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李存信和李存勖率先迎了过来，见众人脸上都是大包小包，凹凸不平，惊愕地问：你们、你们遇到狂蜂了。
李嗣源叫苦道：禁沟里有流沙，荆棘，荆棘里住着黄蜂，我们被蜇乱了阵脚，折损了大半兄弟。
李克用走过来，看看大家狼狈的摸样，脸不由得阴沉了下来，喝问道：这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李嗣源将经过复述了一遍，李克用听了大怒道：一帮饭桶，怎么会被一群虫子弄成这样，还死了大半人？
李嗣源请罪道：对不起，元帅，是我没有约束好士兵，以至于酿成如此惨剧。
李克用狂傲地说：哼，我们沙陀兵从来没有军纪，也不需约束自己。这是一支虎贲之师，勇往直前，势不可挡，绝不会败给任何人。
李存孝道：元帅，这次是我们太过疏忽了，以致落得如此下场。我愿意再领五百人入禁沟。
李克用踌躇道：禁沟的荆棘林上万顷，通畅处又布建着十二连城，岂是五百人能过得去的？
李存孝惊奇地说：元帅，你的意思是？
李克用忽然向鞑靼将军吴子烈道：吴将军，这次委屈你了，有我十二个儿子在，没有你立功的机会，这次我让你和李存孝入禁沟，你的五千人马听从李存孝的调遣，不得违命。
乌子烈为难道：李元帅，我倒是可以，不过我的五千人马都是被我带惯的，可能不听李先锋的。
李克用意味深长地说：乌将军，这就看你的威望了，我想这次你立功了，皇上一定会感恩付可汗的，我也希望你不辱使命。
乌子烈应答道：多谢元帅栽培，我一定不会辜负大汗的。
李克用看向李存孝，严肃地说：李存孝，鞑靼五千军马由你一人差遣，这是一支精锐队伍，足够可以扫荡禁沟的一切阻碍了，希望你马到成功。
李存孝会意地点头，抱拳道：请元帅放心，我一定会穿越禁沟，进入潼关的。
李克用满意地笑了笑，大步跨到李存孝的面前，贴近他的脸，低声道：不管怎么样，你要活着回来。
我本想随李存孝一起去，可是实在害怕了，禁沟里刀山火海，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是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我对李存孝道：大哥，你要小心点。
李克用眼睛扫向我，见我头上没有半点伤痕，吃惊地问：你小子居然没有没黄蜂蛰，奇怪了，一定是存孝儿在护着你吧。
我撇撇嘴说：哼，三日不见，当以刮目相看，我的剑法虽杀不了人，但杀昆虫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克用瞪大了眼珠，不敢置信地说：当真，你小子这么厉害？
李存孝在一旁笑道：不错，焉弟的剑法已步入佳境了，没有几个武林高手能伤得了他，不过他的招式偏于柔和，剑法再纯熟，也杀不了敌人，只能保护自己。
李克用的惊异一下都消失了，嘲讽道：原来如此，剑是用来杀人的，能杀人的剑法才是好剑法，不能杀人，再好也无用。
我不服气地说：不能杀人，可以救人啊。难道只有杀人的剑法才是好剑法吗？
李克用恣肆地笑道：哼，自轩辕皇帝铸第一把青铜剑以来，剑就是用来杀人的，争夺天下的，何曾见过剑是用来救人的？
我学问浅薄，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李克用，只好闷闷地说：我不信，我就要做一个救人的剑客。
58、
李存孝和乌子烈领了五千人马下了禁沟，乌子烈忧心忡忡，对李存孝道：李先锋，这五千人马都是鞑靼的精锐，就全交给你了。
李存孝凝重地点点头，沉声道：战场上是没有人可以回去的，回去的都是英雄，当然我们要以最小的损失换来胜利，尽量减少伤亡。
乌子烈拱手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这五千人如果全军覆没了，我也没脸活着回去了。
李存孝诚恳地说：乌将军何必如此，战争是无情的，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五千人簇拥在禁沟里，摩肩擦踵，橐橐而行，脚下泥水四溅，身上都是泥点。
穿过灌木丛，踏过流沙，面对荆棘林，李存孝吩咐军士道：把身体上露着的地方都裹起来，只留下眼睛。所有人都循令做了。李存孝又道：拿出你们的兵器，使劲砍伐这些荆棘，直到砍出一条通路。当飞出的黄蜂蜇向你们时，你们不要管，低头砍就行。不许慌乱，不许倒退，如有退缩者一律斩无赦。
末了，李存孝对乌子烈说：乌将军，你领一队人马驻立流沙旁，若有人逃返回来，当场立毙。
乌子烈没有立即答应，商量地说：李先锋，我是将军，应该冲锋陷阵……
李存孝已知其意，朗声告诫道：流沙里已有上百具尸体了，你不想让流沙里再填上上千具尸体，到时踏着尸体过河吧。
乌子烈摇摇头，转而点点头，答应道：好的，我在流沙旁驻守。
李存孝招呼军士开始砍伐荆棘，自己率先操起方天画戟，噼哩啪啦挥荡起来，不一会儿，就听见黄蜂嗡嗡的声音，如雷般在耳边响开了。刚动手砍伐开的军士不由得慌了手脚，个个大惊失色，想要退缩。
数不清的黄蜂盘旋在李存孝的头上，他一边砍，一边无畏地喊：大家不要害怕，平下心，全神贯注地砍。
有的人的脑袋包裹的不严实，被黄蜂蛰上了，痛得大叫起来，挪身想要往后退，无奈乌子烈领了一队人马，剑拔弩张，驻立在流沙边，不敢妄动。
一节一节的荆枝被削断扔在一边，很快便开辟了一条通畅的道路。黄蜂被打散了又飞舞而来，若狂风暴雨，裹绕在人的中间。不少人忙乱之中，抖掉了遮掩的衣衫，黄蜂见缝插针而入，蜇得他们哇哇大叫。瞬间便有几人被蜇昏了，有十数人惊魂失魄，撒腿就往后退。快到流沙旁了，乌子烈举刀大喊：你们给我返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一干人哗啦啦地都跪下了，哀求道：将军，李克用分明是让我们来送死的，你不能不顾我们啊。
乌子烈脸一沉，肃然道：胡说八道，我们鞑靼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一个区区禁沟算得了什么。我们立了大功，唐天子，付大汗一定会大大犒劳我们的。
有人大哭道：将军，虽说如此，但我们九死一生，又有几人能活着出去，享受得了厚禄呢？
乌子烈怒道：真是无耻之尤，军人理当捐躯沙场，舍生取义。你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大刀一挥，面前的四五人的喉咙都被噗噗地砍裂了，血喷而出，未呻吟一下，全部当场死去。后面的几人脸色大变，慌忙站起身，屁颠屁颠地窜了回去。
59、
荆棘越砍越少，已经可以看见瓮城了，城楼不太高，但矮墙边站满了一排排军士，拔剑张弩，戒备森严。李存孝看到如箩筐的黄蜂窝夹在三五枝荆棘中，他将戟插了进去，将蜂窝挑了出来。蜂窝这下才真正地炸开了，如爆竹般轰地一声，乌云似地罩向了李存孝。李存孝早有准备，他用戟将蜂窝高高挑了起来，向前方瓮城使劲抛去。蜂窝准确地落入了矮墙中，一时间黄蜂没了方向，逢人便刺，守城的士兵乱了秩序。
李存孝大喊一声：大家快冲过去。他挥戟将面前仅剩的几棵荆枝砍断，率先一人奔向瓮城，城门敞开着，只拦着一排天然长成的荆棘。城楼上的人叫成一片：快拦住此人，他要进城。
有人抛下一块礌石，李存孝闪身避过，他吆喝后面的将士：大家杀进城去。我做掩护。李存孝纵身而起，城楼只有三丈，他跃了上去，三支箭向他逼来，立刻横戟打掉。
城楼上的士兵不是李存孝的对手，顷刻间，李存孝便消灭了他们。他的将士源源不断地进入了瓮城。
城里还是一片荆棘，前方仍旧是一座瓮城，城楼上的守军不断放箭，众军士避无可避，只好躲在荆棘中，箭射如雨，穿破荆叶，刹那间死伤无数。
李存孝跳下城楼，大喝道：砍断荆棘，冲过去。众人蜷缩在荆棘里，惊魂失魄，哪敢抬头？
乌子烈随后而来，对李存孝道：李先锋，面前是十二连城，佛若刀山火海，我们硬闯，只会自取灭亡。
李存孝反问道：我们好不容易闯入了第一座城池，难道要退回去吗？
乌子烈为难地说：当然不能退回去，不过我们先暂据第一座城池，避其锋芒，然后再重振旗鼓，杀过去。
李存孝豪气干云地说：何须等待，等待只会给敌人太多的准备时间，何不一鼓作气杀过去，成败在此一举。
乌子烈忧虑道：这样一来，我们的军队即使胜利，也是无一生还。
李存孝凛然道：大丈夫何惧一死，我李存孝自当一马当先，冲锋陷阵在前，你难道还惧怕什么吗？
乌子烈叹口气道：李先锋如此勇猛，我又怎能甘居其后，自然是戮力杀敌了。他挺起大刀喊道：大家和我一起上，杀过去。
乌子烈大刀一挥，劈开面前的荆棘，一支小矢遥遥向他飞来，两个士兵赶紧挥舞长矛打落下来。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渐渐地抬起了头，挥荡手中兵器，大肆砍开了荆棘。
城楼上的齐兵不断放箭，不少人受伤死去，待砍出一条路，涌至城门下，齐兵又滚下檑石，顿时砸倒一片，哀声振野。
李存孝心为之一振，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睚眦俱裂，看见城楼上的齐兵又扔下一块硕大的檑石，他奋身飞起，双脚踏上了欲坠的檑石，借力而上，跃至半空中，抖出一戟，打向脚下的齐兵，齐兵作鸟兽散，方天画戟落到了矮墙上，土石粉碎。
李存孝如一只猛虎，在城楼上奔腾自如，方天画戟重若千钧之石，凡是被击到的皆血溅三尺，四面矮墙俱被击坍了，有的齐兵乖乖地自动跳下了城。
60、
乌子烈率军冲入了第二座城，第三座城上的齐兵早有预备，没等他们站稳脚跟，便万箭齐发，这次箭头上绑上了火药筒，随着点燃的火线嗤嗤的燃烧，都如蜜蜂般纷纷窜入了荆棘中。不消片刻，荆棘被燃着了，火光四作，浓烟腾腾翻滚着，阻碍了乌子烈军队的前进。
李存孝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斥叫道：快，杀过去，一会大火烧起来，我们的人势必会烧死。
乌子烈大汗淋漓，蠢蠢欲动，回应李存孝道：李先锋，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怎么办？但见荆棘树都呼呼地烧着了，火焰疯狂地跳跃着。
李存孝吼道：不要顾忌什么了，杀过去，绝不能半途而废。他施展轻功，踏着荆棘的枝叶，飞向了第三座城楼，城上的齐兵都把火箭对准了他，刷刷射来，李存孝舞戟抵挡，身中三箭，终于跃上了城楼。他怒火中烧，方天画戟纵横挥摆，整个城楼上的物什都被打得粉身碎骨。齐军骇惧不止，直以为遇见了凶神恶煞，握着箭的手哆哆嗦嗦，不等他们反应，李存孝长戟横扫，一干人都被打落城下。
乌子烈见李存孝占了上风，赶紧发号道：大家杀过去。大火烧得紧，荆棘都成了乌黑的木棍，更加易伐，军士们一鼓作气，冲入了城去。
第四座城上的齐兵有了预警，万支火箭齐射鞑靼军的后路，中间和后尾的军士们都中了火箭，身上的盔甲霎时燃着了，火花啪啪，一时阵脚大乱。
李存孝在城楼上大吼：冲过去，冲过去，难道要被活活烧死吗？
乌子烈仰望李存孝，见他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火药把盔甲熏黑了，他的神情狰狞之极，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令人害怕。
乌子烈咬了咬牙，喝叫道：大家朝楼上投掷兵器，冲过去。于是有人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投向了城楼上的齐兵，很快插死十几个弓箭手，齐兵大骇，躲到矮墙下射击，一时间减弱了攻势。
中火箭的鞑靼军全身着了火，烧的皮开肉绽，只好脱下盔甲，有的痛得呼天抢地，东奔西跳，又把别人燃着了，一传十，十传百，连绵不绝，乱得不可开交。
李存孝已经忘记了一切，他只记得向前冲，双脚踏着飞窜的兵器，掠到了第四座城楼上，接着所有的火箭都对准了他，他避无可避，只好拦挡，身上又中了两箭，但还是跃上了城楼，甩开长戟，大开杀戒。
乌子烈也不再顾忌自己和将士们的安危了，他知道只有不断前进，冲破十二连城，才有生的机会。于是他一路上催促将士们拚死前进，一刻也犹豫不得。
不计其数的箭矢飞下来，不计其数的礌石滚下来，不计其数的人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大多人都抱了视死如归的决心，义无反顾前进。
如此舍生忘死地穿越了十一座城楼，到了最后一座时，天色暗了下来，万物都变得朦胧了，乌子烈身上中了十余箭，幸亏不在要害部位，盔甲已残破不堪，他清点士兵，大约只剩下了五百人，但见荆棘林里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第十二座城上的齐兵，点了火炬，张弓搭箭，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李存孝全身共中二十余枝箭，乌衣甲被血洇城了红色，他忍住痛，手擎火炬，站在城楼上，晚风习习，吹着他的破碎的甲衣瑟瑟作响，他昂首望着对面第十二座城楼的齐兵，凛然大喊道：你们还能守得住吗？还不投降？
第十一座城上的齐兵是怎么死的，第十二座城上的齐兵是亲眼目睹了的，他们知道李存孝的方天画戟凶残无比，毁坏力超强，摧枯拉朽，锐不可当。每个人都恐惧不已，心里直发毛，手不住发抖，箭都掉在了地上。
李存孝哈哈大笑：尔等皆是叛匪，如果投降，还可饶你们一死，如果执迷不悟，我必把你们大卸八块。他转过身，在地上找到一支酒壶，拔去酒塞，仰头牛饮起来。
城上的齐兵面面相觑，有几个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投降吧，那家伙分明就不是人，是个可怕的魔鬼。齐兵早已吓得丧了胆，哪敢再战，于是纷纷扔下兵器，放下梯子，鱼贯爬下来。
乌子烈率人劈开荆棘走了过去，李存孝也从楼上跳了下来，守城官看见李存孝，吓得浑身筛糠，双腿颤抖着跪了下来，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噗通跪下来，叩头道：将军，千万不要杀我们啊。
李存孝冷笑道：像你们这样的懦夫，留在世上又有何用？他手起戟落，将一干人全部打死。
乌子烈和五百军士看得惊心动魄，脸上均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李存孝收起方天画戟，抬眼望着他们，冷然道：战场上是不需要懦夫的，懦夫只有死路一条。
大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李存孝又道：十二连城已破，你们可以回去了，然后通知元帅，派大军入禁沟。
乌子烈抱拳道：那有赖李先锋了。他率五百军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