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创世纪》中写道:上帝将天地万物造齐之后,用地上的尘土造了亚当。上帝认为让亚当一个人独居不好、想要为他造一个配偶。上帝在亚当沉睡的时候,取下他的一条肋骨,用这条肋骨造成一个女人,就是夏娃。上帝将她领到亚当跟前,亚当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为妻子,因为她是从我身上取出来的。自此不管是在伊甸园中,还是被赶出伊甸园后,亚当、夏娃都生活在一起。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联合,二人成为一体。
亚当、夏娃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彼此从没分离过,也就避免了寻找之苦。如今,为了找寻自己的另一半,一个男孩的出生,相伴而来的也是寻找的开始,这是比创世纪还要艰难的寻找。
我的寻找是从北方一条普通的土炕上开始的。
1
我爱床,那是妈妈生我时的产床。在北方,家乡的人们偏偏不叫它床,叫它炕。
炕在中国北方很常见,用砖或土坯砌成,上面铺席,下有孔道连接烟囱和烧柴灶,是一种可以烧火取暖的床。
据奶奶说我就生在这样的炕上,妈生我时费了很大劲。
我童年的时候,除了大人的怀抱,我最依恋的就是炕了,炕似乎成了我的摇篮。
我在炕上学会翻身,学会爬,学会掉炕,学会扶着窗台蹒跚挪步、学会捅破窗纸看外面的世界,窗外阳光明媚。
2
稍微长大一点时,我问妈妈:妈妈,我是从哪儿生下来的?
妈妈说:你是从我的胳肢窝里生出来的。
小伙伴们在一块玩时,常常提起这事。
许多说:我妈妈说我是她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我们都斜着眼看他。
王实说:我妈妈说我是她大便时不小心拉出来的。我们全翻出白眼瞧他。
李佳是个小女孩,李佳说:我妈妈说我是她从花盆里种出来的。我们就有点羡慕她了。
只有张文说话时显得神秘而自豪:我妈妈不让我随便说,我妈妈说我是王母娘娘偷偷送来的。听到这儿,我们简直是敬仰了。
最后轮到我了,我说:不知道。我不敢承认我是从妈妈胳肢窝里出来的。
后来张文的母亲到我家里跟母亲闲聊时谈到她生张文那天做了一个梦,梦见王母娘娘怀里抱着两个小胖小子儿,先到的她家,问她要哪一个,她看了看说:要那个长的白点的吧。王母娘娘放下那个白点的小小子,抱着黑点的那个去了前街,肯定是送到你家里来了。
那时我们就住在前街。我与张文只差两个时辰,我站在旁边很乐意认同张文母亲的梦,那样我也是王母娘娘偷偷送来的。
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王母娘娘在女人当中是最有本事的。
3
奶奶是村里唯一的老娘,老娘其实就是接生婆。
母亲从胳肢窝里生我那夜,奶奶一直守在炕边。
奶奶说:午夜时她刚给张文的母亲接完生,父亲就去唤她,说你母亲也要生了,我是太阳露头时生的,刚生下我时一声不吭,像个死婴,奶奶用手抓着我的双脚,倒提着照准我的屁股狠劲的掴了两巴掌,我哇的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听到哭声,站在屋外的爸爸问奶奶,生了个啥?奶奶说,带把的。爸爸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的前边已有一个姐姐。奶奶说爸爸的笑是冲着我两腿中间那颗蚕豆来的,那颗能留种的蚕豆。
从此我的人生、易水燕的一切从奶奶的两巴掌开始了。
易水燕是爸爸给我取的名字。
4
小时候,喜欢让奶奶抱着、背着玩。有时奶奶累了,把我放到炕上,拉着我的双手拉大锯,边拉边唱: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嫁闺女,接女婿,小外孙你也去……
我家离姥姥家很远,小时候很少去,只是在奶奶的唱词里去了多次。
奶奶的童谣真多,刚唱完拉大据,接着又唱小小子:小小子儿,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什么?点灯,说话,吹灯,做伴,早上起来梳小辫儿。我那时没有小辫儿,就问奶奶还能干什么?奶奶摸了摸我的蚕豆说,还能做娃娃。我奇怪,做娃娃,奶奶为什么还要摸我的蚕豆。
有次李佳的母亲抱着李佳来我家串门,正赶上奶奶拉着我唱小小子的童谣,便顺口对李佳的母亲说:等你们佳佳长大了,做我们燕燕的媳妇吧。李佳的母亲高兴地说:行啊,那我替你们先养着。
李佳圆圆的脸很饱满,不大不小的眼里带着刚哭过的泪痕,鼻涕刚出来一节儿,用力吸回去,一会儿又跑出来一节儿,再用力吸回去,这些跟我一样,我非常喜欢。从那时起李佳成了我名誉上的媳妇。
5
李佳比我大几个月,我们几个伙伴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那时还没分男娃女娃,也没在意有什么不同。
伙伴们一块玩时,也不知什么时候穿起了开裆裤,蚕豆常不自觉地从开裆处露出来。一次,细心的张文发现我们都有蚕豆,就李佳没有,我们就羞她,说急了,李佳哭着跑回家去。一会儿李佳跑出来不服气地说:我妈妈说了,以前我也有过,只是嫌那东西碍事,就给我揪了去了,成为现在的样子。
许多问李佳:那不疼吗?
李佳说:不疼。
我偷偷揪了揪我那颗蚕豆,还未太用力,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松了手。我开始从心里恨李佳的母亲。
6
李佳和我家是邻居,中间只隔了两道院墙和一条走道。
李佳的母亲对我很好,时常会抱着亲我,顺便摸摸那颗蚕豆,有时还轻轻的揪几下。自打听说李佳的蚕豆是被她母亲揪去的后,我开始怕李佳的母亲,每次远远地看到她便赶紧跑开,身后总免不了李佳母亲的叫骂。见了我就跑,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忘了你小时候吃我的奶了,嘴里吃着,两只手还不老实的摸着****。
就此事我专门问过奶奶,奶奶说是有那么回事:刚生下你时你母亲的奶水很少,你二大妈的奶水佳佳吃不过来,你二大妈就常过来喂你。我二大妈就是李佳的母亲。
7
穿开裆裤的时间很短,没两年时间我们都换成了闭裆裤,李佳穿闭裆裤比我们还要早。
几年前许多问李佳揪去那蚕豆疼不疼,李佳说不疼。回家后许多自己也揪过,很疼。许多比我们爱动脑筋,他常苦思冥想李佳那蚕豆揪去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留下疤痕?会不会很难看?这些问题都一直困扰着许多。
有一次许多、王实、李佳和我,我们一块玩医生打针的游戏,虽然是游戏可我们玩得很认真。开始许多与王实一组,我与李佳一组。那时医生都给我们打过针,很清楚医生打针的步骤,李佳先给我打,我退下长裤,露出半个屁股,那时我们的裤腰都是用松紧带扎的,脱衣穿衣都很方便。针是一根细细的木棍,李佳打得非常仔细,好像一滴药水都没有浪费,拔出针后,还在针头扎过的地方,用手指肚细心的揉了揉。给我打完,我再给李佳打,给李佳打完针后,我们重新分组。这次我与王实一组,许多与李佳一组。
许多刚给李佳打完针,头脑中突然回想起李佳被母亲揪蚕豆那事,不容分说,许多顺手褪下李佳的长裤,在李佳曾经生长蚕豆的地方看了一眼,光滑圆润,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留下一道缝隙,白白的、细细的很长。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李佳大哭起来,提起裤子跑回了家。
李佳母亲从屋里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不敢撒谎,许多据实交代。李佳母亲找到许多家,许多不仅挨了父母一顿狠揍,还赔了李佳家20斤小米。一九七一年,那时粮食很缺,人们大多吃返销粮,而返销粮多是高粱面和玉米面,20斤小米要节省一年。当时听大人议论,说一名妇女为了一根油条甘愿成为众人眼里的破鞋,为了食物,而抛弃脸面,说明食物在当时是多么重要。
李佳曾是我易水燕名誉上的媳妇,许多你有什么权力查看。为这事,我与许多有许多天不说话,最后饿得许多实在忍不住了,就跟我要红薯干吃,我们才说话,那时许多已许多天没吃过饱饭了。
奶奶说:这是许多的不对,女孩和男孩不同,女孩有许多地方是不能看的,看了就是流氓。这时我头脑里才开始有男孩和女孩的概念,同时也很庆幸,我当时也在好奇正想查看,许多比我先行了一步。
发生那件事情后,李佳再不跟我们一起玩了,开始找大一点的姐姐们一块玩。
大姐姐们玩的花样很多,抓石子、凿锅、跳绳等,我们也想和她们玩,可她们不要我们,我们一到,她们就换个地方,我们穷追不舍,她们就轰我们,我们不走,她们就喊我们流氓。
大姐姐们也有不轰我们的时候,那是当她们跳绳时缺少甩绳人的时候,也会拉我们临时充当雇工。
8
不知为何,哭在一定时间成了我的唯一爱好,或许是当初奶奶的两巴掌,成就了我哭的天性。
记得那时我哭的大气磅礴,无人能敌,一种调子能哭上半天,谁都挡不住。因为哭,总挨打,每次挨打,奶奶总是护着。妈妈就埋怨奶奶,说奶奶是我的护身符,这样我爱哭的毛病才更难改正。
妈妈有时也哭,妈妈哭时会领着我偷偷地跑到没人的山沟里放声大哭,我害怕,跑回家告诉奶奶,奶奶找上一位婶子大娘才把妈妈拽回来。
那时爸爸生着病,严重的胃溃疡,日子艰难。可妈妈从不在家里哭,我不管那些,就爱在家里哭。农村有一种迷信说法,认为小孩子哭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常常把父亲的病与我的哭联系在一起,是我妨的。
一位远房大奶奶听说我家的情况后,给妈妈出了一个高招说:下次他再哭闹时,你就把他装在麻袋里,绑在一株树上,等到树枯了,他就不哭了。
听了大奶奶的话,下次我再哭闹时,妈妈毫不犹豫地找来了绳子和麻袋,把我装在麻装里,结结实实地绑在前院那棵枣树上,任谁拉也拉不住。
我第一次感到无助。我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可以哭,我却不能哭。我就希望快快长大,长大以后,也能像妈妈那样痛痛快快地哭它几场。
9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我八岁,到了入学年龄。
过完元宵节,学校开学了。妈妈拿出早已给我缝好的书包,给我换上干净衣服,亲自送我来到学校。小学就在本村,离家很近。
小学设在本村,离家很近。
校园里是一处很大的场院,一溜十间北房,没有围墙遮挡。院子里有单杠、双杠、两座乒乓球台、还有两个显得破烂的篮球架。
学校把全村的小伙伴们聚到一起,上课时老师会讲许多有趣故事,下课时年岁大的和年岁小的同学混在一处玩耍,比不上学时几个伙伴疯跑强多了。上学原来竟这么有意思,这在上学前是没想到的。
一九七四年为了进一步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反“复辟回潮”,学校组织高年级学生排演了一出“忆苦思甜”节目。节目反映的是恶霸地主张老太向贫困农民催租逼债,催逼不成便抢夺贫农儿女的情景。张老太是我们当地最大的地主,土改时被贫下中农在学校的院子里凌迟处死。
刚入学,老师给我在节目中安排了一个角色,扮演一位贫农的儿子,角色很简单。恶霸地主由高年级的一名男生扮演,那个男生因学习差,曾留了两次级。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弯着腰,嘴上粘着一缕胡须,浓浓的与电影《红色娘子军》中恶霸地主南霸天的胡须一样。贫困农民由高年级女生扮演,她们打扮成贫苦农妇形象,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围着打了补丁的头巾。我扮演她们的孩子,穿着也很破烂,蹲在一位扮演我母亲的女生腿边,其中还有一位刚入学的小女孩,她在节目中扮演贫农的女儿,蹲在另一位扮演她母亲的女生腿边。我们没有台词,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凝望大人们的世界。狠毒的地主来催租逼债,贫苦的母亲拿不出一粒粮食一块银元。凶残的地主像恶狼一样扑向我与另一位小女孩时,情节达到高潮。我们狠劲地哭闹叫喊,两位扮演母亲的高年级女生,为了护卫自己弱小的儿女,疯子一般闯上前与地主拼命,不顾自己已是头破血流,直到把我们从地主手中夺回。
节目排练了十几次,我与那位小女孩,没事时便相互对望。她那柔情的目光像早春的太阳,照的我脸上暖融融的。小女孩长得很美,鼓鼓的小脸,圆圆的小嘴,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辫子。我还喜欢她黑黑的皮肤,因为我的皮肤也是黑黑的。看到小女孩不足十天我就把李佳忘了,小女孩叫苏晓。
都说六月天小孩脸,说变就变。要我说,小孩的心思比脸变得更快。
10
我与苏晓一个班,苏晓个子矮坐前排,我坐后排。演出结束后我们的接触减少了,留在我心中的情意更浓了。
我们低年级的体育课通常都是玩凿圈和丢手绢这些简单游戏。上体育课时,如果玩丢手绢游戏,我看到苏晓站第一,我便站最后。因为丢手绢游戏是要同学们首尾相接,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席地而坐,这样距离最远的反倒成了最近的。我与苏晓紧挨着坐在地上,我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身后手拿手绢的人,一旦发现有人把手绢丢在苏晓身后,我便悄悄地捅她一下,让她赶快拿起身后的手绢。如果丢手绢的人重新转回来时,苏晓还未发现身后的手绢,一旦被丢手绢的人抓住,苏晓必受罚——站在圆圈中间给大家唱歌。每次玩完游戏,与苏晓拉过的那只手我常常一天都舍不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