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晚的失眠,让西子睡得过了时辰,她好容易抬起困酣娇眼,阳光从窗格射入,直晃眼睛。西子从床上跳起来,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刚打开暖阁的门,准备叫访竹端洗脸水来,却见一个人贴着门直直地站着,怒视着前方,好不威武。
西子吓了一跳,良久才嗔怒道:“干嘛啊允祥,吓死人啊。”
允祥仍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西子,不说话也不动。
“你怎么了啊?中邪了吗?”几个月没见,日思夜想的人竟变作这副模样,西子困惑极了,用手在他眼前晃悠,忽然允祥一把拉住西子晃动的手,紧紧地攥着,西子吓得连忙抽回,允祥仍没有表情,只是直直地走向西子,吓得西子连连倒退,就这样一路从门口走到暖阁,将西子逼到了角落。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西子已经靠在墙上,双手推着他。允祥一把捏住西子的下巴,气恼地说:“才进宫几日,你就耐不住寂寞了吗?”
“说什么啊你!”西子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力去掰他的手,却掰不开,只觉得下巴生疼。
“我说什么?这大明宫里,人人都知道你昨天杏园勾引新科探花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你说我说什么!”
西子一下子懵了,原来这宫中许许多多的事情竟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允祥见西子无言以对,更加气恼,无意间瞥见她的绣筐中竟有一双男子的皂靴,冲过去抢了下来,西子见他拿了自己为他做的东西,登时双颊飞红,赶过去夺了下来,护在怀中。
允祥不再发怒,转而冷笑起来,语带悲凉地说:“洛阳林家好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竟然和野男人私相授受。”
“什么私相授受”,西子气得直嚷,“含血喷人!”
“我含血喷人?”允祥心中七八百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只觉热血冲入大脑,全身气得打颤,硬将那皂靴从西子怀中拔出来,“你连鞋子都给他做了,还敢说没有私情?”
西子平日里千般灵牙万般利齿,此刻却一句解释辩白的话也说不出,只是哭嚷道:“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一边哭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允祥往门外推。
允祥见她哭了,已经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任由她推着自己,一路由暖阁推了出来,还来不及反应,西子已经将门关起,上了门闩。
终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允祥见她哭成这样,气成这样,心疼不已,只得站在门口哄道:“你若是说没有,解释就罢,这样大动肝火,仔细伤了身子。”
“伤就伤,同你何干”,西子在门内仍旧是哭。
“想你和那探花郎是老乡,说不定是旧相识,做双鞋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啊”,允祥为了劝慰西子,搬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来。
西子在门内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哽咽着问:“你穿上合脚吗?”
允祥听闻这话,一下子呆住了,心中震荡难平,他难掩住激动地问:“你的意思……”
允祥眼尖地看见一群太监端着圣旨闪入偏殿,只对西子说了一句“晚上我再来看你”,就赶紧跑开了。
西子见他突然跑了,心下困惑,刚打开门见到来传旨的太监,赶忙在门口跪好。
那群人行至门前,也不宣旨,两名宫女上前将西子架起来,公公神神秘秘地说:“宝林请随我们走,密旨,要即刻带您过去。”
西子心中一阵慌乱,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要将自己秘密处死,可也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们一路走。
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就这样,大婚了。
想必是杏园事件过后,皇上觉得事不宜迟,生恐夜长梦多,连点铺垫都没有,就敲定了日子,命太子迎娶太子妃。
每一个女孩子都会从小开始幻想自己的婚礼,西子也一样。可她从没想到,自己是在唐朝的大明宫中,如此突然的,穿上鲜红的喜服,去嫁给从未谋面的当朝太子,傻子太子。
承香殿挂满了红绸,所有宫女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这个准备那个,西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却是那样的陌生。
大红色唐装,浓稠的胭脂却掩不住她脸上那明显的哀愁与凄凉。
仿佛是在做梦,昨天早晨,她还在凌烟阁同宫中侍卫李允祥吵架,今日却变成了待嫁的太子妃。
既然没有缘分,为什么我在洛阳城遇见你,在大明宫依然遇见你。
西子在内心低低地喊,纵然心中万般歇斯底里,表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止水。
宫女们都低低地议论,感叹她的美貌倾城。
西子瘦弱的小手颤抖地抓起摆在她面前的那把玉梳子,梳了梳垂至腰间的秀发。宫女帮她梳好了髻,别上了精致的钗头凤。
负责礼仪的太监拿来了册封诏书,西子看着那上面的宇文氏三个字,发出了鄙夷的笑声。
自古女子没有名分,能被记住的,都是些祸国殃民的祸水。
“吉时到了”,穿着一身大红的太监来报,西子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结婚却要宫中人人穿得像娶媳妇,甚至包括太监。
还没等她继续往下想,一片红色覆盖在她眼前,红盖头遮挡住了一切。
她看不见路,只是牢牢抓紧手中的红绸子,慢慢地向前走。不知走了多远,喜娘将西子扶住,将手中的红绸递给一个人,西子只能从盖头下看见那人红色礼服的下摆和黑色皂靴,料想就是太子,心中一阵紧张。
两人牵着红绸,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含元殿下,皇上和皇后正端坐于高台之上,西子在喜娘的搀扶下跪倒,行三叩九拜之礼,而后侧身,与太子对拜。
西子心中有些奇怪,这一路上太子居然没有出现任何差池,莫非关于他是傻子的传言是假的?
思绪刚一凌乱,太监吆喝着礼成,西子被众人簇拥着带回了东宫,坐进了卧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