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啊”,秦虎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子,问道。
“哎呀,快别提了,我去跟那崔家小姐打架玩,打赢了他们就逼我娶她啊,我又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女人,只能跑啦”,西子瞪着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把允祥和秦虎都逗笑了。
“事不宜迟,我们先送林小姐回府吧,免得一会儿崔府的人再追过来”,允祥对秦虎说,亮亮的眼中是满满的担心。
“敢问林小姐,你家住哪里?”
“就送我去东市就好。”
“好,我来驾车”,秦虎知趣地掀开帘子,坐在了驾驶位上。
西子整理好衣衫,又把头发扎好,看着允祥一直痴痴地看着自己,也没有在意,友好地冲他笑笑。
“你好像很喜欢女扮男装啊”,像是感叹,也像是询问。
“怎么样?是不是扮男人比你还俊俏?”西子淘气地跟他开玩笑。
允祥像是听出了这话有夸他的意味,腼腆地笑了下:“你家住在东市?”
“是啊,就在东市的边上,东窑那边”,西子不敢让他们送自己回宇文府,索性先回自己家一趟。
“你是东窑的人吗?还是父母在那里做工?”
“我父亲是东窑的管事,我们家就住在窑场里啊。”
“那,你会做三彩吗”,允祥其实对三彩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西子说话的时候大眼睛眨啊眨,微微笑的时候又会露出小酒窝,煞是可爱,让他很陶醉,于是就不停地跟她说话。
“必须会啊,我还是高手呢”,西子兴奋地嚷道,这可是个让她开心的话题。
“那,有空你教教我好不好”,允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这么说。
“好啊,只是,像你这种身份的公子,怎么会想要学做三彩呢?”西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总不能跟你说,因为你好可爱,我想跟你说话,想看着你,所以想学三彩。允祥在心中默默地想,嘴上却只说:“一直觉得很好奇,很神奇的工艺,所以想见识见识。”
西子会心地笑笑,马车在这时候停了,秦虎掀开帘子,说:“东市到了,公子,林小姐,下车吧。”
允祥心中有些埋怨这秦虎赶车速度太快,可也不能说出来,就闷在心里,他翻身下了车,体贴地撩开帘子,然后站在车边接西子下来。
“那边就是我家啦”,西子下了车,指着不远处的小房子,嚷道,“李公子,有空就来找我玩吧,我教你做三彩啊。”
允祥也笑了:“一言为定!”
“嗯!那我就回去啦!后会有期!”西子冲他们招招手,一蹦一跳地往家跑去。
允祥依然站在原地痴痴地看。
“从未见你对哪家小姐这般上心过啊”,秦虎调笑地看着允祥,毫不留情面地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心事,“刚才明明咱们就在那里看着她比武招亲,这才买了马车,买了女孩子穿的衣服,就为了救她,你怎么都不告诉她呢?”
“千万别说,别吓着她”,允祥依然痴痴地看着西子离去的方向,只是伊人的倩影早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走吧,别看了,看也没有用,你可是有婚约的人,再说,以你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这样一个做冥器家庭出身的姑娘在一起”,秦虎对着允祥兜头一盆冷水。
允祥只得从自己的思绪不情愿地回到现实,走上马车,还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西子家的房子,赌气似地一甩门帘。秦虎驾着车,在夕阳下,渐渐走远了。
西子从东窑回到宇文府,柔柯正和自己的贴身婢女在庭中赏花。
西子飞快地跑到她身边,也不顾及周遭是否有人,就吆喝道:“哈哈哈,我今天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事,你想也想不到,猜也猜不着!”
柔柯大惊:“你怎么一身的男装,快换下来去,即便父亲不在,被福旺谁的看到也不好啊。”
西子抬脚准备回房,却忍不住在柔柯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遇见了那个公子,在伊洛轩救我们的那个。”
“真的!”柔柯惊得叫了出来,一把拉住要离开的西子,“你在哪里遇见的他?”
“就在大街上……说来真巧啦……哎呀一言半语的说不清楚,总之,我知道他叫李允祥,是宗室子弟”,西子得意洋洋地摇着头,向柔柯介绍道。
“是吗?还有什么?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吗?”不知为何,柔柯心里那一潭静静的湖水,漾起了层层涟漪。
“哎呀,先不跟你说了,福旺好像过来了,我赶紧回房把衣服换了”。
西子一溜烟跑了,留下柔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的一扇门,好像被人打开了一般,多了一丝期待。
暮春三月,春服既成。各色花朵竞相开放,全城之中落英缤纷。洛河正是水汽氤氲时,湛湛青色的天,随着春风而缱绻的花瓣柳絮,连同蒸腾的水汽,将洛阳城装点得如梦似幻。
当然,在春天里,最值得期盼的,还是即将盛开的牡丹。
西子在自己的锦缎春服上绣上了星星点点细碎的牡丹,外面的纱披又染了渐变色,现代元素融入她的裙裳,收了裙摆,细了腰肢,密了针线,成了另一种独特的风景,在洛城中也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潮流。西子颇有些得意,现在只等着牡丹盛开,穿着这美丽的裙裳,同柔柯赏花去。
东窑的工匠们完成了春季的工作,正谋划着一场开春的庆贺,男女老少齐聚一堂,西子也被自己的父母叫回。众人商量后,决定还是按着先例传统,春日踏歌贺舞,西子听了那陈年旧曲滥词甚感无趣,撺掇鼓动大家自行填词作曲。
写词对西子而言不是难事,她心中已经有了成篇,作曲可就费了劲了,她只认得五线谱,古代这宫商角徵羽就一窍不通了。东窑的乐师们虽会吹拉弹唱,却无人应承作曲之事,西子只得自寻办法。
这天,她正怀着这桩心事,从宇文府往东窑走,转过小巷时,却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喂”,西子头上吃痛,脚下已经不听使唤,往后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摔倒。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拦腰一抱接住,回过神,又对上了那双将人闪瞎的眼睛。
“怎么每次见到你,咱们俩的出场造型都是这个样子的啊?”西子麻利地从允祥怀中跳出,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允祥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这一次,他确实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一把拉住西子,可是在她即将坠地的那一瞬间,自己却选择给她一个公主抱,确实有些不怀好意。
“你怎么在这里啊?”西子并未注意到允祥表情的细微变化,继续发问道。
“啊,我,顺路从这里路过,就正好遇上你,好巧啊”,允祥讪讪地说,其实,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她许多天,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有无数次想敲门干脆去问问她的家人,又怕太过唐突,只得痴痴地等在这里。
他眼尖看见刚才被自己撞在地上的薛涛笺,走去将它拾了起来,只见上面是好看的小楷,写道:踏歌一曲咏河柳,春日送暖人长久。青青子衿染清风,明明如月心安久。何事不使春解愁,直叫明年欢乐久。我心若是向春潮,年年丰收年年有。
“这是什么?踏歌词吗?”允祥心中已经猜透了七八分。
“是啊,这是我给我们窑场写的踏歌词,只是白写罢了,也不能用”,西子的脸瞬间苦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用,这不是挺好的吗?”允祥不解。
“好是好,只是有词没谱,有歌没曲”,西子面露忧愁之色,“我不会写曲子。”
允祥从未见过西子皱眉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个想法,好想抹平她的烦忧,想也不想就接腔:“曲子我会写,不然,我试一试,好不好。”
西子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好好好,太好了!那你就帮我写写看,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要费些时间”,允祥颔首略微计算了一下,“明天这个时间,还在这里,我把写好的曲子拿给你,好不好。”
“好好好”,西子满口答应道,“那就明天,就这个时间,就在这里,不见不散!”
第二天等到允祥赶来的时候,却发现,等在这里的不是西子,而是一大帮子人。
允祥当即就愣住了,西子过来扯住他:“你还愣着干嘛!大家都等你呐!”
“他们……他们是……”,允祥没想到是这样的阵仗,一时竟哽住了。
“啊呀,他们都是我们东窑的人啊,这是熊师傅,专门打坯的,也会唢呐。这是张师傅,负责上釉的,会打拨儿。总之都是我们东窑的人,东窑的乐师”,西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把允祥弄得更晕了。
“好了好了,不管是做什么的,咱们现在就来排练吧,曲子我已经写好了”,允祥快刀斩乱麻,西子双手赞成他的决断,吩咐众人速速抄家伙。她扯着允祥走进了东窑,在窑坑旁,大家搭起了台子,西子也换好了衣服,允祥架了琴,坐在正前方,其他七七八八乐师站在他的身边,乐队的身后是合唱团,西子领了几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在他们对面准备着。
允祥把乐师都叫至近身,跟众人讲了谱子,又同合唱团练了几遍词带曲。就吩咐大家准备排练。
一时乐起,各乐师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虽然曲谱很生疏,可并不出大错,况且允祥琴技实在了得,整个曲子听起来十分流畅,行云流水。时而如同天边低垂的云霞,辽远且令人心旷神怡;时而像女孩子害羞时脸颊的一抹淡淡红晕,精致婉约,引人遐想。合唱的众人随着乐声吐词,偶尔有个别人出错,混在大批肉声中,竟也没什么大影响。
允祥没想到西子竟然能跳出这样美轮美奂的舞蹈:她的每一个动作姿势都优美至极,将踏歌这种欢庆的舞蹈,在喜庆的同时,也有了高雅的韵味,也许当年杨妃舞作霓裳羽衣曲也不似今天西子举手投足间的眼波流转。其实西子是将自小学过的芭蕾基础稍稍融入到了踏歌之中,使得踏歌更加的柔美轻盈,又不失欢愉喜庆。
曲罢舞终,天衣无缝,众人都十分开心。西子兴奋地跑过去拉住允祥道谢:“幸亏有你啊,让我们的踏歌这么好听,这么好看!”
“才不是我的功劳”,允祥定定地看着西子,还沉醉在她曼妙的舞姿中,那缠绵的舞姿,蝶恋花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时不时地撩拨着他,让他不能自拔,他深知自己这个情愫,唯恐自己会失态,赶忙转移话题:“你衣服上的牡丹是你绣的吗?”
“是啊是啊”,西子实在是心情大好,转一圈展示给允祥,“好看吗?”
允祥愣了好久,不知该如何作答,结结巴巴地:“好,好看,好看……”
西子撅撅嘴眨眨眼睛,微微有些不满失望:“回答得可真勉强啊,我这可是全洛阳城最流行的款式呢。”
“你穿什么都好看”,允祥忍不住开始暴露了自己的心声,“呃……牡丹快开了,有空的话,一起去赏赏花吧。”
“好啊,好啊”,西子开心地应承道,往不远处的天边一斜眼,发现太阳已经低垂到了天边,“哎呀,我该回府了!那咱们就约好了,五天后,还是在老地方,不见不散!”
西子不等允祥反应,径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允祥听她说“回府”心中有些诧异,可头脑早已被那一句“五天后,还是老地方”冲昏,只顾着嘻嘻地笑,憧憬五天后的约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