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土豆饼大叔打过招呼后,月季带着萧红红爬上阁楼。地方确实很小,阁楼大部分空间都被杂物和土豆占据着。萧红红看起来倒是对这地方很满意,她把行李立在杂物旁,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条蓝色发带,边扎头发边看着天窗说:“你这天窗真不错。没有窗帘?夏天不晒吗?”
“我不用在白天睡觉。”
“哦,对。”萧红红看了看四周说:“从房子的朝向来看,你这窗子虽然是天窗但也只有早晨的阳光会直射进来,就算如此,你搬把椅子坐在衣柜附近看书,完全可以躲避炎热。”
月季眨了下眼睛说:“我开始理解历史学家是做什么的了。”
萧红红笑笑,她蹲下来翻她的包同时说道:“我就在你床旁边打个地铺你看可以吗?就是你晚上起来的时候不要踩到我的要害。”
“不踩到要害就能接受?”
萧红红拿出一个本子站起来说:“底线还可以再低点,不把我踩醒就行。”
月季替换了忙了一早上的大饼叔做中午的土豆饼,萧红红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伸开腿,把她的本子放在腿上,悠闲地向月季提出各种问题。
“黑衣城的居民喜欢穿黑衣吗?”
“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
“喜欢是为了什么?”
“大概就是习惯了,然后把习惯了的事情称为传统。”
“嗯,传统。但是身穿全黑的衣服夏天不会觉得热吗?”
“唉?没想过这个问题,夏天穿黑衣会热吗?”
“对了,因为你一直穿黑衣,所以不清楚穿其它颜色的衣服会怎样。”
月季边削土豆皮边说:“你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好像受了点启发,又抓不住要领,是什么?”
萧红红回答:“我猜应该是知识与笨的关系。”
“怎么讲?”
“你们因为笨而穿黑衣,但只穿一种衣服就无法获得穿其它衣服才能获得的知识,因为缺乏知识,所以你们就笨。”
“我确实很笨,你这样说,它们的次序是什么?”
“先缺乏知识,然后笨。”
“这样说不通,我们不正是因为笨所以只穿一种衣服造成无法获取更多的知识?”
“这是因为你们没有获取到穿更多种衣服才能获得更多种知识的知识。”
“唉?”
“明白了吗?”
“明白了,但我们如何去获得穿更多种衣服才能获得更多种知识的知识?”
“那你们应该获得如何获得穿更多种衣服才能获得更多种知识的知识的知识,对你的问题,我就可以一直这样嵌套下去,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缺乏知识所以才笨。”
“啊?”
“明白了吗?”
“嗯,虽然明白了,但是这样还是无法解决问题?”
“那你需要获得知道这些就能解决问题的知识。”
“你现在能给我这个知识吗?”
“可以。一件事需要很多知识来支撑,比如:分析这事成功率的知识,分析这事意义的知识,分析这事本质的知识,分析这事长远影响的知识……”
“等一下,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做事吗?”
“就快了。”
“所以说,你说了这么多,一个笨的人怎么能都掌握呢?”
“你知道吗?这是因为你缺乏耐心听完我所有话再抱怨的知识,所以还是你缺乏知识造成的。简单地说,你做一件事需要很多知识来支撑,而你一旦掌握了这些知识,你就可以完成事,那么你还会笨吗?”
“也就是说,我笨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掌握不了这些知识?”
“不对,是你缺乏如何掌握知识的知识。”
“呃,感觉被你玩弄在手心里。”
“哈哈。”
“总之,你能给我个结论吗?”
“结论就是你们限定自己只能穿一种颜色的衣服是件很笨的事情。”
“你是在否定我们的传统?”
“历史学者从来不否定别人的传统,笨并非代表一种否定,我前面也说过,笨也是一种选择,有些人就是选择自己变得笨,这就是这个人的文化,这时笨就是他的优点而非缺点。”
“你是说我们觉得笨很好所以变笨的?”
“这种可能性很高。”
“这怎么可能?”
“人类的表面和人类的需求并不一样,很多时代的人无法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缺乏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的知识。”
“正是如此。月季,认为你笨的人才是真正的笨蛋。”
月季很冷静地说:“我到觉得认为我聪明的人才是笨蛋。”
萧红红点点头说:“你这话有道理,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可是你刚才说认为我笨的才是笨蛋,你准备收回这话吗?”
“不,我不收回。”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两种意思,第一种:我自相矛盾;第二种:你以外的人都是笨蛋。”
“还有一种意思。”
“什么?”
“你是个笨蛋。”
“你不觉得它和第一种意思相同吗?”
“不相同,它们差得远呢。”
“你真厉害,我没能蒙混过去,这样就更证明我开始说的很正确。”
“但我的话既没有依据也经不住推敲。”
“所以,你刚才的话也是对的。”
“那么?”
“这就是历史本来的样子,我记下来了。”
两个人突然同时大笑了起来,都笑弯了腰,土豆饼大叔从里屋探出头奇怪地看着两人,月季擦着眼泪向他摇手表示没事。月季笑到岔气才停下来,收敛了表情继续削土豆,那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落寞还是满足。
萧红红平复了情绪很正经地说:“谁说人只能分为聪明人和笨蛋的。”
“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逻辑什么的只有表面的意义,它不能解读整个宇宙。”
“我也这样看。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掌握绝对自由的法则,这是为什么?”
“因为自由也是需要原点的,他们无法界定自己绝对自由的原点,这样一旦进入绝对自由的空间,瞬间就会迷失。”
“是这样吗?你是说我具有聪明与笨之外的某种才能了?”
“当然。”
“什么才能?”
“魔法。”
土豆从月季的手里滑落,她玩笑的表情一下全消散了,她先是眼露茫然之色,然后蛮坚定地说:“这不可能。”
萧红红淡淡笑了笑,用一种有的没的的态度问:“为什么不可能?”
“魔法只是一种捏造的传言,就算有,也绝非我这样毫无逻辑性的笨蛋能掌握,魔法应该是极端精密的东西,它就像……”
“什么?”
“就像你在广场上干的那件事情。”月季看着萧红红的眼睛。
萧红红放慢了讲话的速度,但她只是看着前方说:“那个呀,是的,那可以说是一种魔法,但我知道白衣人禁止人们在这座城里使用魔法,所以,我也可以说那不是魔法。”
“这次我真的不懂。”
萧红红冲她很温暖地笑了一下:“魔法就是那样精密的东西,精密到无法用语言解释,所以魔力越强大,人就会越孤独,就如同这座城市。”
“你并没解释我的问题。”
“你孤独到就剩一个人了,还需要和谁解释呢?你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吗?”
“这不是魔法,只是一种自我暗示?”
“是吗?那位男孩不是恢复了吗?”
“……”
“魔法能毁灭世界。”
“……”
“对,它是无所不能的,它也什么都不是。不仅仅是你,人人都对它感到迷惘,这种迷惘能带来幸福也能带来毁灭,因为这是一种失控的状态。一旦你清晰地控制了它,就会觉得孤独,反而更会趋向于毁灭。呃……我严重跑题了,我又不是来这讨论魔法的,等我研究完这个历史课题吧,那时我们好好讨论魔法,好吗?”
月季点了点头。
萧红红收起本子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说;“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历史研究果然还得去户外,要看看那些不会动的东西。天黑时回来,有我的饭吗?”
“有。”
萧红红笑了一下,径自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