虫子怎么知道林宅?”
我叹了口气儿,已经明白了,林老师口中说的那个术士,感情着就是三叔,这天下还真是大啊!
我瘪了瘪嘴,“那是我老师。”说完,瞧了眼一旁的小姑姑,整个头都大了两圈。“小姑姑!”
“你老师?”小姑姑狐疑的看过来,“你都知道什么?”
我微微一愣,连忙闭嘴,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曹缕缕,你给我过来。”
“小姑姑!”
“过来。”
三叔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叫什么叫?小孩子家家的吓到了。”拖着我就往外走。
“三叔。”
“嘘。”三叔抬手捂住我的嘴,“回去再说。”
我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黑着脸的小姑姑,心虚的跟着三叔出了林子。
金四喜也跟着出来了,回到停车的地方,曹彬早没了脾气,正苦口婆心的劝诫新来的小巡捕。
“曹缕缕,快点,救我。”曹彬一看我跟金四喜一起出来,连忙朝我看过来。
怎么说都是带我的师傅,还真不能把人就这么扔在这儿。我回头看了眼金四喜,示意他先把人给放了。
金四喜瘪了瘪嘴,低头朝那个小巡捕摆了摆手。
曹彬一得到自由,一边甩着手,一边骂骂咧咧的跑过来,指着小巡捕一阵叫嚣。
“曹记者,你要是再这么絮絮叨叨的,我不介意请你去巡捕房喝点茶。”金四喜慢条斯理的说,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曹彬一眼。
上海滩就那么大,金家势大,但凡有点见识的人,谁不知道金家的宝贝疙瘩在巡捕房当差。
曹彬脸色讪讪的,拉开车门,“苏式呢?”
苏式?
我这才想起还有苏式,探头往车里看,人却已经没了,后车座位上还放着她那本记事本和相机,人却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见了,谁也没看见她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我慌忙去找小姑姑,说了情况,一队人马开始四下搜索,整个林子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