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门,看见那三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人,就知道这只会是一场标准的苏家大戏,不管配角多出彩,都不会抢了我们的戏码。
姑妈已经完全入戏,摆好了应战姿态,我喊她来表弟的房间和我谈谈的时候,她那个大义凛然地点头的表情肯定借鉴了刘胡兰的心理活动。
我问她这就是条件最好的了?
她高昂着头斜眼看着我说是啊。
不愧是我的姑妈,永远知道用什么样的动作表情语气最能激发出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恶意。每次我都是那个不想争吵的人,最后我都是那个吵得最大声的人。
一轮到我说话,姑妈就会以不放心为名打开房间门看看客厅,以便让我那些恶毒的语句清晰地泄入每个当事人的耳中——
“这都是什么臭鱼烂虾!”
“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瞎子,这叫能生活自理啊!”
“你这是给苏妄找妈还是找伴儿?他妈还在医院躺着没死呢!”
其实骂出第一句的时候我就知道结局会是姑妈用受伤者的姿态安慰我以凸显她高尚的情操,就像小时候她会在我拉着被表弟打得鼻青脸肿的苏妄找她骂架之后给我们一人买一只棒棒糖,让我满口腔都充盈着不对味儿的感激。
只是这次恰逢其时出场的高尚者们竟是我口中的“臭鱼烂虾”。
没有敲门,那个没有双臂的女人第一个挤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来,之后是装着木质假肢的拄双拐的女人,最后跟着的是翻着白眼的盲眼女人。
她们说姑侄俩不要吵架嘛,有话好好说。那个盲眼女人说这话时展开双臂,黑眼球翻向天花板,宛如耶稣。
我分不清这是真正的高尚、纯熟的作秀还是日积月累间对恶意的麻木,反正,比姑妈的棒棒糖要对味儿一些。
相亲的场地顺势转移到了表弟的卧室,姑妈像上次一样盘坐在床上,三个女人围坐在她旁边,我把表弟写字台前的转椅推过来坐在了她们对面。
位置的改变仿佛一下子让局面也颠覆了,三个女人和姑妈一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我盘问我家的情况、我的情况,只在间歇才会夹杂着问些苏妄的情况。
她们对我和我爸的工作还算满意,对耿韵的病颇有微词,不过均对她命不久矣持乐观态度。她们最介意的是苏妄没房这一点,就在姑妈正要再一次把苏妄其实是我爸的亲生儿子这一秘辛抖落一遍的时候,装着木质假肢的女人说话了:“我倒是有房。”
姑妈收起刚才准备揭秘的那副邪魅笑脸,换上战时同盟的默契笑意,望了我一眼。
我不得不响应,微微对她点了下头。
之后在姑妈的张罗下,三个女人各自向我展示了她们强大的生活自理能力——盲眼女人为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没有双臂的女人可以用脚绣十字绣、拄双拐的女人毫不费力地给饮水机换了一桶纯净水。
吃完午饭,姑妈把我喊到表弟的房间,问我的意见,她没有品评任何人,也没提假肢女人有房的事儿,这意味着撇清责任的阶段正式开始了。
我自然也不肯独自跳坑,我给蒋枫打了电话,让他把苏妄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