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把整条巷子都裹住了,空气中又腥又臭,偶尔传来一两声脚步声,也不知是什么人。
那怪模怪样的大章鱼张牙舞爪的又要扑过来,殷泣冷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一尺长的黑黝黝的铁棍,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黝黑崭亮,仿佛黑暗中划过了一道闪电,把半片天空都照亮了。
一瞬,只那么一瞬,殷泣跳过去对着大章鱼招呼过去,黑暗迅速将他包裹住,疾风在耳边不停的刮过,伴随着浓烈的腥臭味。我也不敢出声,就怕影响了殷泣,只能死死的抱着罗盘傻愣愣的站着,竖起耳朵听黑暗中的响动。一开始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低吼声,或是凌乱的脚步声,再后来,声音越来越远,已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该死的黑雾不仅遮挡了视线,连声音都穿不远了。
我暗暗咬牙,心里担心殷泣,想去看看却又不敢妄动。
雾气好像越来越小了,渐渐的稀薄了,恍惚中好像有一道人影在巷子尽头晃动,我下意识的抱紧了罗盘,待看清那人熟悉的轮廓,急得差点没哭出来,“殷泣。”
“没事儿吧!”殷泣走过来,上下打量我,“走吧!”
“去哪儿?”
“金四喜在前面,被人弄昏了。”一边收着黑色的铁棍,一边伸过手来拉住我的手,“赶紧的,趁现在雾气散了,别耽误时间。”
“哦”我应了一声,刚想迈步,才发现双腿瑟瑟发抖,根本都迈不动,不由得苦笑一声,“麻了。”
殷泣邹了邹眉,转过身蹲在地上,精瘦的背脊对着我,灰布袍子勾勒出精瘦的腰身,既没有想象中的单薄,也并非肌肉纠结,恰到好处的展示了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砰砰砰!”
我连忙按住胸口,心脏莫名的加速跳动了几秒,脸上滚烫的,整个人都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
“上来。”殷泣回头,黝黑的眸子看着我。
我脸一热,“嗯”了一声,戳手戳脚的爬上他的背。
雾气散得很快,本来不长的巷子好像一下子拉长了许多,我伏在他背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他背上紧绷的肌肉,心里莫名的一阵窃喜。
天已经黑了下来,前面一片灰暗,身后隐约还能看见路灯昏黄的光,越来越远的两点,最后渐渐消失。
“殷泣,金四喜刚刚怎么了?”我压低身子,气息若有似无的喷在他耳畔,每呼出一口气儿,都能感觉到他迈出的步子更沉一些。
“遇到点麻烦。”他淡淡的说,没有回头。
我有些讪讪的,想了想,没话找话,“刚刚那个东西叫什么?金四喜之前不是让你去下水道抓它么?到底怎么回事儿?”一想到那条巨大的章鱼,我还心有余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从口袋里抽出手帕对着脸狠狠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液体糊了一脸,感觉不能更糟了。
“嗯?”他轻吟了一声,脚下的步子突然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空旷的巷子里只听见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很沉么?”我小心翼翼的问,本以为他必然会借机讥讽的刺我几句,结果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这巷子怎么这么长?都走了快五分钟了吧!”我狐疑的问,从我们进巷子开始,一直到遇见那只章鱼怪,时间过去起码也有二十分钟了,假设那段时间不够准确,或者说被黑雾困住并误导,那从黑雾渐渐散去,时间也过去五分钟了,上海这地方虽然大,但像这种小巷子多半都是七拐八拐的,一条道通到底,也没有哪一条能一走半个小时还不到头的。
“快了。”
“哦!”我应了一声,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这时,前面突然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堵残墙,残墙不高,一人有余,从左到右一眼望不见头。
残墙是拦腰而断,地上堆积着碎裂的青砖,也不知是如何损毁的。
我喜出望外,“应该是那混沌摊的妇人说的大宅子了。”我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我下来。
“别动。”他哼了一声,双手更搂紧了我的腿,背着我迈过残墙的残骸,眨眼间进了大宅子。
这宅子也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了,里面荒草遍地,亭台楼阁已经毁的差不多少了,殷泣顺着羊肠小径一路拐拐绕绕,仿佛对着地儿十分熟悉一般。
我有些疑惑,挣扎着想下来,“殷泣,你先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了。”
殷泣顿了一下,弯身放我下来,改牵着我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冰冷冷的,但却由为的厚实,不似他人一样单薄。
我被他牵着走,绕过了一座荒废的楼阁,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不远处粼粼波光。是湖!
我惊喜的拽了殷泣一下子,猛地想起,“啊,金四喜呢?你不是说他在前面等着我们?”
殷泣回头看了我一眼,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湖,“那儿呢。”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金四喜正踮着脚朝我们挥手。月光映着湖光,湖光映着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
“啊!”我惊呼一声,猛地拽住殷泣的手,“殷泣,不对。”
“嗯?”殷泣回头,“怎么了?”
“你看金四喜的影子。”我指着金四喜站的位置。因为越来越近的原因,视线也越发的清晰了,金四喜是站在湖边的,从月亮的角度来讲,他映在湖里的影子应该是倾斜向前,并矮短的,可一样望去,即便是昏暗不清,但也绝对可以看出那道影子是平铺于水面的,就好像他平静的躺在水底,一点点漂浮上来一样。他晚上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制服,难得的穿着时髦的白色衬衫,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法兰西小围巾,偶尔风 一过,会掀起围巾的一角,可是湖中倒影里的影子却没有一点浮动,就像一块样板画。
“殷泣!”我连忙拽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罗盘护在胸口,“那个真的是金四喜么?”还是另一个章鱼怪?
殷泣回头看着我,灰暗的眸子波澜不惊,微微掀起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别怕。”说着,低头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薄凉的唇贴着额头,本来湿漉漉的空气中仿佛绽开了无数朵花儿,把这个轻如蝉翼的吻烘托得越发的勾人心弦。
我愣愣的看着他,脸上一阵阵发热,“你。”
“嘘!走吧!”殷泣牵起我的手,一步一步往湖边走。月光照亮他的侧脸,白璧无瑕,连毛孔的清晰可闻。
心脏鼓动得厉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形容这种甜腻中带着一丝忐忑的心情,就好像始终迷蒙着雾气看着他,不得靠近,然而这一刻,正当我苦恼的时候,他竟然亲自拨开这层薄雾走了过来,走进我的心,一点点蚕食鲸吞。
我突然有些惶恐,隐约察觉自己的一点心思,偷偷抬眼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湖面上升起了层层白雾,湖边的金四喜好像踩在云端一样,不停的朝我们招手。“殷泣,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忙抬头看殷泣,“要不先回去?”
殷泣回头看了我一眼,“没事儿,别怕。”说着,拽着我越发急切的往湖边走。
湖上的水气越来越重了,漂浮着一股子腥味。金四喜还在招手,也不说话,我终于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了,刚想提醒殷泣,他却突然回过头,“曹缕缕。”
我“啊!”了一声,眼前突然一黑,感觉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在我的脖子上,顺着领子往衣服里爬,那种湿漉漉的粘腻感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殷泣。”我忙喊,殷泣却笑着松开手,整个人迅速往后退,最后消失在层层白雾之中。
“殷泣,殷泣?”我忙喊,后背那种湿漉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我突然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境地,我找不到殷泣,找不到金四喜,慌乱的举着手里的罗盘,像个疯婆子。
“缕缕,缕缕!”慌乱中,好像有人在前方叫我,“谁?”
“这儿呢?”殷泣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急切的好像身后正有只怪兽在追赶着他。“快过来,你后面。”他的话嘎然而止,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白雾中好像有一道黑影正一点点的靠近。
“快走,危险。”白雾中突然伸出一只冰冷的大手拽着我的手,用力的将我向下拖去。
我“啊!”的一声,根本来不及想,整个人便一脚踩空,猛地向下坠去。
“咚!”
冰冷的水卷着一股子腥臭一下子冲进鼻腔,猛烈冲击的水流压迫的五脏六腑,我难受的划动双手,恍然明白,自己是被什么人给拽进了湖里。
明明是夏日,湖水却异常的冰冷,好像掉进了十二月里的冰河,寒意瞬间侵袭了感觉,双手仿佛绑了千斤坠儿一样,根本无法自由的划动。
身体被冰冷包裹,意识却是无比的清晰,水底下的水浪翻滚,黑沉沉的水底仿佛有无数只苍白的大手在朝我伸过来,拽住我的脚踝用力像水底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