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使拉玛怀了孕,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却在肚子里就受着她恶毒的诅咒,也成了她逃避潘·格尔曼最好的借口。她对细节的要求愈发变本加厉,就连发型也必须每日更换。仆人们对这个女主人一向敬而远之,不禁在背地里同情起惆怅满腹的潘·格尔曼来——这个成天站在窗前沉溺于看海的男人根本无法体验到即将做父亲的喜悦。拉玛的身材一天天臃肿起来,脾气坏得像头母狮。即使是同潘·格尔曼的祖母相比,她也绝不算是个称职的妻子。
当柯灵顿家族的大女儿肚子里有了另一个生命时,凡事不得不从长计议。这个可怜的家已是千疮百孔,全仗着管家竭心尽智的安排,才勉强没有彻底崩溃。这些年里,管家忽然衰老了许多,衰老得和年龄的增长不成比例。他的头发变得花白稀疏,牙齿松动,胃病严重,整日的提心吊胆还招来了失眠这个可怕的恶魔。当管家得知女主人如今宁可少要一条项链、一件披肩,或是一双鞋子,也要把钱省给未来的孩子时,高兴得几乎昏厥。跛子的脸也添了不少喜气,成日朝妻子那里跑,生怕怠慢了这个能为他延续生命的女人。临产那天他又焦急又兴奋,团团乱转,好几次差点被忙上忙下的女仆撞翻——那时家里只有两个女仆了,多余的早已被管家悉数辞去。管家过来扶住这个激动的跛子,一瞬间婴儿的啼哭声漏出门缝。跛子飞快地冲进去,险些跌了个狗啃泥。
许多年之后,当跛子想起这个儿子的时候,还是会抑制不住地苦笑着摇头。这个对他毕生的梦想不屑一顾的不肖之子,却又重振家业,使格尔曼家族再次成为人们口里那个令人艳羡的名词。
婴儿出生之后,这个濒临破败的家忽然爆发出许多活力。跛子不再仗剑行侠,却整日把儿子搂在怀中,以至于马厩中那些失宠的良马们醋意冲天。柯灵顿家族的小女儿开始学会爱了,爱孩子,爱丈夫,爱这个几乎被她的挥霍榨干的家。甚至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也不再把支撑家业看成一件苦差使,胃病一下子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