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男盗女娼(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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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没过几分钟,白小七手机响,是个座机号码:“小七,在哪?”

“开你的车,刚出小区。”

“Happy呢?”

“在车上。”

“我的手机是不是在车上?”

“没看见啊。”

“靠。”吉普骂了一声。“我在临湖街派出所,你过来吧。”

白小七挂断电话,看向吉普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还是那个名字,“邱慈”。她说不清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手机就在车上,这个谎言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她只是本能地把这话说出来,像已经预见到它早晚能派上用场。

到临湖街派出所,白小七把车停好,回头安抚Happy:“乖乖在这儿等着。”Happy已经困累得趴着不动,抬抬眼皮算是应允她。为保持通风,她把后窗左右各放下条窄缝,熄火,连着车钥匙,吉普的一大串钥匙都在白小七手里。临下车,她又把他的手机拿起来看一眼:邱慈,8个未接来电。

刚进门就被穿警服的人拦下,问明了来由,不耐烦地指指楼梯。一步步上楼,老远已经听见吉普的扯着嗓子跟人扯闲篇,与平素面对白小七时的温柔有礼判若两人,这声音像个长在男人脸上的尖下巴,让人不适。

走近了,她听见一个声音问:“哥们儿,你在楼下喊什么啊?”

“跟媳妇表白啊。”

“这大冷天儿的……你媳妇得特好看吧?”

一口烟吐出来的停顿。“你问哪个媳妇?”

两个男人都哈哈大笑。白小七推门进来,发现这并不是问询室,而是值班室:屋里两张折叠床,一张正对着门靠窗摆,另一张与它垂直方向靠着右手边的墙。约莫四十出头的警察坐在门对面的床上,盘着腿,抽着烟,满脸戏谑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吉普侧头看白小七,他也衔着一支烟,棉衣脱在身后,脏兮兮的格子床单衬出衣服上硕大的破洞和露出的棉絮。白炽灯下,满眼乱糟糟的落魄。

警察上下打量白小七,“老弟,你跟弟妹单独待会儿吧。我看看那边问得怎么样了。”说完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吉普和白小七,她挨着他坐下。“电话真的没在车上?”他问。

“没有,一会儿我再回小区找找吧。”

“没了就没了吧,别找了。”他叹口气,又沮丧又轻松,然后站起来开始脱裤子,吓得白小七从床上蹦起来,“你要干嘛!”

吉普哭笑不得,“用你手机把我身上的伤拍下来,拍清楚一点,连着脸一起拍——这都是证据。”

吉普的后背、手臂、后腰、膝盖和小腿上都有擦伤和淤青,不过并不严重,最大的伤口在左肩膀后侧,10厘米左右的口子,好在不深,都是皮外伤。值班室里暖气充足,吉普不着急穿衣服,动动四肢和脖颈,扭扭腰,“还好,没伤筋动骨。”他半裸着上前来揽她的腰。“刚才吓坏了吧?”

她微低头,脸红了。吉普轻轻推着她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一声闷响把门板顶住。他压过来,很专心地吻她。这个吻深长而真切,与从前的迫切和霸道都不相同,有了点真心取悦她的味道,要她情难自禁地回应了才甘心。她正陶醉其中,却想起他手机上那个名字:邱慈。

她推开他:“别疯了,快把衣服穿好。”

吉普笑看她绯红的脸颊,一边穿衣服一边嘱咐她:“一会儿警察要是问你,你就说‘我们俩都是他说了算,我不管,也管不了。’记住了吗?”白小七问他现在是怎么个处理方法。吉普说:“他们看我伤不重,想用点钱把我打发了,坚决不行,必须拘了那个****。敢打老子,操。”他眼中露出得志的凶光,让白小七觉得格外陌生,也格外性感。

警察敲门,叫吉普去问询室。吉普走出去,没有回头,看起来对白小七非常放心。值班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沿上。白小七家在城郊还有一处房子,父母隔三差五会去住,她嫌太远,很少过去。今晚他们恰好去住了,不然这么晚还在外晃荡,不知道编什么借口才能蒙混过关。正想着,刚才跟吉普侃大山的警察走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女人,正是打架的时候在一旁尖着嗓子跟白小七打嘴仗的那个。

“你也坐吧,”警察招呼她。“说说吧,刚才为什么打架,几个人,谁先动手的?”神情和语气十分例行公事。

“我不知道啊,我没看见。”那女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中长头发直愣愣戳在肩上,过了时的离子烫。她的反应木木的,是刻意装作懵懂,非常不自然。白小七明白这不是正规的问询,这个警察值班正好赶上了,随便问问而已。看他刚才跟吉普聊天的状态,也是个人来疯,爱说爱闹的,稍有姿色的女人对他温存点就好办事。那女人这样回答,自以为严防死守,其实已经失算了。

警察果然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吧?那你去旁边那屋等吧,那是等候室。”

女人看看稳稳坐在床上的白小七,又看看警察,撇撇嘴,好像昭告她早就看出了他们的裙带关系,又补了一刀:“都几点了,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警察的不耐烦到了顶点,烦躁地四处找着烟灰缸:“嫌晚?那干嘛这么晚还打人啊?”

女人出去,白小七眼疾手快地把烟灰缸递过去——她早看见烟灰缸就在她坐着的那张床边上,刚才吉普用来着。她挂着七分笑:“哥,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给您添麻烦。”

警察看看她,坐在斜对着她的另一张床上:“你爷们儿挺倔啊。”

白小七想起吉普刚才交代她的话。“可不吗,什么都得他说了算。”

“不能够啊,刚才他都跟我说了,他特喜欢你,一天见不到你全身不自在。”

“他?!打死他也说不出这话来!”白小七假笑。警察也乐,默认了自己的谎。又抽出一根烟来,问白小七的岁数,吉普的岁数,在烟气里眯着眼睛:“差七岁,正好。”

白小七跟警察越聊越近,她约莫着时机已到,赶紧进言:“刚才她说她都没看见,太假了,当时她明明就在旁边,还骂人呢。”他眯着眼睛看她,目光中有戒备。她马上转了调,捂着胸口:“唉呀哥今晚真是吓死我了!我倒巴不得什么都没看见呢!”

“怎么吓着了?”

“三个打一个啊,还拎着木棍,吓得我差点哭了。”果真有哭腔。

“你挺疼他啊。”他开始做白小七的工作,无非说没打得怎么样,人以和为贵,让她劝吉普息事宁人。她都按吉普嘱咐的柔柔挡回去,说得警察嘿嘿笑,拿她没了办法。

白小七看看时间,已经快到0点。警察去看问询情况,她担心Happy在车里不安稳,下楼去了。经过旁边的等候室,那声音尖利的女人趴在桌子上,眼睑困乏紧张地开开合合。

本以为Happy能在车里乖乖睡觉,没成想看到白小七,它老远就汪汪叫个不停。白小七无奈,想还是把它送到个让它能觉得安稳的地方才行——最合适的地方就是吉普的办公室了,正好大串钥匙都在。她上车,拿起先前扔在车里的吉普的手机看:邱慈,23个未接来电。

Happy蹿到副驾驶座。白小七蹭蹭它毛茸茸的脑袋,把吉普的手机放回原处,发动汽车,冲吉普的办公室开去。

午夜的城市如此安静,街道宽敞得像不像话。白小七第一次开越野车,跟她的小轿车比起来,好像上了一层楼。一路飞驰到了目的地,拿钥匙开了门,Happy去它的水碗啪嗒啪嗒舔了水,转脸已经趴在地毯上打起呼噜来了。白小七也困得不想动,倒在长沙发上沉沉睡去。

是被电话声叫醒的,还是刚才的座机号。“小七,你回家了?”

“没有,Happy在车里不肯睡觉,我把它送到你办公室,正好钥匙在这儿……”未经吉普同意就开他办公室的门,多少有点唐突,她忙不迭地解释,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说只要她和Happy安全就好。白小七这才安下心来,问他解决得怎么样了。“这家人太烦了,说死不肯被拘,非要私了,我要的数又不给……”吉普说。

“你要多少?”

“一万。”

吉普并不缺钱,伤得也不重,这个价位有点离谱。白小七心里生出些许鄙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非要这样吗?你也不是全无过错。可转念想吉普到底是挨打那个,他的感受无人能揣测和代替,想要补偿也可以理解。

“要我现在过去陪你吗?”

“不用,我刚才找了几个房间看你没在,担心了。你再睡一会儿吧,完事我给你打电话。对了,我柜子里有大衣,你盖上再睡。”吉普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

又睡了个把小时,北方冬天天亮得晚,还是晨昏交替的蒙昧。白小七坐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拿起一大把钥匙,出门。到车上一看,吉普的手机已经因为电量耗尽关机了。

沿途经过KFC,她下车打包早餐。KFC多开在繁华处,相距不远的农贸市场已经在吐纳着来往的人们。白小七掀开农贸市场厚重油腻的棉门帘,冲近处一个摊床走过去——一位老爷子穿着深蓝长工作服,套袖已经磨得发亮。白小七把吉普的一大串钥匙递过去。“大爷,配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