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男盗女娼(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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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吉普走后,与白小七靠微信和电话联络。她庆幸没把吉普的存在告知父母,否则这个年不知道要怎么过。她想象得出那些问题:他是做什么的,收入稳定吗,相亲大会靠谱吗,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他说去厦门就是去厦门了啊,你怎么这么轻信呢……是啊,谁知道他是不是找个借口躲出去了呢。

大年初五,白小七接到佳薇重返人间的电话:“小七,我回来了。”

“回家过年去了?”

“没,跟刘培林去英国了。你……现在能来我家一趟吗?”

白小七这才听出佳薇声音不对。“我马上过去。”

套一件衣服冲出家门,油门一阵风,刹车又恨不能把柏油路划出两道深沟。看到佳薇好好的,白小七才长舒了一口气。“赵佳薇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刘培林也跟之前那个唱摇滚的一样动手打人呢……”佳薇从脚边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条丝巾,“送你的,不用太感谢我,正好赶上打折。”

“算你有良心。”白小七接过丝巾,脖子上绕了一圈,穿衣镜前左右端详。“怎么了,这么着急让我来?”

佳薇不言语。白小七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茶几上放着一支验孕棒,清晰的两道横线。

答案明摆着,但白小七还是问:“刘培林知道了吗?”

“他不要。”声音像丢了魂的空壳子发出来的。“例假晚了一星期,刘培林还说可能是因为在英国水土不服,哈。”

佳薇蹲在地上,把行李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陪我去医院吧。”

“好,明天一早我开车来接你。我这几年月经不调,正好也检查一下。”

“今晚别走了行吗,”佳薇抬起头望着白小七,“陪陪我。”

当天晚上,两人躺在佳薇的大床上。

都睡不着,佳薇先开口:“小七,我有个哥哥。亲哥哥。”

白小七跟赵佳薇认识十年,从不知道她有个哥哥。

“你记得吗?大一迎新晚会,我用小提琴拉了一首曲子,我说把这首曲子送给一个对于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人。”当然记得。白小七闭上眼睛还能看见十年前的佳薇穿着水蓝色长裙,长头发随着乐曲起伏飞扬。“那天是我哥的生日。”

“他是十八岁那年走的——要不是我哥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也不会要我,所以我的命是我哥用半条命换的。我喜欢的男人都有点像我哥,但都不如他。他篮球打得好,会弹吉他,会唱歌,会画画……我从小就是他的跟屁虫。”

“他走那年,我已经懂事了,站在医院走廊里哇哇大哭,谁也劝不住,他让大人们把我放进病房。我一直哭,说‘哥我不让你走,哥你别走……’”佳薇强收住泪,“后来我哥跟我拉钩,说今后我长大当妈妈了,他就回来给我当孩子,陪着我。我说爸妈有两个孩子,要是我也有两个孩子,怎么知道哪个是他变的呢?他笑了,说那他就来做第一个孩子,还当哥哥,照顾弟弟妹妹——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我哥笑。”

听到这里,白小七才明白佳薇的用意。“你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对。”

她有一筐的劝诫要说给佳薇听——刘培林没有许诺你婚姻,当单亲妈妈有多难,你真的估计到了吗?你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经济压力,舆论压力,你真的能承受吗?就算美若天仙,有了孩子,再组建家庭也难上加难……对佳薇,白小七向来有求必应,但这一次,她要说一万个不。

“小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已经决定了。”

“如果你坚持要生,最好再跟刘培林沟通一下,说不定有转机呢?”这话出了口,白小七马上觉得不妥。让赵佳薇为了任何事去求取同情都是不可能的。

“以后别再提刘培林——他以为我要用孩子讹诈他。他太看扁我,也太高看他自己了。我想好了,孩子跟我的姓,用我哥的名字,赵佳木。”

白小七平躺着,手肘搭在头顶,盯着天花板。夜归的车绕过小区花坛边的弯道,车灯的光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白小七想,吉普走了,佳薇回来了;薛立平走了,王早的姚蓓蓓回来了——是该回来了吧?这一年刚刚开头,已经像足了多事之秋,让人不敢深想。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妇产科候诊厅等待,白小七也挂了号查月经不调。

白小七还在想说些什么去阻止佳薇,佳薇先开口了:“净忙我的事了,你跟吉普怎么样了?”白小七实话实说。佳薇皱眉:“你们没采取措施?以后一定得注意,千万别有侥幸心理。”

其实白小七最大的担心不是怀孕,而是吉普再也不会出现了。每天几通电话又怎样,电话可以说不打就不打。除了办公室地址和他自说自话的既往人生,白小七对这个叫陈朗的男人基本一无所知。白小七拿出刚领的病历本看日期。“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

“哈,像咱们俩这么长情的情人可不多。”即使是来医院,佳薇也打扮得光彩照人。白小七看着她俏丽的侧脸,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赵佳薇!谁是赵佳薇?!”一个护士倚在诊室门口喊。

两个人都站起来,佳薇说:“你坐着吧,不然一会儿叫到你了没人应,白等这么半天了。”

到诊室门口,佳薇突然转身,冲白小七吐了一下舌头,一闪身,进去了。

一直折腾到下午,两人各自手掐着一叠化验单、划价单在候诊大厅会和。

“怎么样?”白小七问佳薇。

“一切OK,我妊娠反应也不是很强烈,注意营养均衡小心别感冒,定期复查,开了一堆营养药。你呢?”

“没事。情人节怎么过?我请你吃饭吧。”

“不了,昨晚已经押你一宿了。你回家休息吧,过两天该上班了。吉普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明天。”

把佳薇送回去,白小七一个人开车回家。

“你得的是多囊卵巢综合征,病因不详,症状主要是闭经和不孕,即使受孕也极易流产……”像是老式卡带转着转着就绞了,医生说的话在白小七心里一轮轮碾过去,绞成一团乱线。

吉普一下飞机就来找白小七。晚饭时间早过了,天黑得透透的,她在楼下等他,一辆硕大的吉普车老远开过来,在身前停下。Happy在后座上,见白小七上来,尾巴摇晃不停。她没问他吃饭了吗,几点的航班,要开车去哪,只是沉默着靠在椅背上。吉普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停在两栋楼之间的黑暗处。

“小七,是我不好,我不该走得这么突然,不该不陪你过年不陪你过情人节,都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吗?”他抱住白小七,不住道歉。

从医院出来之后,白小七不知道可以跟谁说出真相,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在小区门口等吉普的几分钟里,她甚至希望他是个骗子,骗她这么站上一夜,他却再没出现,这样她反而更心安理得一些,不用因为有所隐瞒而心存亏欠。白小七在吉普怀里扑落落掉下眼泪,他没有察觉,轻轻抚着她的背。

“三月末回福州总部开会,我想带几个客户顺路去武夷山、厦门逛逛,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去方便吗?”

“带媳妇散散心,有什么不方便?”

有些人是这样的吧,在被生活洒过狗血之后,对命运的安排已经不大抱希望,一旦真有个人脚踏七彩祥云出现,既是谦谦公子又是金刚罗汉,既是红玫瑰又是白玫瑰,反而无法置信,恨不能狠掐自己一把来验证这是不是梦。白小七略微疏离吉普的怀抱,脸对脸望着他,吉普下垂的眼角流露出实实在在的温柔,“我还可以陪你回母校看看……你哭了?”

所以这不是梦。

两个人又一次没头没脑地吻在一起,白小七是黑铁栅栏上攀缘的藤蔓,吉普是阳光,她本能向他的方向伸展自己。吉普纵身跨过来,手在座椅边上轻轻一按,白小七已经被他压在身下,放倒在车里。不待她细想,车震的新鲜刺激已经糅合着他的动作倾轧过来,吞没了她的视听。

后座上,Happy被车里的暖风吹得哈哈吐着舌头,见怪不怪地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