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情事纪(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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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刘的故事(下)

天气越来越热,女同事们穿得越来越少,大家卯足了劲要将积蓄了整个冬天的热量都释放出来。短裙热裤,吊带背心;笔直的长腿,纤细的腰肢,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性感的味道。

丽丽就是这些女孩中的一员。老天赐给她一副吃不胖的身材,一张恰到好处的巴掌小脸,天生的衣服架子,怎么穿怎么好看。可越是这样的姑娘,对穿着打扮越是花时间功夫。每天早上,闹钟响过至少五分钟后,小刘才起来,三两下套好衣服,冲到洗手间,刷完牙用双手从水龙头底下接一捧水,把脸弄湿就算洗脸了。夏天太阳毒辣的时候,小刘会拿出一管超市买的大众品牌防晒霜,挤出一坨,在脸上胡乱抓一把抹匀;冬天皮肤干燥,一只大宝天天见取而代之成为小刘唯一的护肤品。丽丽不一样。早上起床的闹钟已经给丽丽预留了足够的时间,可她几乎每天都能在闹钟响之前五分钟醒来。但是丽丽很磨蹭,而且她的事情比小刘多多了:洗漱,搭配衣服,化妆等等。大多数早晨都是睡懒觉的小刘倚着丽丽的门,用没睡醒的表情看着丽丽将一个大衣柜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麻木而机械地点头或摇头。习惯了丽丽的磨蹭之后,小刘开始利用这宝贵的等待时间来准备早餐。

跟着丽丽住之后,小刘多少学会了一点厨房手艺,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小刘煎个鸡蛋煮个面条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丽丽重视吃,会做饭,但早上这一顿她经常自顾不暇。小刘来之前,丽丽要么将前夜买好的面包牛奶带到公司热一下吃,要么在公司楼下打包一碗暖和的汤面之类的。小刘的厨艺在短时间内不太可能追上丽丽,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嘴和胃受罪,于是她便开始研究力所能及的早餐。从那以后,她们家的早晨就更热闹了。

两人经常在带午饭在公司吃。夏天到了,丽丽吃肉吃得越来越少,大多数荤菜都进了小刘的饭盒里。小刘想起了大维,想起来自己发过誓要努力让自己瘦下来,无奈却不知道怎么拒绝丽丽。

直到有一次,小刘照例和丽丽一起买菜,走到肉类冰柜前,小刘终于鼓起勇气对丽丽说,我也想减肥了,不如咱们少买点肉吧。丽丽一愣,说,那怎么行,你不吃肉会没力气的,再说,做菜没有肉不香啊。说完,还是按照往常的分量买了肉。小刘默默地耸耸肩,没有再坚持。

吃完饭,小刘照例和丽丽一起去健身房。丽丽还是去做优雅的瑜伽,小刘还是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耳机里嘈杂的音乐随着跑步的节奏咣当咣当,小刘气喘吁吁地慢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始终找不到大维的影子。从第一次见大维开始,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哪怕是来例假,小刘都要来健身房坐着,只为了看大维一眼。小刘还在跑步机上快走,突然看见大维从一间VIP教室里走出来,旁边跟着一位大妈。大妈经过剧烈的运动,脸色绯红,笑脸如花。大维近距离靠着大妈,时不时低声在大妈耳边低声几句,逗得大妈捧腹大笑,花枝乱颤。大维将大妈送到女更衣室门口才转身离开,守在一边的几位女会员就一哄而上,缠着他问这问那。

小刘看着他们,心想大维肯定已经忘了自己了。又低着头继续在跑步机上快走。大维好不容易摆脱大妈的围堵,一头钻进工作人员办公室。看着大维消失的地方,小刘甚至想忍痛拿出一万块钱买他一百节课,让自己可以近距离和大维接触。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健身房里的人越来越少,小刘和丽丽下了班要先做饭吃饭,所以她们每天都是最后一拨来运动的人。健身房的工作人员开始打扫卫生,准备关灯关机器。小刘看了一眼瑜伽教室,发现丽丽已经下课,正在向瑜伽老师请教动作。小刘喝了口水,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擦汗。虽然健身房可以洗澡,可是小刘和丽丽住得近,干脆就不洗,回家洗完正好可以干干净净地上床睡觉,很是舒服。

就在小刘看着丽丽的方向发呆时,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小刘抬头一看,原来是大维。只见大维换下了健身房统一的教练运动服,穿上了自己的T恤牛仔裤,一副青春逼人的潮男模样。小刘愣了一下,心里开始打鼓。大维和她打了个招呼,问她怎么还没走。小刘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在等人。这时,丽丽出来了,看见小刘和一个帅哥站在一起,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丽丽来到小刘和大维面前,大维大大方方地向丽丽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小刘第一堂课的教练。丽丽恍然大悟,而小刘的脸憋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柿子。大维随即提出一起吃烧烤,小刘正想拒绝,丽丽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当时的小刘脑子一定不会转了。要知道丽丽是讲究健康饮食的人,烧烤这东西,小刘从来没见丽丽吃过。

三个人来到健身房附近的烧烤摊,大维一看就是这家烧烤摊的常客,老板一看见他就揶揄他,又带靓女来啊?说完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丽丽一眼。大维示意老板别乱说话,让小刘和丽丽坐下,自己到老板面前点起菜来,回到桌前时还拿了三瓶啤酒。小刘感觉到丽丽的投在大维身上热辣的眼神,而大维回敬给丽丽的也是绵绵的暧昧。大维离开座位去拿食物的时候,丽丽悄悄问小刘,大刘有没有女朋友。小刘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知道。她也就上过大维一节课而已。

大维和丽丽相谈甚欢,从运动说到身材,从互相吹捧到互诉衷肠,两人似乎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小刘坐在两人身边,默默地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自己不知道说什么,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听。平常他们十点多就回到家了,而这天,他们一直聊到十一点半。如果不是小刘频频看表,大维和丽丽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大维抢着买了单,丽丽很不好意思地说那哪行。于是两人又交换了电话,约好明天再吃夜宵,由丽丽和小刘请。回家的路上,丽丽意犹未尽,叽叽喳喳说着大维的事情不停口。小刘借口啤酒喝多了头疼,没怎么搭理丽丽。

整个晚上,包括她们回到家之后,小刘没怎么说过话。她不知道是应不应该难过。如果这个人是个不相干的也就算了,哪怕是身材走样皮肤松弛的大妈,小刘都会认为大维本来就是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人。然而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它派来的人是丽丽。当大维在小刘面前站住时,小刘的心几乎要停止了跳动,她曾经距离大维这么近,而且是大维主动打的招呼。如果丽丽没有出现,或者没有在那个时点出现,她说不定会先和大维交上朋友,慢慢地敞开心扉,越走越近。她也知道,如果不是丽丽的出现,大维是不会邀请自己去吃烧烤的,但是她宁愿今天只和大维“Say hi”,也不愿意一下子断了自己今后的念想。

吃过烧烤的第二天,丽丽还记得昨晚的约定,从一大早开始就筹备着今晚的约会。因为大维是健身房教练,丽丽不可能再用办公室女郎的打扮,只能走阳光健康的运动路线。而之前丽丽只练习瑜伽,衣着宽松舒适,却略显大妈气质了。丽丽要求小刘中午陪她去附近的商场买运动服,结果丽丽挑挑拣拣忘了时间,两人没吃上午饭,只好随便吃了点饼干充饥。小刘本来就很郁闷,再加上没吃饭,心情更加阴郁。下午下班的时候,丽丽也没有心情去买菜做饭,而是要去做头发。小刘无奈,只好自己一个人逛超市,她料定丽丽今天不打算做饭了,于是买了一点容易处理的食材,又买了戒了很久的泡面。

正如小刘所料,家里空无一人。给丽丽打电话,丽丽说头发还没弄好,让小刘自己做点,实在不行把中午没吃的饭热热吃了。小刘都忘了中午饭的事。她从包里拿出自己和丽丽的饭盒,托着下巴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一阵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把小刘拉回了现实,小刘一看,是丽丽的电话。她有气无力地接起来,丽丽催小刘快点收拾收拾去健身房,她先过去了。小刘看着面前饭桌上原封未动的两盒饭,告诉丽丽晚上吃剩饭吃坏肚子了,今天不去跑步了。丽丽遗憾地叮嘱小刘实在不行吃点药,然后告诉她今晚可能不会那么早回来,不用等她的门。小刘说知道了,玩得开心。挂了电话,她起身将两盒饭倒在马桶里,不管是堵了还是塞了,她都不想管,只想尽快冲走这些腐烂的东西。

丽丽第二天一大早才回来,看见小刘起床,满面春风地问她肚子好点了吗。谁也没提昨晚的事。而小刘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健身房。正好老家的父母帮小刘找到一个福利待遇都不错的单位,小刘想了几天,决定辞职回老家了。巧的是,小刘在丽丽这儿租的这个房间正好还有一个月才到期,丽丽本想补给小刘一个月租金,再找人合租。小刘说算了吧,这一个就算是她第一个月的租金了。

其实,大维主动和小刘打招呼的那天,小刘已经瘦了5公斤。她本来很开心,因为她没有节食没有吃减肥药,是纯靠运动瘦下来的。她想,最多再过两个月,她就能瘦10公斤,到时候她就可以自信地站在大维面前对他微笑。

后来,小刘在老家的工作稳定下来,自己也实现了当时的目标,瘦了10公斤,不再是胖子小刘了。老家单位领导给小刘介绍了一个靠谱的男人,小刘对他说不上爱,但也算满意。结婚前,小刘特地回了一趟广州,想请老同学和老同事们吃饭。就在以前公司附近,小刘看见丽丽,而丽丽没有认出小刘。小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了一会儿,直到丽丽消失不见,她才离开。听以前的同事说,丽丽也辞职了。至于丽丽和大维的事情,同事他们一直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