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块空旷的沙地上，四周挤满了人，李存信提着混元锤，李存孝执一枝月牙戟，两人遥遥相对。李存信先开口道：先前听闻十二弟单人打死猛虎，近日又赤手空拳打伤御前侍卫，想来武艺了得。李存孝微笑道：四哥过誉了，存孝不过尔尔，还请承让。李存信哈哈一笑：好的好的。他举起混元锤奔向李存孝，李存孝舞动长戟，也冲向他，锤与戟架在一起，乒乒乓乓的纠缠起来。李存信膂力过人，每一锤都狠狠砸向李存孝的头部，李存孝转戟如风车，将李存信得锤势尽数挡了回去。堪堪抖了数百招，并不见胜负，观众们延颈企踵，大呼过瘾。李克用更是感慨：这二子真有我当年的威风。又斗数十招，只听啪地一声，李存孝的戟杆骤然断了，手里只剩下了一根木棍，他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李存信当即停手，睥睨着李存孝说：不打了，你输了。李存孝愤然道：赤手空拳尚可取胜，何况手中还有一支短棍，难道胡人当真是手无寸铁，自身难保吗？他纵身而起，竖起断棍，笔直地刺向李存信。李存信悠然地用锤隔开，李存孝滑却后一步，转而攻击李存信的下位，李存信横锤扫开，另一锤却捣向李存孝的面部，风声响处，李存孝仰头避开，旋踵绕到一旁。他喘息一下，奋身又上，将断棍舞得如风，手中只见棍影翻飞，李存信甩锤攻击，气势汹汹，将李存孝逼得后退不止。观众看得心惊胆战，李存信和李存孝经过之处，都吓得给散开一条路。斗了将近数百招，李存孝乘李存信双锤开张之时，挺棍急速插向他的胸部，李存信赶快合双锤夹击，只听嚓嚓的响声，棍被挤做木屑。观众们惊呼一声，李存孝则闪到一边，李克用大步走上前，赞赏地说：两位爱子的武功高强无比，存信略胜存孝一筹。话音刚落，李存信放下了胸间的锤，观众们又惊呼一声，他的胸口居然插着一块木屑，鲜血洇了出来。
李克用愕然道：你——
李存信遽然跪下身，抱拳道：义父，存信武功高于我，以后这沙陀第一高手的称谓就属他了。他站起来，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李冉跑出来，向李存信的背影喊：四哥，你输了，以后不能管我了，我要和十二哥在一起。她转过身，眉飞色舞地说：存孝哥哥，你真了不起。
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沙陀第一勇士李存孝。人们群情激动，纷纷响应起来。
李存孝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我上前抱住了他，乐不可支。
三日后，李存信率兵出发了。我早已想回长安看望父母了，这次机会绝佳，恨不得插翅飞抵长安。
李存孝领一队先锋营在前，我与他并驾齐驱，队伍行至代州，我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沙陀兵****的乌衣甲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拖沓，极不合身，而且他嘴上的一道胡须又黑又长，似乎是粘上去的，脸庞却是白皙清秀。过不多时，他转到李存孝的身边，叫了一声：存孝哥哥，我跟你来了。他的声音很娇媚，我这才看出他是李冉乔装的，不由得大吃一惊。
李存孝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冉调皮地笑道：我悄悄从军营溜了出来，只为找你，自从上次你打败四哥，我就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你，以后就跟你在一起了。
李存孝严肃地说：胡闹，我们要去打仗，带上你一个女孩子多么危险。
李冉高兴地说：我不怕，有你在，谁也不敢欺负我，因为你是我哥哥。
李存孝生气地说：冉妹，我命令你立刻返回去，否则我派人送你回去。
李冉哀求道：好哥哥，我不想回去，我只想跟着你。转而乞求我：好弟弟求求你，你要劝存孝哥哥留下我啊。
我沉声道：我们这是去打仗，不是去玩。
李冉眼眶红了，似乎要哭出来，默默地说：你们都欺负我，我如果回去，我爹一定要骂死我。
李存孝心软了，叹口气道：好吧，你跟着我，不要乱跑，千万别让你四哥发现，否则我也照顾不了你。
李冉破涕为笑：太好了，谢谢存孝哥哥。
队伍行至太原，知府大员王文凯出城迎接，并派手下老将周德威率军五千协助沙陀军讨贼。李存信命队伍留宿太原，休息一天。可是李存信似乎说了一句空话，一天过后，仍然按兵太原不动，并没有继续进军的打算。陈景思颇为着急，催促李存信，李存信自认是一军之帅，对陈景思不予理睬。
连续三天后，我也等不及了，问李存孝：为何李存信停兵不前？李存孝微笑，早有预谋地说：实不相瞒，这是义父的意思，兵到太原逗留几日便返回去，旨在报复大唐三伐沙陀之恨。
我愕然无语，心想李克用真是狡诈，陈景思这次被他害苦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回长安去。李存孝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吧，义父终究是要打入长安的，到时候你就能和父母团聚了。我勉强地点点头，这时李冉雀跃着跑了进来，对我俩说：太原城很繁荣热闹的，咱们去逛逛。我俩欣然应诺。
太原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两边店铺林立，小摊遍地，极显繁华气象。这是唯一一座没有被战火侵蚀的都城。我们三人换了便装，混迹于闹市中。李冉买了许多零食，左手举着一根糖葫芦，右手拿着一支棉花糖，边走边吃。
走了没多久，忽听得前方有人惊恐地叫：鸦儿兵来了，大家快逃啊。一时间行人四散，做生意的关门收摊，一片混乱。
李存孝皱皱眉，思忖：鸦儿兵不正是我们的人吗？百姓为何见了如此恐怖。由于沙陀兵作战时身披乌衣甲，时间久了，人们便称他们为鸦儿兵。
果然走来十几名身着乌衣甲的沙陀兵，他们喝醉了酒，摇摇晃晃，推了一辆板车，见什么抢什么，极是嚣张。李存孝急忙上前，喝斥道：你们怎么目无军纪，做起了如此恶劣行为，这与强盗何异？
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沙陀兵，红着眼说：我们沙陀兵向来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李存孝责骂道：放肆，看回去怎么惩罚你们。
红眼士兵眯着眼，歪着嘴还想要说什么，另外几个认出了是李存孝，赶忙劝他住嘴。众兵一同跪了下来，抱拳行礼：属下参见先锋官李将军。
李存孝怒道：你们无端骚扰百姓，该当何罪？
众兵大是不解，若无其事地说：这是咱们沙陀兵历来行军的习惯啊，李元帅不仅支持，而且常常带我们这样做。
我诧异地问：难道沙陀人也有打草谷的习惯？
李冉回应道：什么打草谷，那是契丹人瞎做的行为，我们沙陀人光明正大着来？
李冉娇媚的声音立刻引起了众兵的注意，几个人认出了他，露出了惊奇之色。
李存孝忙道：这些都是百姓的东西，我命令你们都放下，快快离去。
众兵当即扔下板车上的货物，颠颠倒倒地离去。李存孝叹息道：义父如此纵容手下鱼肉百姓，如何取得民心？
我深有同感地说：不错，想不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凡军人亦如抢匪。
李冉不满地说：你这些话让我爹听见，他必然会砍你脑袋。
我据理力争：你爹治军无方，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李冉笑盈盈地注视李存孝，自得地说：我爹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儿子，尤其是存孝哥哥这么出类拔萃，将来一定会助我爹成为一方霸主。
李存孝默然不语，三人继续游逛，走着走着，李存孝忽然停下不走了，他的面前是一间打铁铺，铺前挂一条白幌子，上写五个楷体黑字：天下第一铁。李存孝早想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兵器，可是鞑靼所造之铁质地松脆，令他很不满意。他好奇地走进铺里，打铁的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只见他举起铁锤砰砰地敲一块被火烫红的铁，手背上青筋暴露，每一锤都很用力。李存孝问道：铁匠师傅，你这天下第一铁是什么意思？老者边打铁边说：你知道世界上什么铁最坚韧吗？李存孝说：那自然是天外之石——陨铁，也就是人们所谓的落在地上的流星。可是天外之石世所罕见，极难觅得。老者将打好的铁用铁钳夹住放入水缸中，嗤嗤一声，拿出来却是一支镐，放到石板上，笑眯眯地对李存孝说：不错，这天外之石的确珍贵，不过我这里便有一块长约一丈，重约千斤的陨铁。他把李存孝带到里铺，乱七八糟的物什中有一块黑得锃亮的巨铁，凹凸不平，已被切去用了不少。李存孝俯下身抚摸着巨铁，欣赏地说：不亏是天下第一铁，如果铸做兵器，可谓神兵利器。老者哈哈笑道：许多兵士都来我这里做矛头，枪头，阁下做什么？李存孝道：我做戟。不仅要戟头是陨铁，戟杆也要是陨铁。老者大吃一惊，咋舌道：你没搞错吧，光做陨铁戟头就五六十斤，戟杆若是陨铁，起码也有一百多斤，大力士拿着它也吃不消。我在一旁惊奇地说：大哥，这么重你能拿得动？李存孝决然道：我不想每次打仗都断戟杆，做成混铁的更好。老者钦佩地说：好，不亏是真英雄，我这就给你做，明天便可来去。
26、
回到营地，李存信已在等候，他对李存孝说：冉妹在哪里？一旁的李冉赶忙低下头，躲到我到身后。李存孝知道事已败露，返过脸叫道：冉妹，来拜见四哥。李冉走到李存信身前，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跳到李存孝身边，嘟起嘴说：我跟你说过了，以后我要跟十一哥在一起，不用你管我。李存信气咻咻地说：你如此顽劣，谁都应该管教你？幸亏这次不是真正的去打仗，否则我必把你捆绑起来送回去。
陈景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愤愤地说：招讨大人，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五天已经过去了，我看你根本没有行军之意。
李存信肃然道：我是全军统帅，自有策略，用得着你管吗？
陈景思怒道：我是监军，自有督促你行军之责。你们沙陀人目无法纪，掳掠百姓，行为如同豺狼。
李存信火冒三丈：陈景思，你出口伤人，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他欲要一把手把陈景思抢过来，李强趋上前，挥掌隔开了他。
陈景思带着歉意说：招讨使，得罪了。来人。知府王文凯麾下的老将周德威领一百多士兵涌了过来，包围了我们四人。
李存孝大喝道：你们想犯上作乱吗？
陈景思无奈地笑道：对不起了，我是狗急跳墙，你们的人都吃了蒙汗药，没事的。我只想你们加速行军，莫要止步。
李存信换了一种口气，平和地说：陈大人，你又何苦如此强逼，我义父岂会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是在行军时，忽然得到前哨探来的一件不可告人军事机密，才有意驻扎太原停滞不前。军机情报不能告于任何人，既然您今天误会与我，我也只好告你了。你过来，我悄悄告你便是。
陈景思疑惑地问：此话当真？
李存信爽朗地大笑：身为一军主帅，怎能言而无信？
陈景思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李存信微笑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森森，伸张手臂抓向陈景思的脖子。陈景思无料到他来这一招，瞳孔胀大，露出了惊恐之色，李伟已然抢救不及。这时一只胳膊陡地环绕住了李存信，将他拉到了一边。李存信一看是李存孝从中作梗，怒不可遏地叫：你——李存孝诚恳地说：不能杀陈大人，否则会出师无名。
这时，陈景思下令：将他们给我擒了。周德威领兵一拥而上。李存孝夺了一支矛率先拦住了周德威，李存信直奔李伟，我则和李冉共同御敌。周德威使一支狼牙槊，他招式沉稳有裕，李存孝占不了一丝便宜，堪堪斗了上百回合，未分胜负。李存信的混铁锤没带身上，他抢了一把刀与李伟搏斗，一刚一柔，战成平手。我和李冉各自捡了一把剑边杀敌，边后退。此时，我的“柔木剑法”已至佳境，每一剑都可致伤敌人，虽然不能杀退他们，但如花摇曳的剑招扑闪在面前，让他们眼花缭乱，亦步亦趋。过不多时，我俩便闯出了军营，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中，那些追逐的士兵找不到我们，便退回去了。
我和李冉躲在一处墙角里，气喘吁吁，休息片刻，我对李冉说：你先呆着，我去找我大哥。李冉骂道：你疯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四哥和十二哥武功那么高，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们。我仔细想想也觉是，我武功浅薄，说不定会帮倒忙。
又休息一阵，正要离去，突然我们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了五个蒙面黑衣人，每人手指间都夹满了铁蒺藜，纷纷扬扬地向我们撒来。我大吃一惊，赶忙抱住李冉跳上了墙壁，拉着她跃下一间民居里。只听得背后的黑衣人嘟囔：我说不要现身吗？暗中射他们就行了，现在好了。他们的汉语很生硬，但粗犷的口音已让我断定他们是契丹人。
五个契丹人很快踢破宅门闯了进来，我们乞求男主人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匿我们一会，他是一个厚道的人，把我们引到储蓄蔬菜的地窑里。
此刻，契丹人已冲进了屋子，喝问女主人：那一男一女哪去了？女主人不知所措，战栗地说：我不知道啊。一个契丹人把一个铁蒺藜射到了她的发髻上，吓得他面如土色，连忙跪下来叩头道：不管我的事，被我丈夫藏到地窖了。男主人正好从外进来，见妻子如此胆怯，不由地破口大骂：你这妇人，怎地忒不经吓，我们本来是救人的，现在被你害死了。话音刚落，一个鉄痢疾已飞到了他的脸上，痛得他载到在地，契丹人喝问：地窖在哪里？男主人个性坚强，咬牙不答，一个铁蒺藜又贴到了他的脸上，痛得他打起滚来。女主人见状，大哭道：求求你饶了我丈夫吧，我带你们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