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圈的游戏也挺简单,就是在校园的空地上画一个大大的长方形,长边长十五六米,短边长五六米。两条短边处各站一名学生,手里拿着毽子。凿圈用的毽子和羽毛毽子不同,凿圈用的毽子其实就是一个布包,由六块方布缝制而成,里面用成熟的玉米粒、高粱米粒或谷粒填充。短边处的同学用毽子投圈内的同学,圈内的同学只需来回跑,边跑边躲,如果谁被毽子投中,谁就下场替换圈外投中他的那个人,投中他的那个人上场,加入到圈内的队伍。只要我在圈外投,我从来不投苏晓,我喜欢看她奔跑时红扑扑的脸蛋,如果我在圈内,我经常用身体保护苏晓,为此我不知替她挡过多少毽子。
我愿意保护她,不使她受一点点伤害。有一次,一位高年级男同学无意中摸了她的头一下,我不顾自己瘦小的身子上去就和他撕打,结果被他打得很惨。
还有一次,大娘领我与堂哥去姥姥家串亲。时令虽已进入暮春,可山里的气候依然寒冷,我与堂哥在碾棚里为姥姥家碾玉米粒,姥姥村的两个小女孩在旁边一直盯着我们看,其中一位披着羊皮大袄,另一位披着棉布大褂,冻得鼻涕出来长长的一节儿,不待它掉下来再狠劲地吸回去。除去鼻涕不雅外,她们长得很好看,眉清目秀,袅娜娉婷。同去的大娘对我与堂哥开玩笑说:她们两个准是看上你们了,那个披着棉布大褂看着大一点,给你堂哥做媳妇,那个披着羊皮大袄的看着小一点给你做媳妇。我听后,坚决反对。大娘不知道当时我小小的心思正被苏晓满满地占居着,容不得他人。这些苏晓不会知道。
我对苏晓的关爱都是默默的,也是忠贞不贰的。她是我产生懵懂爱恋的第一位异性,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
11
初中设在邻村,离家5华里,途中需翻过一道小山梁,学校建在半山腰的一处高台上,离乡政府不远,山上是成片的杏树,山脚是成片的外国槐,一条小河沿山脚缓缓流过。原先这里曾是一处寺庙,习惯上仍称大庙,学校就叫大庙中学。庙东面有一棵高大的杨树,树杈上挂着一口大钟。上下课的钟声代替了小学时的哨声。
学校聚集了全乡的同级学生,比小学时的学生多出几倍。长得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都有,眼界大开。
同龄人总能打成一片,但在学校里却表现为两片,男学生一片,女学生一片,且水火不容。
我们同年级两个班,八十多人,我成绩好被分在甲班。王实、张文、李佳也都分在甲班,许多和苏晓成绩稍差,被分在乙班。
初中学习开始紧张起来,全县仅有三所高中,招收学生有限,另外中考可直接报考中专,中专不但转户口,上学还有助学金,不花家里一分钱,这是每位学生的目标。
为促进学习,班里举行了一次学习挑战,口号为“比学赶帮超”。挑战对象可以自由组合,我左选右选最后选中了我的组长刘敏。刘敏个子和我差不多,胖胖的圆脸,笑的时候星光灿烂,她坐在我的前排,两个俏皮的抓髻立刻让我忘了苏晓那根长长的辫子。
挑战书写好后交给她,她迟迟不敢应战。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是老师眼中的重点培养对象,按学习刘敏差我很多,与刘敏挑战,我一方面是想引起她对我的注意,另一方面是为了创造一个名正言顺帮助她的机会,这样距离拉近了,有利于增进我们之间的友谊。可惜我的伎俩未能得逞,刘敏最终没敢应战。
12
蚕豆有很多称号,那么多称号中,我觉得只有一个称号名副其实,那就是——巧儿,一个“巧”字包含了很多内容。它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时而羞怯地蔫垂着,时而被触及得蠢蠢欲动。可惜,这个既文雅又大方的称号,书面上很少提及。
小时候,大人最爱让我猜的谜语是:小燕子立正,打一种动物。小燕子是我的小名,同一个谜语让许多猜时就变成:许多立正,打一种动物。如果我们猜不出,大人们就一步步给出提示,如打一种飞鸟,直到猜对为止。这种飞鸟就是麻雀,俗称家巧儿,家同夹。
老家的村前有一条小河,夏季在河里打澡,冬季在河里滑冰,春季、秋季在河里摸鱼,一年四季总给人带来惊喜。
小时候打澡与现在单纯的游泳、洗澡有很大差别。
离村不远,河的上游有一处浅锅似的河湾叫金龙湾,金龙湾上游是光滑裸露的岩石,缓缓地伸入河湾,最深处刚没腰迹,河水有时呈浅蓝色,有时呈淡绿色,水很清澈,鱼的颜色、大小看得非常清楚。
站在水边的岩石上,一个猛子或一阵狗刨游进水里,看谁游得快游得远,看谁在水里憋气时间长;有时还分成两派打水仗。玩累了便趴到旁边的岩石上,岩石被太阳晒得发烫,正适合湿漉漉的身体,先温肚子再温后背。温后背时,一个个蚕豆,黑黑的面对蓝天,有的翘翘的如孙大圣的金箍棒,有的蔫蔫的似刚涝出的腌黄瓜,于是我们站成一排,看谁的蚕豆个大。结果,许多和王实的最大,张文次之,我的最小,我嘴上不服,心里感觉少了很多自豪。最后我们嘴里喊着“一、二”一起撒尿,看看谁滋得远。我的蚕豆虽小,可尿滋得最远,算是给我多少挽回些颜面。
13
只要是妈妈做的饭食,我都能下咽,但那天早晨的稀粥,我一口也没喝。
我们村易姓对上学尤其重视,村里同姓上辈人中,从事教师职业的四个,从事医生职业的两个,都是通过上学走出农村的。
七七年是全国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堂哥易水寒顺利的考上了大学,成了我们心中崇拜的偶像,那时我正小学四年级。
对堂哥的偶像崇拜一直延续了很多年,这不仅体现在堂哥金榜题名时,更体现在堂哥洞房花烛夜。堂哥刚毕业便举行婚礼,新娘是堂哥的同学,一位非常漂亮的城里人。
婚礼上我曾去凑热闹,长辈们闲聊中谈到水字辈中考学最有希望的后生,大伯最先提到我的名字。大伯常年从事教师职业,堂哥多亏他的栽培,听到我的名字大娘不屑地说:他呀,我看没希望,他天生就不是上大学的料,豆芽菜还能长成大树。
农村人遵循龙生龙、凤生凤的常识。爸爸、爷爷是农民,太爷是买卖人,从来没出过一个文化人,所以大娘不认为我家的坟地里会冒出文化的青烟,似乎也有道理。
外人怎么说我很少在乎,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咋说。同样的话从妈妈嘴里说出来,却让我无法接受。
那天早晨我从奶奶家回到自己家,妈妈刚烧开水,还没有调玉米糁子。我怕上学迟到,迟到了要在教室前面罚站。“妈妈你能不能起早点,我都罚站好几次了”。话语中怀着丝丝抱怨。妈妈看着我着急的样子说:“着急,着急你也考不上大学”。我不敢相信从妈妈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饭不吃了,学也不上了。奶奶听到我不上学了,赶忙跑到我家。
从堂哥身上,我发现金榜题名与洞房花烛是那么的近,我暗下决心,一定考上大学,也娶一位像堂嫂那样美丽的城里姑娘。那时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考上大学,既然考不上大学,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妈妈也看不起。我感到绝望,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在柜子底下,库房里所有以前放置过农药瓶的地方找,没发现农药瓶,最后找到了一条绳子,拿起绳子就向房后的山沟跑去。我拿着绳子在前,奶奶拽着绳子在后,可怜那双小脚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那天早晨奶奶也没吃饭。
奶奶说:你死我也死,我也不活着了。当时,站在一旁妈妈看着我们,像看一场戏。我惊诧于妈妈的冷静和无动于衷。
奶奶不停地鼓励我说:你学习那么好,谁考不上你也能考上,我还等着看你领回城里的媳妇呢。
中午,吃过奶奶为我做的午饭,我又上学去了,学习比以前更加努力。那时如果谁问起我学习的动力来自哪里,我一定会说,来自金榜题名来自洞房花烛,但没人问过我。
14
自己家到奶奶家一百米,每晚到奶奶家都得经过大伯家,大伯家在我家与奶奶家中间。
大伯是医生,诊所就设在家里,村民们谁有个头痛脑热的,不论什么时间都来大伯家开方拿药。大伯家经常聚起一些人,有来看病的,也有来听故事的。每晚我去奶奶家时都要到大伯家坐一会,听大人们讲故事。故事中历史方面的居多如水浒故事、王三姐的故事,神话传说方面的也不少如许仙与白蛇、考生与狐仙、傻女婿等。从听故事中我知道了很多。
有一天,我到大伯家,屋里只有一位串门的坐在木椅上,大娘盘腿坐在炕上,我想今天的故事讲不起来了,就要走。大伯看我要走,就说:别走,今天给你讲个好听的。
故事的名字也叫傻女婿。
很久以前,王庄的王员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生的是聪明伶俐,一表人才,二儿子虽然也是一表人才,却显得乜乜糊糊没有精神。若在一般人家,像二儿子这样的人是很难娶到媳妇的。仗着王员外有些家产,二儿子娶到了一位仙女一样的新娘,新娘叫花似玉,生在穷人家庭。
过完蜜月花似玉回到娘家。
母亲问:玉儿啊,姑爷待你怎么样,还好吧?只见姑娘长叹一声,唉!命苦哇。
母亲忙问怎么回事?花似玉开始时不好意思说,最后说了实情。埋怨父母只图钱财,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位傻女婿。
二儿子虽然与花似玉结婚入了洞房,却不知男女房事,一个月内都是个人盖个人的被窝。
原来是为这,娘家嫂子和母亲一起为她想办法。娘家嫂子问,姑爷什么时候最听话?花似玉说,他见到好吃的时候最听话,为了能吃上,让干啥他干啥。娘家嫂子说,这就好办了。然后嘴对着花似玉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花似玉又羞又喜。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婆家才是自己的家呀,花似玉住了几天娘家后回到婆家。
她知道女婿最爱吃蛋糕,回来时半路上她买了一斤,藏在包袱里。晚上,等二儿子脱光了衣服钻到他自己的被窝里后,花似玉从包袱里取出蛋糕,自己先吃了一块。看到有好吃的,二儿子的眼都直了。
想吃吗?想吃就到我的被窝里来。花似玉说。二儿子来到了花似玉的被窝里,花似玉给了他一块蛋糕。
爬到我身体上面去,我还给你一块蛋糕吃。花似玉说。二儿子爬到了花似玉的身体上,花似玉给了他一块蛋糕。
你将身子往上挪挪,我再给你一块蛋糕吃。花似玉说。女婿将身子向上挪了挪。这一挪可不要紧,只见二儿子翻身下床,吓得脸都紫了,不知如何是好,穿好衣服拿起镐头就下地了。
早晨婆家嫂子来叫弟妹吃早饭,看到只有花似玉一个人在屋里,就问小叔子哪里去了。花似玉说,听见他拿镐头了,想必是下地了。
大家吃过饭,嫂子提着粥和菜就上地给小叔子送饭去了。
走到地头,看到小叔子翻了足有二亩地,想这小叔子起的可真够早的。
嫂嫂把饭菜放到地边。小叔子看到嫂子来送饭了,走过来急急地问嫂嫂:花家没来人吗?
嫂嫂很奇怪,花家为什么来人呢?小叔子一着急,赶紧说,你不知道,昨晚半夜我把我媳妇的肚子捅了个大窟窿。唉!都怪她,非让我钻她的被窝,还让我爬在她的身上挪来挪去,最后把她的肚子捅破了。
嫂嫂一听,乐得哈哈大笑,我的傻兄弟呀!这窟窿不是你捅的,我们女人都有,边说边褪下裤子,让小叔子看个明白。这下小叔子看明白了,他端起地上的粥碗向嫂嫂的窟窿倒去,嘴里嚷着,好大嘴。嫂嫂烫得,妈呀一声,提起裤子撒丫子便逃。小叔子还不依不饶,在身后大喊,别跑,别跑,还没吃口菜呢,等吃口菜再走。
我走向奶奶家时,抬头发现那晚的月亮有些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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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懵懵懂懂听了医生大伯的“傻女婿”后,心里反而更糊涂了。“窟窿”、“大嘴”,以前对这些称谓没有丝毫感觉,头脑里只有孩提时李佳被可恶的母亲揪掉蚕豆后留下的那道缝隙。也许我那时的认知比王员外的二儿子还要差很多。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的女人走到我身边,一忽儿像小时候的李佳,一忽儿似长辫子的苏晓,一忽儿如梳两个抓髻的刘敏,一忽儿是傻女婿的俊媳妇花似玉,我试着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却是枉然,****的女人像水样温柔,像月光样飘渺,我既兴奋又紧张,蚕豆也跟着蠢蠢欲动,早晨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被窝里子上有一处海南岛一样的印记,用手摸上去有一点点潮,但不敢拿出去晾晒,小时候不知做过多少次梦,有时梦中哭醒,有时梦里笑醒,都没有留下印记,如今这被里子上的地图像梦的罪证一样印在被窝里,让人既害羞又苦恼,整天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是好,认为自己是一个坏孩子。
几天后又做了一次梦,这次梦中没有女人却是一次考试。试卷发下来,看到题量很大就有点心慌,待到监考老师抓卷时,发现自己才做了一半,一阵紧张,蚕豆也跟着发胀,一股热流冲破蚕豆的硬壳,这次的结果被窝上又多了一处海南岛一样的印记。这次恐惧感好像比上次小了点,以后过一段时间总会发生一次,没有规律,于是被窝里多了四川省、上海市……
以后,奶奶给我晾被子时,应该发现了我被子里的秘密,却什么也没说,不知是有意给我面子还是不好意思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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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二年级时开设了《生理卫生》课,从生理卫生课本里,知道了梦遗原来是青少年成长中的生理现象,以往对地图的焦虑和恐惧才慢慢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