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狼烟四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潘·格尔曼消失的那天。他消失之后,拉玛忽然觉得心里面空了一大块,用什么都无法填补起来。她成日在城堡中转来转去,对仆人们发脾气,然而早已麻木的仆人们懒得理睬她,只留她自己去唱独角戏。
拉玛愈发消瘦下来,下巴更尖,眼睛更大,美得诡异,甚至有些骇人。她也尝试着搬回娘家小住,但一贯骄傲的她实在无法容忍那些妒忌过她的女人们戳戳点点的手指和嘴巴里吐出的刀子——这些平庸甚至丑陋的女人们好不容易才逮着这样的机会,再加上潘·格尔曼的失踪也实在离奇,留下了太多让人想象的空间。于是拉玛只好又搬回城堡,搬回那座巨大的荒凉的监牢,整日坐在铜镜前默默发呆。
两年之后,她患上了不知名的疾病,终日卧床不起。仆人们忠诚地履行义务,将她伺候得很周全,可他们冰冷的脸却使她难堪,使她怀念起潘·格尔曼孩子气的笑容。她开始想他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过去对他的折磨究竟有何意义。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是个巨大的错误和谎言。失去爱情之后,她才发现爱情并非自己想像的那样重要,可是她又日夜渴盼着爱情的归来,她寄意于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她的怀念是艳丽又脆弱的蝴蝶翅膀,一碰就变成齑粉。
拉玛的病愈发深入膏肓,她的红发和将熄的灰烬一样干枯黯淡,曾经明亮的双眼蒙上了迷离的雾霾。她的呻吟变了调,喑哑、断断续续。此刻依然没有一个人怜她,爱她。这个历尽繁华又走进荒凉的女人,把自己的生活砌成一堵苔痕斑驳的石墙。她就被囚禁在石墙的内围,怎么也出不去。她发起了高烧,而天气却忽然转冷,窗外雷鸣电闪。她听见了一阵模糊的声音,半似幻觉半似真实。高烧让她的脸颊绯红,如同初恋时婉转的羞涩,如同婚礼时狂乱的欢愉。她仿佛又听见了舞会时杂乱的音乐,听见男人的叹息,女人的娇笑。这时她才遗憾自己没有信仰,她不知道死后该去什么地方。她想起婚礼那几日被她故意放纵的爱情,想起潘·格尔曼凝视着她时深情款款的笑容。原来被她辜负的,不仅仅是那些时光里确凿无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