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欢迎刘家树,多半因为他来时从不空着手。
每次带来熟食,水果,生菜,是见者有份的。
还有发卡,布偶,小女孩子喜欢的、毫不实用的小玩意儿,送给嘉鱼。
我不知他发觉没有,嘉鱼已经不大是一个小女孩子,她学会赶早去动物园批发市场挑时髦衣服,穿三寸高的鞋子也能跑着追赶公车了。
天还是热,空调没日没夜地开着。
我说:“人人外出恨不得剥层皮,只有你还西装领带地捯饬。”
“每天遇到那么多人,人人可能是潜在客户。”他不介意。
我不屑:“这只是人浮于事的贪婪。”
“也许是因为信仰和珍惜?”他笑,“英国有爱情保险俱乐部,25年银婚纪念日能获得5000英镑奖金。美国有外星人绑架保险,赔款是1000万美元。贝克汉姆为自己那双‘金腿’买下3100万英镑的保单。”
我不禁称奇,渐渐对他的职业少了反感。
保险业中也有良人,虽说这年头,于原则太较真,反是难赚到钱的。
我的画具不齐,懒得出门,家树主动替我采购。
“请一定挑Fever-Castile的黄蓝铅笔。”我万般叮嘱。
“完全明白,只有那种铅笔打底稿,印刷时线条不用擦去,会自动隐没。”
他披上黑色西服,大剌剌走出门去。
我惊讶不已。
嘉鱼向我解释:“家树哥从美专毕业,一度苦练。”
“怎么会改做保险这行?”我脑筋堵塞。
“也许是因为比较容易吧。”
呵,我问得真傻。
谁没有意愿选择比较平坦的路?如果山的那边还是高山。
刘家树如期替我买来画具,铅笔,颜料,一样样点给我。每一样都对。
他的手指碰到我的,螺纹糙硬。原来这双手也是拿过画笔的。
我给自己做杯浓茶,走进画室,开始工作。
嘉鱼把表哥带到她房间里坐,低声谈天。
坐也只坐到一定的时候。家树从不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