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档案:陈彤,1967生于河南,北京工业大学电子工程学学士、北京理工大学通讯学硕士、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硕士、中欧国际工商学院MBA。先后担任利方在线体育沙龙版主、新浪网新闻中心主编、新浪网内容总监、新浪网中国区执行副总经理、新浪执行副总裁兼新浪网总编辑,全面负责新浪网的运营和内容管理工作,著有《新浪之道》,2014年10月22日因个人原因从新浪公司离职。2014年11月4日加盟小米公司,任副总裁,负责内容投资和内容运营。
“如果你愿意,每天做25个小时都可以。”这是陈彤对自己的下属经常说的一句话,他的同事被要求24小时开机。而他自己,也24小时保持工作状态。陈彤告诉记者,他一般习惯于凌晨2点睡觉。“如果你晚上12点给我打电话,我一定没睡,而且你也肯定能找到我。”
记者面前的陈彤忙个不停,刚刚提醒编辑注意增加突发新闻,马上指示频道抓紧更新法国大选专题,还没放下手里的电话,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脑门渗出汗珠,镜片反着白光。陈彤对记者说:“我看到什么都能和工作联系在一起,即使坐在车里满脑子想的也是工作,做互联网新闻,不允许你不在状态。”
我在新浪兼职时前景很不明朗
记者:你本科、研究生都是学理工的,据说用了八年的时间你才找到了自己的准确方向?
陈彤:刚开始工作时我经常出差去外地,有机会不断地接触社会,接触第一线的劳动人民,对中国有了相对深刻的认识。这一点是我跟海归派不同的地方,很多海归是中学读完就出国读书了,回国后年纪很小学位很高,但他们对中国的情况和人情世故很不了解。看看中国那些死去的互联网网站,多数是海归们创办的。只有踏踏实实在中国成长起来,才知道在中国怎么做互联网,这是我的一个优势,代价就是七八年相对坎坷的经历。中国有几次浪潮,中关村的浪潮,房地产的浪潮,我都没有赶上,但我赶上了互联网的浪潮,我还是幸运的。
记者:作为一个电子工程学学士和通讯学硕士,你为什么后来搞了新闻?
陈彤:我从小就喜欢看一本名叫《各国概况》的书,看了好几年。它介绍一百多个国家的历史、地理、自然、与中国关系等内容。这应该是新闻系必读的东西。但中学选科目时在多方劝阻之下,我还是选了理科,不过在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我的第二、第三志愿是广院的国际新闻和体院的体育理论,但最后还是上了第一志愿。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从事的工作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但我很幸运进到了新浪。
我一开始是给新浪网兼职,那时候互联网一点也不热,是一个前景很不明朗的事业,所以当时我并没有考虑太多收入的问题,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工作,干着感觉还挺不错,就过来干了。新浪网许多元老级人物当时都是凭着兴趣来做。那时候负担还不太重,如果家里有沉重负担生活的压力,那就完蛋了,我是95年上的学,98年年初正式到新浪的,97年就开始给新浪做事。
记者:足球和广播是你的挚爱,怎么又成了中国网络新闻第一人?
陈彤:我是球迷,1997年的时候,在新浪的前身“利方在线”的体育沙龙泡久了,就想当个版主,就给体育沙龙的负责人李嵩波发E-Mail说“假如我去了,体育沙龙的访问量能增加一百倍。”李嵩波同意后,我就开始搜集各队的消息,一般是到国外的体育网站聊天室打听即时比分,再贴到体育沙龙上;看着电视,用手录入再上传到网站上。我和汪延曾经用手扶着电视天线搞球赛的网络转播。沙龙不久就火起来了。
说到广播,我从小对时政、对新闻有天生的敏感,新闻对我来说有不可描述的吸引力。听广播固然有一个目的是学英语,但同时我喜欢西方新闻记者的文体格式,他们描述事件的方式。比如这个小时广播说出现了劫机犯,下一个小时可能劫机犯就被击毙了,这种动态的新闻,对我今后的影响非常大。比如我喜欢CNN的连续的长时间的直播,我睡觉之前主持人在说,我睡醒之后他还在说,这种“现场直播”是中国媒体应该认真体会的。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有重要事件发生时,人们首选到网上去看新闻、看事件进展的原因。
记者:谁是对你的事业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陈彤:应该是汪延。我研究生毕业,已经决定要上班。当时互联网并不是一个正当的工作。我和汪延在当代商城旁边的饺子馆吃饭,汪延忽然说,你到四通利方来吧。而我不想给四通利方添麻烦,所以自己从没主动申请过。在这之前,我曾把简历递给央视网站和中华网,但都没有回音。于是,整个情况就有变化了。我是四通利方第一个网络编辑,在这之前,全是技术人员。新浪也是我研究生毕业之后从事的第一个工作,这是我真正投入的工作。我干到现在这个位置,没想过离开它。
记者:在业界,你的严格管理是出了名的,而且带有“军事化”色彩?
陈彤:的确,新浪新闻有自己的一套功过系统。网络媒体出了问题就必须马上指出,不可能过夜。新浪对编辑的权限进行了分级,每一级别的编辑有相应的权限。如果要撤掉一条重要新闻,必须经我同意。与此同时,除了按流量增长、突发事件评估等几个要素对内容编辑进行综合绩效考核外,还设立了“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和“一等过、二等过、三等过”的奖惩标准。“9·11”事件发生时,率先在新浪发布第一条消息的值班编辑被记了一等功,奖励1万元。到现在为止,有两个一等功。但其实从长期来看,我们的奖励是大于惩罚的,两者比例为5:1。
我们最终代表的还是平民的利益
记者:对互联网,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陈彤:新浪内部也曾经争论过:互联网到底是什么?有人说是网民的家,有人说是个社区,有人说是门户。我当时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互联网最适合做媒体平台。或许几年之后它会慢慢演化成服务平台、娱乐平台,但现在的中国互联网主要在扮演一个媒介平台的角色,主要以提供信息服务为主。另一点我要特别说的就是:网络是平等的,网络就是权威的叛逆。这一点是中国社会需要的。网络出现之前,中国年轻人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网络的虚拟环境给了很多年轻人表现自我的空间,现在情况好多了,中国的首富刚刚三十出头。
记者:作为网络媒体总编辑,你认为网络媒体的道德观与传统媒体的道德观有何不同?
陈彤: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有时候网络更前卫。网络带来的观念的巨大改变。比如对性的看法与互联网出现之前已经有很大不同。另一方面,新闻道德应该被理解为新闻从业人员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编辑、记者必须考虑他所处理的稿件带来的社会影响,不能仅仅以是否引起社会轰动、是否带来巨大的发行量和流量为判断标准。新闻从业人员一定要有沉痛的社会责任感,要有一个平和、冷静的心态,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把一个孤立的偶然的事件,动辄就上升到民族荣辱和两国关系的层次。也不能事事都从一个负面的批评的角度去理解,一个官员在高尔夫球场接见客户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总是愤青的态度。
记者:你怎么看待自己的职业角色?
陈彤:我非常喜欢我们公司的气氛,有人传新浪有什么派。我要说,绝对没有。新浪其实很简单,就是以业绩说话。我认为职业经理人首先要把业绩做好。当然如果你是一个低水平的职业经理人,就必须放低自己的期望值。水平是三分,不可能赚五分的钱,不可能坐五分的位置。其次,不要习惯以阴谋论来分析事情,同事间的很多分歧就是源于工作,一个部门、一个公司里不可能没有分歧。遇到问题,心态一定要开放,有话直说,包括对你的领导。我认为在公司内部不宜跟任何人结下误解,结下冤仇,很简单,以诚待人,自己错了就大胆认错,别人错了就大胆指出。
记者:你一直强调新浪内容的平民化,这种平民心态是怎么来的?
陈彤: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普通老百姓,过去是,现在也是。大学时可能不想做普通老百姓,什么梦想都有,志向远大,但都是不现实的。经历了时间后我才反醒,原来普通老百姓就是这样过的。中国平民者居大多数,慢慢我也就觉得自己代表的是这一类人了。你要说我属于精英阶层,我肯定高兴,但我们最终代表的还是平民的利益。我的心态非常非常平和,特别是现阶段。
公司的有些秘密是遮挡不住的
记者:总编辑和副总裁这两个头衔,你更喜欢哪个?
陈彤: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是做编辑,最喜欢的还是做编辑。总编辑是对一个媒体人最高的评价,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在一些正式新闻稿上,在正式的场合,我愿意他们先说我是总编辑,或者只说我是总编辑。
记者:关于技术和内容谁为王的争论,从门户网站的诞生那天就没有停止过,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陈彤:从网站运营的角度,我强调技术。但是从网络新闻的角度,我注重内容。
记者:网络媒体至今没有采编权对你们有何影响?
陈彤:从短期看,采编权还不会向网络放开。但是我们不在乎这个,也没有这个必要。新浪现在用于支付纸媒的费用足够养一支自己的采编队伍,他们可以保证我们足够的新闻资源,所以采编权对我们不是问题。
记者:《新浪之道》中披露了很多新浪网的具体操作细节,披露这些内容你是怎么考虑的?
陈彤:书里的确写了很多可操作性非常强具有指导意义的东西,有些东西写得非常细致,我尽可能的把内部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拿出来与大家共享。我也考虑到了尽可能不泄漏公司底层操作的秘密,实际上公司的有些秘密是遮挡不住的,多年来也有一些新浪的员工跳槽到别的公司,还有一些其他渠道,所以我们运作的基本经验已经传出去了。把它印成书让更多的人共享,没有什么不妥当。一些核心的本质的东西,不是说几个人跳槽就能带走的,也不是我写到书上,所有人包括我们的竞争对手都能真正的领会并付诸于实践的。
记者:做到今天,有没有危机感?
陈彤:当然有危机感了,主要是WTO之后,境外网站的竞争。他们有雄厚的资金、有在国外成功运作网站的经验。现在中国政府的新闻政策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保护中国的网站,但随着大门的进一步扩大,早晚有一天屏障会解除,那时候竞争会更加残酷。如果不适合那时的激烈竞争,就会走出历史的舞台。我现在尽可能地不断丰富自己完善自己,使自己比较有信心地去迎接那个时代的挑战。不止我个人,同时也要让新浪网到那时也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我的危机感,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个人和新浪网是在一起的。
记者:工作之外你怎样放松自己?
陈彤:用音乐放松自己。我认为60年代的人受西方音乐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我跟很多人有共识,我们小时候流行的音乐跟现在小孩子们听的相比,真是稀有的好音乐。刚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听的广播,无论古典音乐还是轻音乐都很多,很多是西方最优秀的。现在小孩子们的有些东西我是无法接受的,可能小孩看我们也觉得狭隘吧。实际上我算是心态平和的,容易接受新鲜事物。虽然说了很多瞧不起年轻人的话,但是能接受的我还是尽量接受,比如我每天都通过手机发大量的短信,这可能是我这个年龄段很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