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离开自己本来的阵营坐到窗前，萧红红也跟了过去，此时她披着蓝星的狩猎外套靠在蓝星身上睡熟了。四点多的天空变了些颜色，微弱的晨光勾画出萧红红脸庞的轮廓，是张疲倦的脸，同时有着放弃一切后的凋谢般的优雅。
蓝星还是抱着她的茶杯，似乎舍不得那一小杯的温暖。她总是寻找窗，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她会死，她从不否认自己是这种既脆弱又悲哀的人。听到何亿他们的讨论，怕吵醒萧红红似得，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很难理解吗？她只是想救你们而已，一个单纯的毫无逻辑的企图。你根本不在乎她的生命，她知道。你利用她，她知道。你顽固到无法被改变一丝，她知道。无所谓，反正她的目的是解除你们的法阵还要你们活。这个世界上的人喜欢讲现实，你们是妖，但你们也是人，这就是现实。”
“我们不需要拯救。”
蓝星看着窗外，轻轻喝了一口茶，淡淡说：“嗯，你认为你的意见很重要吗？在这里，我的意见都毫无用处。我反对他们的计划，所以他们消除了我一段时间的记忆，而且还骗了我。”
何亿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中魔法以后，我问萧红红他们的目的，萧红红回答他们要复原法阵。既然你说法阵重置仍会运行，为什么他们要复原法阵，这是一个矛盾。这说明在我探知法阵的运作模式之前，也就是在红雀社商议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大概推想到了破解它的方式，我对残影的行动只是一个确认的过程。而以我的立场，绝不会同意为了他们拿全人类冒险。”何亿叹了口气说：“萧红红制定了瞒住你的计划，却又不愿意对你说一句谎话，这确实是个矛盾。不过这个计划其实也是你的，你知道没有你的默认没人能侵入你心中操控你的记忆。”
“嗯，我还能怎么办呢？你的老板是个烂好人，我只有选择眼不见为净。你们用世界做赌注，为了保住三个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与某种思绪合体的生命，你们就是黑夜中的黑暗，是全世界包括他们三个妖的敌人。不过——”因为一侧的胳膊被萧红红枕着，蓝星缓慢地放下杯子看着何亿说：“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成功，我也不多说了。虽然你对我说了谎，至少你的茶还是那么美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最后转过头，似乎已经把说话的力量用光了。
但是她又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在荒漠或是雪原，那里的生命是完美的，它们有自己神圣的法则，没有什么能改变它们。反过来，它们想了解猎人同样艰难……”
声音很小，冰棱没有听清，而且也完全搞不懂，所以他还是转向他能理解的何亿：“我还是不明白，你逆向接入法阵，为什么我们三个没死，而法阵也被解除了？”
何亿说：“你不明白这点是合理的，因为你不知道你的魔法施在了萧红红的魔法之上，也就是说你们的法阵魔法上层还有一个萧红红自创的魔法，这个魔法不论在层级上还是法力上都超越了你们的毁灭世界的六芒星。”
“什么魔法？”
“消灭无理砍价约定魔法。”
“消灭无理砍价约定魔法？你说这个魔法在法力以及层级上都超过了我们的六芒星？”
“是的。当你找萧红红谈话诱骗萧红红承受你的魔法时，萧红红身上已经被她自己附加了一种有保护功能的制约性魔法——消灭无理砍价约定魔法。昨天上午出门买菜的萧红红特意去买了没在菜单上的白苗以实验魔法，但老板良心发现并没有为难她，所以她的魔法没能发动保留了下来。当你们的六芒星发动时天然地被它所制约，而这道魔法完全是萧红红自创的，作为无生命世界女王的她，可以使用整个宇宙的力量来维护此法术的运行，六芒星虽然最终会放大萧红红的法力一百倍，但用来维护这个法阵的法力却不及纯粹的萧红红的力量。你还记得你对萧红红施法时引起了很大冲击吗？”
“是的，那是能毁灭整座城市的波动。”
“冲击波是毁灭世界的六芒星撞到消灭无理砍价约定魔法上所产生的波动。”
“这魔法有何意义？”
“正如它的名字所示，这是一道消除无信行为的法术。一个约定一旦被确定，只要约定被推翻并且重新制定新的与之前约定不同的约定，整个约定就会被消灭。”
“从逻辑上讲这种魔法毫无价值，把约定消除又能如何？谁也得不到好处。”
“什么叫价值？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如果人们的价值观不同，根本没有必要坐在一起谈价值。当然，必须要说话的情况，比如我们，那就需要我包容你的价值观，反过来自然行不通，对吧？至于逻辑，什么叫逻辑？你永远坚持你的逻辑基点，那么在你看来别人的话都是摇摇欲坠的，而你的基点在别人看来同样是摇摇欲坠的，所以人们无法站在自己的基点上去理解别人的逻辑，这没有意义。”
人们无法站在自己的基点上去理解别人的逻辑。这句话似乎刺中了要害，冰棱从不认为自己是人，他代表永恒，人类在他面前不过只是个参数。包括他现在的问题，只具有单纯的技术性。但如果是这样，以他完全凝固住的逻辑基点是否能爬上何亿与萧红红心中的逻辑之树呢？如果不能明白他们最原始的基点，生硬地搞懂所谓客观的逻辑，真的能起到作用吗？突然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萧红红这个人类会比身为妖的他更加稳定，因为她能创造出这些冰棱无法读懂的现实。
冰棱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就像最初冰棱无法回答人类是什么，也许最终的决定权仍然在临雀大人手中。现在他能做的只是弄明白他能确认其存在的客观逻辑，“是否可以这样解释。我们的六芒星法阵相当于与你们建立的一个约定，当临雀大人同意我施法后这个约定被确立。之后月季被迫重置了法阵，并由你颠倒了你在法阵中的位置，等于你们破坏了约定并重新与我们订立了一个与之前约定不同的新约定。在新约定订立的一瞬间六芒星法阵便被消灭了，它的逆行并没有运转，我们也没死。”
何亿肯定他：“嗯，这就是我们的整个计划。”
冰棱依然冷静地说：“我虽然建立了无限的循环，但我们都知道时间是有限的，不是你们的时间而是我们的。如果你无法快速破解我的循环，我们三个就会死。你的任务正如你所说，为了防止我们的死亡而破解循环。所以你没有恶意，因为我在过程五中死去，我的保护法术因丧失动力而失效。”之后他淡淡注视着何亿，停顿了大概十几秒后说：“仅从结果来看，我明白了。”
月季突然问道：“有件事我还是不懂，你怎么使残影杀死冰棱的，这是个偶然吗？”
“这不是偶然，在第三次循环中我明白打破循环的关键点是消灭冰棱，也就是消灭恶意。可在你们建立的世界里杀死冰棱非常困难，我自己没有力量做到，在他身边的你有能力保护他。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诱导本色出演的残影在他的角色设定中自然地杀死冰棱，这样你不会怀疑，你会继续你们设定好的剧情只把此事当做是一个单纯的过程而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我被你们接入六芒星的一瞬间，我能感觉到萧红红的法力，萧红红的法力激活了我对于真实世界的一些记忆，虽然它们只是些片段而且只能存在很短的时间，但我找到了对我有用的那一段，我与残影的交谈，在那次交谈中我明白了残影所不能容忍的事物，并在最后的瞬间把它们写入了属于你的购物卡里面。从第四次过程起我开始尝试把冰棱与残影所不能容忍的事物结合起来，促使残影做出反应，那次没有成功，到第五次时残影开枪了。”
月季盯着他：“你真是个悲哀的生物，你这种力量会使所有人提防你，人类社会会提防你，你为什么来这边？你的这些好意只会被视为危险。”
何亿笑了一下说：“很难想象你是一个认真地去毁灭世界的妖。”
“但你知道我是。”
“是的。所以，男人无法理解女人，即使换做妖也是一样。”
“等一下，我仔细想过了，妖这个名字太难听，以后你称我为神，而我称你为妖，这样如何？”
这时萧红红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月季对她报以一个微笑，与黑衣城里月季的笑容一样。
萧红红看到月季，懒散地问道：“天亮了吗？”
“就快了。”月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