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尴尬地笑着,她跟太妃的世界观好像不太一样。
太妃住在重华宫,既远离争斗又得宫中嫔妃尊敬,分明是神仙般的日子,纵是两宫太后也比不得她清静。
罢了,人与人本来就不同,太妃既说自己人不如人鬼不如鬼,她也就附和吧。
她脸带愁苦地说:“可我又能怎样呢?”
太妃这会子才附耳悄声:“你的姨母的亲外甥女,姨娘岂有不为你设想的。你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姨娘就算拼个倾家荡产也定要将你弄出牢笼。别瞧宫规一条条写的吓人,里头缝隙多着呢。”
姜玥道:“我若离开,家人如何是好?”
太妃拍着胸脯向她保证:“有姨母和你姐姐在,你尽管放心走人。皇上就算不看姨母面子,单看你姐姐的面子也不能拿蔡家开刀。就算皇上连你姐姐的面子也不顾,可你外祖父为国捐躯,民意摆在那儿,皇上可是不得不听的。”
太妃正说着,不防李容楚登门。
李容楚骤然现身,太妃不禁大喜。她忙给茜雪使眼色,让茜雪见机行事。
茜雪心领神会,步步跟紧姜玥,抓住一切机会往李容楚跟前凑。
她第一次见皇帝不免激动,偏手里的茶杯紧张地忘记放下,往前凑的时又急了些,结果便是茶水被泼到李容楚手上。
如此一来她非但没抓住机会表现,反而得跪地告罪。
李容楚一颗心思全扑在姜玥身上,眼睛里哪里还容得下第二个人第二件事。茜雪烫了他他浑然不知,得姜玥问他有没有烫伤他才发现有这样一回事。
他见姜玥关心自己,笑着低语:“烫伤了你再送药就是。”
姜玥没听懂,当着人绿蜡也没敢解释。
李容楚来的早,太妃殷勤地问他有没有用早膳,若是没用即时吩咐厨房去做。
李容楚谢过太妃,他看看桌上的早膳,又环顾四周,继而问跟在身后的高渊:“重华宫怎么没有侍膳太监?”
太妃抢在高渊前头回答:“重华宫素来没安置侍膳太监。”
李容皱眉,斥责高渊:“几时你做事也如此马虎了!”
高渊当着太妃的面仅说是自己疏漏,并说立马就调侍膳太监来此。实际情况却并非是他疏漏,重华宫原本配有一名侍膳太监,无奈太妃弃置不用。
李容楚解决侍膳太监的问题后,柔声问姜玥:“你在重华宫住得还习惯吗?”
姜玥还没回答,重华宫里的嬷嬷奴婢们先抢着说太妃待婕妤如何如何周到,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先紧着婕妤娘娘用等等。
姜玥默默无语,李容楚谢过太妃,当着众人的面也就不再问体己话。
李容楚转而问太妃:“不知母妃方才和玥儿谈些什么?”
这一次姜玥抢了先。
“姨母说是药三分毒,劝我少喝一点,我的身子要以食补为主。”
李容楚敲她脑袋一下:“你少耍滑头,有能耐得病就得有能耐吃药。一日三时的药,一次也不能缺。我给你记着帐呢,缺一次轻罚,缺两次重罚,缺三次你就完了。”
你就完了……就完了……完了……了……
姜玥打个寒噤,乖乖退到他身后。
李容楚又向太妃解释:“母妃不必担心,玥儿用的药材特别炮制过,毒性已降至最低。她这次病势凶猛,便是有点毒性也须得忍耐,等身体大好之后就可专心食补了。”
姜玥两眼冒新鲜大肉包,她住在重华宫肚子都快填不饱,她还真盼望着食补之日快些到来。
太妃风向转得快,立时就赞李容楚的话有道理。
姜玥见他们一派其乐融融,适时在后面插一刀:“太妃还说皇宫里待不得,劝我能走快走。”
此言一出,除了姜玥自己,重华宫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掉。
太妃更是在心里骂姜玥八辈祖宗。
这种话她居然也拿来跟皇帝说!
她父母也不傻呀,怎么就生出个傻子。
看样子庶出跟正出就是不一样,自古庶出傻子多……不对,她怎么把自己也给骂进去。
李容楚看向太妃的目光含着探究,太妃慌乱解释:“皇上误会了,我是劝她病好之后回趟娘家看看外祖母。外祖母许久没见着她,甚是想念。”
姜玥做出恍然大悟状:“姨母方才说熬油牢笼什么的,原来是让我回娘家省亲,是我误会姨母的意思了。”
太妃的心都快跳出胸膛,若不是李容楚在此,她都能扑上前掐死姜玥。
李容楚此时的态度与方才相比有了天壤之别,非但一张脸凝固成冰山,语气也夹杂了冰雹:“以后要认真听话,别想当然。”
姜玥默默点头:“知道啦。”
李容楚与太妃告辞,牵着她回她自己的寝殿。
姜玥走后太妃长舒一口气,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一个傻子还能笼络住皇帝的心,大概也就靠着脸蛋跟姜舒相像。
姜舒自打入宫就对她多有防备,她得赶紧借着傻子登位。
姜玥被李容楚带走后,太妃踢一脚还跪在地上的茜雪,让她赶紧跟上。
茜雪心中颓丧,她方才明明在皇上面前抬过头、发过声、忽闪过大眼睛,可皇上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她从前可是舞坊的头牌,正常男人见她之后都会忍不住再看几眼。
她心里打鼓,难道皇帝不是正常男人?
不管皇帝正常不正常,她都紧跟而上,一生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绝对没有放手的道理。
太妃想到高渊要调侍膳太监到重华宫,赶紧让玄霜将一早的饭菜毁尸灭迹。
有了侍膳太监当值,以后再想从膳食入手就难了。
姜玥的寝殿外,绿蜡与柳儿化身门神,一左一右将茜雪拦截。
茜雪也不是吃素的,她一个混迹市井之人什么没见过,还能怕两个深宫侍女不成。
她硬逼上前:“两位姐姐请让开。”
柳儿道:“皇上和娘娘在里面说话,你进去做什么?”
茜雪自有茜雪的诡辩。
“皇上来此,做奴婢的侍候在前那是本分。我不知明月宫里是什么规矩,但重华宫一向如此,别人懂得什么叫偷懒,我们重华宫的人却是不懂的。”
柳儿怒而上前:“你说谁偷懒。”
绿蜡态度温和地劝柳儿:“茜雪从未在皇上面前当过差,自然不晓得皇上的规矩,你与她生什么气。”
茜雪听出绿蜡话语中的讥讽却无法回嘴,唯有暗暗生气。
柳儿经绿蜡提醒立时收了怒意,争执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被敌人惹怒。
柳儿笑着说:“姐姐说的是,是妹妹疏忽了。”
茜雪见她们一唱一和,恨声道:“以后日子长着呢,一时得宠不代表一世得宠,咱们慢慢走着瞧。”
绿蜡冷笑,这个茜雪仗着自己的容貌,嚣张得连狐狸尾巴都懒得藏。
“姐姐先别急着瞧来日,无论是为奴做婢还是为官做宰,最要紧的都是做好今日事。姐姐看到院子里的水缸了吗?水缸旁边有木桶有扁担,你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装满一缸水。”
茜雪怒不屑地瞪着她们两个:“担水可不是我该做的事情。”
柳儿道:“不是你该做的事情,难道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了?就算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昨天我和绿蜡姐姐也担了几缸,怎么着今儿也该轮到你。”
茜雪挺直腰杆,轻蔑地说:“你们两个弄弄清楚,我可是太妃娘娘派来的人。我与你们是不同的,就算是婕妤娘娘也不会吩咐我去担水。”
柳儿道:“我还怕你不提太妃娘娘呢!你自己都说太妃娘娘是派你来照顾婕妤的饮食起居,难道担水不在照顾饮食起居之内?难不成太妃娘娘是派你来做主子,反让我们娘娘来服侍你?”
绿蜡道:“好了,不要再跟她废话,茜雪,你立刻去担水。”
茜雪打量怪物一般打量绿蜡。
“你是什么东西?你由什么资格差遣我?”
绿蜡不卑不亢地回答:“婕妤身边的掌事姑姑留守明月宫,所以由我暂代掌事一指,你不听我的吩咐,我断不能留你。你今日若不担满一缸水,便重回太妃身边罢。太妃身边有嬷嬷有太监有粗使宫婢,怎样都轮不到你担水。”
绿蜡做个请的手势,茜雪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势。
“你了不起就是半个掌事,即便要赶我走也得由娘娘做主。”
柳儿替绿蜡补充:“我们娘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绿蜡姐姐做所做的处置我们娘娘从未问过一遭。”
李容楚听到吵闹声不悦地开门:“怎么回事?”
三人见惊动了李容楚纷纷跪地。
比起柳儿与茜雪,绿蜡已经能够从容面对李容楚。
绿蜡简明扼要地回答:“回禀皇上,奴婢吩咐茜雪担水,茜雪不愿去,便争执了几句。”
姜玥身边每一个侍女李容楚都记着,他可从没听说过茜雪的名字。
“茜雪是谁?”
茜雪拼命压住激动的心情,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临,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她含笑半抬头:“回皇上,奴婢就是茜雪,太妃娘娘派奴婢到婕妤娘娘身边伺候。”
茜雪见李容楚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心脏快速跳动着。
她自信她的容貌绝对可以俘获李容楚的心。
她身后有太妃做后盾,一旦李容楚宠幸她,她就不愁飞不上高枝。
她非但能够飞上高枝,凭她的手段用不了多久姜玥的位置她也能够取代。等她把李容楚的宠爱夺到手之后,她定要出尽今日这口恶气。
李容楚双眸幽暗,茜雪的容貌充分说明太妃的心意。
李容楚肃声问茜雪:“绿蜡暂代掌事之职,你知是不知?”
茜雪听李容楚语气冰冷不免愕然,李容楚面无表情地说:“朕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茜雪打个冷战,不敢开口了。
柳儿替她回答:“回禀皇上,方才绿蜡姐姐已与她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