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舒小白离间和我刘梅的计划以另外一种形式实现了。等我稍平复之后,刘梅选择和我分了手。她说她想了很久,舒小白的话其实很在理,她已经四十了,而我才二十八,可要是她当时就离开,我肯定会归咎到舒小白头上。这是我见过的少有的纯良女人,我把那套楼中楼转给了她,自己一个人住进了学校。
我的生活在一段时间内极其规律,晚上逛夜店,白天在学校。雨林培训学校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这所学校:拓展了培训范围,和一些部门签署了批量的培训协议。
慢慢地从这事情挣脱出来后,我的第六感的灵敏度一点一点恢复了过来。让我诧异的是,经过了那么多转折,那人竟然还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确切地说,我并不敢十分肯定是个人,似乎更像是一种气场,一种气息,一种磁铁般的引力,一种无声的召唤。
学校的现在的规模和我刚接手的时候比起来,已经扩充了近两倍,师资也日见紧张,我批复了人事主管要求扩充师资的一份文,由他们全权去办了。
这天,我一直忙到下午才吃了个盒饭,刚要打个盹,就又听到了那种熟悉的召唤,而且从未如此清晰。我的心一惊,起初我以为那是从记忆深处传出的幻听,又定神听了听,确定并不是。那声音不大,距离也不近,但似乎召唤力特别强——也许是因为我对它的捕捉太敏感。
我一点一点沿着那个声音下楼,转弯。
“没有身份证,没有任何证明,年纪也大了,怎么用?不过书法倒是不错的……”旁边的教室里,人事主管对自己的一个手下说,他们对面的椅子已经空了。
走廊里太阳的光点在三角梅的树影间跳跃,午后的蝉鸣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开始聒噪起来。那股气流刚刚经过,余温尚在。我赶上去,三角梅密密匝匝的枝杈徐徐分开,温热的湿气扑面而来。
走进去,我身后已然是舒跛子招呼食客的洪亮嗓音,在我面前展开的,正是靖圩掩映在三角梅玫红色光晕里的端午;侧身看去,浑身湿透的米糕团子在阁楼上倚窗而眺;跟前,携着一大捆草药往街西赶的背影,是父亲。
赶集的人很多,像密不透风的潮水一样。高大的父亲在人流中为我兑开了条路,我小跑着快步紧跟着,将自己置身于他身后瞬间辟开出的那一小块空隙里,而在我身后,人流又像潮水一样合拢起来了。
人潮开始空了出来,透进了一丝风,这是到了街西尾,父亲不见了。四下里也并没有。
我看到家门口和街坊聊天的林觉夫起了身,他的身影在气流里扭曲变形,正努力张嘴对我说着什么。但除了嘈杂的背景声,我什么也没听清。
家里的堂屋门是开着的,我走了进去。看起来约摸有十四岁模样的舒小白一脸惊恐地从外婆的房间跑出来,像一阵透明的风一样穿过了我的身体,进了我的房间。她划过的轨迹,惊起了细密的白色涟漪。
阁楼上有响动,门也是开着的,我走了上去。在那里,我看到了母亲,她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但我和她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水膜一样的东西,她并没有看到我,木然地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缠纱布。
我想冲上去阻止她继续,腿脚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我想喊,但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等到母亲用胶布固定好了纱布,一个人从阁楼的暗角里浮显了出来,把一片明晃晃的东西递给了她。是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