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刚才一直绷着脖子在听，国亮收话之后，他瘫坐了下来：“小根妈……素芬啊，你看你找的是什么人，害死自己不说，连你拿命换来的孩子都没保住！”
国亮揉着咕咕响的肚子，看了看旁边空空的海碗，站了起来，打了个踉跄，稳住了：“我回去了，吃了饭，还要去林地砍柴的。”
爸爸说：“你这个样子，还爬得了树嘛！”
“谁说我爬不了，再说，再说我对你不客气！”他撞开院门出去了。他的动作是僵直的，像个线拉的木偶。
爸爸说：“差点忘了，我们家今天也要砍柴的。”
我们回到家，奶奶和妈妈正在干栏第一层整肥料。爸爸取下了刚才别在耳朵上的过滤嘴，点着了，看着鞍马山山腰。那边，有个穿蓝线衣的身影走下晒台，朝林地方向去了。
爸爸掐灭烟头，跑到伙房装了一提篮粽子，对我说：“走，我们给你九伯送粽子去。”我翻出了我包的那只仔粽，也放到了篮子里，我们就上路了。爸爸的脚步很快，我跟不上，他干脆就背起了我。
“以后要是有人问起这一趟我们去干嘛，你就说，我们是去给你九伯送粽子的。”
“我们现在不就是给九伯送粽子的吗？”
“喔……是。”
九伯家的门是上了锁的。
“我们放下粽子就走吗？”
“怎么这么问？”
“我们不是等九伯走了才过来的吗？”
“哦，”爸爸弯下腰，“你听我说，你转过身去数羊，要数出声来，没数到三百只，不许回头。”
“我回头了会怎样？”
“那就算你输了。”
“好。”
我脑子不允许我同时干两件事，我专心数羊，就没能再留意身后的事，我只有拼命地加快速度。等我数到三百只了，身后已经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转过身，走了过去。
大门开了。
九娘房间的门开了。
帐子开了。
被子开了。
床上安放的，是一只金灿灿的四方盒子。
爸爸就站在边上，回头看到我，他慌了。
我说：“我数够三百只羊了。”
他把我抱了出来，自己回去一层层地收拾好了。
“小根哥就在那金盒子里吗？”等到他出来，我问。
他没回答，他俯下身来对我说：“刚才你看到的，能把它忘了吗？”
我摇摇头。
他又说：“那你能把它当成一个梦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站直了，在我脑门上轻轻一拍：“好了，你刚才看到的，就只是你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