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红雀社之毁灭的六芒星(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42142600000022

第22章 历史学者的笔记(上)

黑衣城土豆饼店的阁楼上,地板一片狼藉,盛土豆酒的杯子无人清洗,萧红红的行李被打开了,月季靠在木板床上翻看那本萧红红常拿在手里的笔记,打开的那页在显著的位置有能识别的大字“黑衣城调查报告”。

黑衣城调查报告

我就算做梦也梦不到这样的城市,因为我没有才能。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历史学者,没有什么才能,我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有才能生命的才能挖掘出来,然后向这个世界介绍它。

说是向世界来介绍,很多时候也就是自言自语,没有办法,我就是连介绍的这点儿才能都没有。

这就是我刚刚踏入黑衣城时的真实感觉。

这是一座很伟大的城市,只从路灯上那些铸纹就能确认这点。它庞大复杂,又精美绝伦,街道两侧的建筑不是那种制式的模块式的建筑,每一栋竟然都不相同。有的种满了花草,有的堆着工作的材料,有的清净优雅,有的热情奔放。而所有这些复杂又在一个统一的调子下面,这就是城市的感觉,什么样的天才能在自己心里装下一座城呢?如果这个人曾经欺骗过我,我愿意原谅她,因为我太傻了,傻人被聪明人欺骗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是不是跑题了?本来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为什么黑衣城的居民都是傻瓜,为什么他们傻到只能穿黑衣的地步。

这个问题要从在这座城里第一次见到你说起。那时你穿着黑色的衣裙,没有装饰。朴素的黑衣裙,它们和你的黑发,你黑色的眼睛,你闪着光芒的黑色眼睛相搭配,在那一瞬间我就有些明白了。

这座城市太敏锐,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它,就算一片外来的叶子飘落在它的庭院里,也能激起它内心的波澜,所以在这么聪明的城市里,只有傻瓜才能安心地存在,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会被这座彻底聪明的城市所杀死。

在这个世界上,谁才是最聪明的人?也许就是那些甘做傻瓜的人,我在广场上明白了这点。

在广场上,我知道它失衡了,也许是因为我,一个男孩很危险,我不会让他死去,但我要付出的代价是——我必须向这座城市证明,我足够聪明,我聪明到能理解城市,我聪明到能平衡城市,我聪明到能使它不理解,使它惊恐。我要用明示我是异类的办法来恢复这座城原有的情感,否则,城市会破碎,我也就见不到真正的你了。

真正的你就住在这座城市里,我是明白这一点的。虽然之前,我也能感觉到真正的你,但没有隔阂的相处,依然让人期待。

然后我就第二次见到了你,你不停说你是傻瓜。你根本看不到自己,你根本看不到自己。看不到轻舞着的你的黑色衣裙,看不到你没有束起来的漆黑长发,看不到你的眼睛,黑色——它属于最强大的魔法师。很抱歉,在那时我有点动摇了,我想好好与你说话,又被这样天然的无所拘束的你动摇,所以我送给了你我的发带,我希望这一点红色能使我们成为朋友,它能成为我们的桥梁。我知道你并不需要它,但为了我请你接受它,毕竟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些事,那些情感,已经永远印在了我们的思念之中。

黑衣城是什么呢?它是座要塞还是个封印?对此,开始我很迷惑,我只能明白一件事——它正在走向毁灭。

我这段时间来一直在研究它,研究它为什么会发生变化,我想这种变化就是揭开黑衣城秘密的钥匙。

你可能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里,你与土豆饼店是我唯一的港湾。也许这座城市很美好,但它的居民却越来越奇怪。刚进城时没人愿意收留我,那主要是因为我这个异类遭到了城市的排挤,从他们的态度来看,仅此而已。那时的黑衣城居民异常善良,在广场上他们关心陌生人的安危,他们是好的完美的居民。我想在建城时你的思念也一定是这样,你的内心变成了居民们的内心,你们本就是一体的。

可这个法术是由蓝星发动的,她使你的这部分思念离开了你,渐渐摆脱了你的控制。他们本来是你的思念,却在你创造的环境下发生了变化,这是为什么?我每天往复于城市与你之间,渐渐有了理解。

这座城是一个封印,就好像你是个每天都感觉到疼痛的病人,医生每天给你打针减缓你的痛苦。问题是你的痛苦是什么?它是你的自由、你的敏感、你的善良、你的真诚,它就是你自己。黑衣城是一个要关闭你所有感觉的封印,是你自己为自己建立的医院。当初,我对蓝星法术的调整是:要这个法术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你不想要自由,不想要敏感,甚至连善良也不想要,你想在一个封印你一切感觉的环境下,像个笨蛋一样安稳地没有痛苦地生活。所以你每一天都在抗争,每一天又被周围的环境所压制,在一番挣扎后,你能获得安宁,你能与城市达到平衡。因为你是个笨蛋嘛,笨蛋怎么有能力走出城市呢?笨蛋怎么会相信自己的感觉呢?笨蛋怎么能帮助他人呢?笨蛋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清楚。

你能做到,但离开了你的思念体却做不到,因为它们不是魔法师,它们只有你的本质,却没有你的痛苦,它们无法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维持自身的平衡。所以,每一天他们都在变,他们在失去自由后不会像你一样安心地做土豆饼,他们失去善良后也不会像你一样只怪自己是笨蛋。他们在变化,他们不需要维持什么平衡,他们要被你所建立的这枚封印同化,而这种同化将会打破你的初衷,最终使城市走向毁灭。

叫野菜的男孩是个典型的例子,他是距离你最近的黑衣城居民,所以他被你和城市撕裂着,他很迷茫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他经常在那屋顶上看你一下午,又不敢接近你。我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有没有原型,你又对他赋予了怎样的寄托,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很爱你的。

一开始你对他的定位显然是叛逆者,他只是你潜意识里面的一个反面教材,你要知道反抗你所设定的环境有多愚蠢,野菜就是活着的展示品。但是后来,他的反抗变成了真的,他在反抗这个变得与你不同的城市。人们开始变的冷酷、自私甚至狂暴,每一天都在变。因为你是法力的核心,在你接近他们时他们会暂时找回最初的设定,所以你不清楚这座城市真正的样子。野菜知道,因为他与我一样在你与城市间往复,而他的情绪变化却要惨烈得多,毕竟,他是你的创造物。

这座城市已经产生了许多令人窒息的罪恶,彻底放弃希望的人是可怕的,连被设定为医生的白衣人也发生了变异,他们本应用自己的聪明来压制居民的欲望,告诉他们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也开始被欲望侵蚀,他们有了自己的目的——阻止黑衣城被毁灭,他们感受到作为统治者的乐趣,认为人们在失去了一切希望后,他们可以拥有一切。但作为历史学者的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是错的。失去了希望也就失去了秩序,失去了秩序,白衣人终将会失败,因为他们并不真的比数量多的多的黑衣人聪明多少,这座城市的毁灭是必然的。

也就是说,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