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这样的。
我还是喜欢女人的。尽管从未长久拥有过任何一个。
但未必短暂的相爱就不会让人刻骨铭心。
希娜就说过,前生她是一朵睡莲,而我是一只鹭鸶,曾经在水面上看到她的倒影而生迷恋,即便这只是刹那间两个生灵的相逢,但那爱慕之深,也足以种下来世的一次缘分。
我问,那皮潘铎曾经是什么?
他?或许是一只曾经跳到莲叶上的青蛙。
皮潘铎个子小小的,皮肤黝黑,同学们都叫他黑皮阿三,传说阿三大便之后不用手纸,而是用手指。所以没人愿意靠近他,更不用说交朋友。成人世界的种种邪恶其实在小孩的世界里都有雏形。
尽管他多次力争,自己不是印度人,而是不丹人,而且他也从来不用手擦大便。
但孩子们更愿意看到班级里有一个大家可以取笑的对象存在,所以无视他的申辩。
但我相信他,而且也不介意和他握手。
他板球打得不错,我跟他学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比他厉害多了。
他绝不像中国人那样,会感到有点怏怏不快,倒相反他特别高兴,“超不过老师的学生是最失败的学生。”
他有一天送给我一件礼物,说是他们不丹什么节日。
我打开一看,是一根象牙雕刻的鸡巴,还打着蝴蝶结。
“你送我这个干嘛,我又不是没长。”
“你别误会。这不是个阴茎,是我们的神,叫Linga,在我们家乡每个人家都会把林伽神画在房子外面,卧室里面。它是我们的保护神,保佑我们家族永远延续下去。”
看着他一双天真无邪对友谊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我只好收下了。
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他家在使馆区里,是一栋很漂亮的西式小楼。
他爸爸在英国留学后,在中英之间做生意。
那一餐洋溢着咖喱和各种香料气味的食物,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吃了饭之后,皮潘铎带我去见他的姐姐,希娜。
希娜在池塘边纹饰华丽的曼陀罗形坐垫上,趺伽而坐,像一朵从水面升起的祥云。
她真的太美丽了。
皮潘铎家的人像女神一样服侍她,把她打扮的无以复加的华贵,周身上下,如同是宝石和金子镶嵌的。
她看见我,愣了几秒钟,好像一颗石子击破了至静的水面,她从冥想中惊醒过来。
她让皮潘铎走开,只留下我单独和她在花园里。
皮潘铎有些疑惑,但非常利索地出去了。
她让我坐到她对面,拉着我的双手,用打着卷的英语对我说,“look into my eyes, think nothing.”
我想,这位姐姐真是好客啊,一反中国非礼勿视授受不亲的古训,明明会让人想入非非,还要告诉你什么都别想。
可是一旦对焦到她的双眼,说的肉麻点,这世界就完全改变了。
南亚人巨大的眼睛乌黑深邃,而她的眼睛简直就可以把你吸进去。
你去过西藏的话,就会想到,她的双眼就像纳木错的夜空一样黑,一样辽阔,她的瞳仁就如星河一样璀璨。
在其中我看见一朵莲花自璀璨中绽放,如涟漪充满整个夜空……
她放开我的手,“你看见了莲花,看见了我。”
我有点失魂落魄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似乎忘记了语言。
之后,我就对皮潘铎更维护了,因为我是那么想再次见到希娜。
但我却不好意思跟他说,只等着他们家再有什么节日,可是该死的不丹人似乎除了送鸡鸡的节日之外就没什么节日了。
有一天放学后,我在树下面徘徊良久,寻思着要不要提议皮潘铎请我去他家做客。
正在这时候看见皮潘铎气冲冲地朝我走过来,“你为什么不再去我家了!”
“我……你没有邀请我啊。”
“难道你去你兄弟姐妹的家,还要邀请吗?”
嗨,我还真把自己当外人了。
皮潘铎说,自从我上次见了希娜之后,她就一直在花园里若有所思,一个多星期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
我问,为什么?
只有思念才会让一个人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思念我?
难道会是我吗?我们每天都见面。
真没想到,原来希娜和我一样,心有戚戚了。
再次见到她,她正在花园里给一头小鹿喂草。
她说,这头小鹿是前天才送来的。有了鹿,这个花园就是她的鹿野苑了。
我说,这鹿的眼睛和你的一样漂亮。
“这鹿前生做过我的情人。”
“难道这也是你握了鹿的蹄子之后看到的吗?”我打趣她。
她笑了笑,俯下身对着鹿的耳朵低声说了两句,我就看见小鹿奔到墙根那里,咬了一朵橘色的萱草花,噙在嘴里送了过来。
我真惊呆了。
难道真是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而能人可以突破人与百兽的界限,和它们说话,就像带上了所罗门王的指环。
“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佛法早已经在印度灭亡了吗,只在你们中国生根发芽,可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信呢?这鹿曾经是我的爱人。”
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有些信了。
我问,“那我的前生和你见过吗?”
“凡是今生见过的一切人,前生的无数次轮回中,必然都见过。这就是业的力量。”
她告诉我,前生她是一朵睡莲,而我是一只鹭鸶,曾经在水面上看到她的倒影而生迷恋,即便这只是刹那间两个生灵的相逢,但那爱慕之深,也足以种下来世的一次缘分。
她指着花园角上的一个小门说,如果我以后想见她,直接从那里叫她的名字就行了。
我说,那不好。
这可是中国戏曲和小说里,偷腥猎艳的书生们常走的歪门邪道。
所以后来我每次去见希娜都还是从正门进出,皮潘铎的家人和仆人全无芥蒂,似乎非常欢迎我和希娜往来。
那一年里,我和希娜几乎两三天就见一次,大麦诡秘地对我说,“听说你和黑皮的童养媳好得跟夫妻似的。”
为此我还狠狠地揍了大麦一顿。
连着一个月我都没去皮潘铎家,而皮潘铎也莫名其妙地没来上课了。
我问林肯神父,他说皮潘铎的父亲把生意转到日本,举家要前往东京去了。
那天晚上我风风火火地赶到皮潘铎家,真赶上他们家在吃晚饭,屋里都已经收拾的空空荡荡,只是餐桌上还琳琅满目。
皮潘铎一家都惊喜地看见我出现,皮潘铎含着热泪拥抱我,“我打算这个周末告诉你的,还要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告别宴会。”
晚餐后,我和皮潘铎在楼顶,我问他:“希娜是你的老婆吗?”
他点头。
我心里又沮丧又气愤,“你知道在我们中国有句话叫朋友之妻不可欺,你为什么还让我和希娜交往,还说是你的姐姐。”
“她比我大5岁,我一直把她叫姐姐。我10岁的时候就和她订了婚,但我们还不是夫妻。即便我以后和她做了夫妻,她的心意也是不可违抗的。因为她是邦格河女神的化身,神要做的一切都是必须遵从的,还有什么事情比让神喜悦更重要的吗?”
皮潘铎的爷爷原来在印度就是最低等的种姓,后来移居到不丹邦格河畔的一个小镇之后,时来运转,一步一步发达起来,家族相信是邦格河女神的庇佑之功,所以费尽力气娶到了被活佛选中的河神庙祭祀的圣女希娜。
和其他嫁到夫家地位低下的印度媳妇不一样,希娜在皮潘铎家是被举家供奉的。
即便希娜要和别的男人好,他们也是喜悦的。
对神的虔诚远远超越了俗世的道德羁绊。
希娜是神吗?
从某些迹象上看,还真是有不可思议的神气。
包括那个夜晚,我一进入她的房间,她已经几乎赤身裸体地站在一个飘满香花的大浴盆里。
和她相拥的一刹那,就好像投身于一片琥珀融化的汪洋,那是时光之海。
我看见一个男孩,赤裸着青白色的身体从乔木一样高举的莲花上纵身一跃,在蜂蜜色的水里裸泳,他看见无数粉红色的花瓣一样的鱼群从海藻肥大的叶片中涌出,鱼群间一个仙女若隐若现。
他拨开一层一层的鱼群,看见美丽的仙女有着人鱼一样丰腴的下身,他和她畅快地欢好,她私处的精美犹如一层一层无穷无尽的重瓣的牡丹,随着他阳具的推进而绽开……我闻到了一种清香,能泌入每个细胞。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性爱,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没有高潮的性爱。
通常的性爱都遵循一个模式,就像积累压力一样积累快感,直到最后突破精关一泄而出。
但假如伴随着射精的那一秒钟的快感被拉长到整个过程呢,就好比太阳的光被均匀分散到整个天幕,那是何等和煦而又壮丽呢。
没有高潮的性爱却是我一生最沁人心脾的一次性爱。
我觉得,希娜的确是神奇的。
尤其是和之后八十多年的性爱相比,那一次实在太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