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太阳摩擦地球(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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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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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伟从他爸的酒柜里拿的两瓶42度冬虫夏草很快喝完了,众人进入了酒过三巡的亢奋阶段。在以往,到了这个时候,男人女人眼光就都开始有些迷离,亲热程度也突飞猛进,原本并不熟悉的人也开始勾肩搭背,论起交情来。时光就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唐大伟一定会说起他娘的帕萨特小轿车,说是如果他自己以后混到坐公家的帕萨特,如他娘那般,也便满足了。谭东林因为家里是卖车的,一向看不起帕萨特,就必然会提及数十个汽车品牌,评论一下日本车和德国车的高低贵贱,弄得一向因自己贫穷就鄙夷富贵的马晓天也不得不记住几个类似丰田、雪佛兰、大宇、smart、巴博斯之类的品牌。马晓天没什么可说,又不能装逼讨论哲学,只好揪住旧事不放,大谈勺奇的臭史。他常回忆说,勺奇那时候为了反驳众人对他的污蔑,证明胖人不一定****短小,也不一定会性无能,曾经在寝室里编造了无数个人****,说自己曾经在他爸那辆奥迪的上跟初恋女友乱搞,弄得属于副书记的真皮后座一片狼藉。这个时候,黄亚男就会愤怒地吼叫,说勺奇是****男,下作男,你****的强奸犯。可是,当马晓天接着说起勺奇所编造的他与几位高中老师的隐秘勾当时,黄亚男就坚决不信了。她说勺奇瞎掰不眨眼,满嘴跑火车,简直就是你****的意淫癖。说实话,勺奇确实有点儿意淫癖,但不光他有,他们整个310寝室其实都有,因为那个时候正是在众人的怂恿和威逼之下,勺奇才编造此类黄色故事的。他说,与他发生过关系的本校老师不止语文张一个,还有地理刘、化学顾,以及二班和三班半老徐娘的英语陈,但其中最骚的是语文张。他说,巫山云雨之中,语文张袒胸露乳,矫首昂视,叫声与刘陈不属。他说,她在完事儿之后经常跟自己撒娇卖乖,说他是她的“装在套子里的小宝贝儿”……这样的故事近乎魔幻,完全不现实,难怪黄亚男不信。可当时的马晓天连****也没有看过,非常乐于倾听,而寝室里的其他人虽然****看过不少,却依然乐此不疲。究其原因,无非是故事起到了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之效,同时也让他们体会到些许报复的快感,仿佛集体轮奸了异性压迫者一样。后来勺奇又将本班的无主女生加入蹂躏对象,大大扩张了****队伍。高中三年就这么一路排次睡去,整整睡了一千零一夜。对此,黄亚男的终极定性评价是——****妈肯定有几回是真的!对于黄亚男的满口脏话,众人都已经习惯,而且还一度颇为赞赏。因为黄亚男的脏话不但对着众人发,也对老师发,从高中时代就是如此。有一次,她在语文课上睡觉,语文张一把拽她起来,对其进行肆无忌惮的讽刺侮辱,从上课睡觉一直扯到了不正当男女关系。黄亚男忍无可忍,用书虫体回敬道,You Fucking Bitch!老****!Go To The Hell!滚你妈的蛋!弄得语文张震惊得几乎死去。

然而这都是过去,到了现在,大学已经上了三年,每个人都有了新的无法共享的传奇,连勺奇和黄亚男都已经分分合合了好几回。勺奇的勺虽然从口头变成了事实,范围却缩在黄亚男一人身上,失却了精彩。桌上的酒从金六福变成冬虫夏草,喝酒的人也从饥渴操蛋的高中生变成了半个社会人。桌上的话题虽说还有延续性,涉及到人体和地球,涉及到本地政治形势和遥远******,还涉及到什么衣服好看,什么电影牛逼,什么人最近干了什么事,什么事忽然就找上了什么人,众人也都在积极参与,可马晓天总觉得,谈话里缺了什么东西,好像新西兰缺少高楼大厦一般。

大部分人的酒量呈几何级数增长,还要接着喝。马晓天建议可以来一瓶金六福,怀一怀旧,却被唐大伟以一种相当看不上瞧不起的表情拒绝了,好像马晓天建议的不是喝酒,而是喝尿。唐大伟笑得阔绰,脖子上的胎记因为喝酒变成了褐色,摸着“唐纳·卡兰”的衣领,对垂手侍立的女服员说,姐姐,给我们上瓶剑南春吧,52度的……没有?这都没有?你们这儿也不是什么高级地方啊,这酒都没有?哎呀,那就古井贡,16年原浆!有没有?有吧,那就要这个!说完之后喜上眉梢,带着满脸潮红环视四周。

董桥说,操,挺牛逼啊你。我还以为要上茅台呢!

还是笑,这次像是他捉了别人的奸。你还用我请你喝茅台?你啥没喝过呀。回家找你二姨夫喝去!你这种留洋回来的人就别跟我们这帮土包子喝酒了。

我穷,我没你那么有钱,你这种富二代我可比不了!

别****得瑟瞎扯了,给我们说说新西兰有什么好酒。

或许是因为二姨夫已经成了新一届领导班子的阶下囚,董桥要将他的平民做派进行到底,说,不知道,我到那儿就喝水。

唐大伟不信,他说董桥在新西兰肯定一天一瓶长相思,跟他的新西兰白娘们儿一起喝,喝完就做,爽快得很。然后就顺势提到他爸的酒柜,说里边好东西不少,就是不让喝,什么尊尼获加、轩尼诗、人头马、路易老爷……

马晓天想,不让喝说明只有一瓶,喝了就他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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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浓,桌上杯盘狼藉,已经没人下筷子,在易佳媛的建议下,几个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此时,马晓天快要过了兴奋期,进入神志朦胧阶段。他再不敢抽烟,因为根据经验,这个时候抽烟就像点汽油桶一样,吸一口就会轰得一下,马上跌入呕吐和昏睡状态。

他听别人在那里说笑,就像听着隔壁电视机里的噪音一样,朦朦胧胧,显得遥远而繁乱。在这一片嘈杂里,一阵熟悉的乐声响起,他慢慢地辨别出,那是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里的一段原声。他特别喜欢这一段,还曾经上网查了歌词,因此知道歌里写的是一只飞鹭在风中翱翔。有几句词说——你的回声飘离了西班牙的城堡,在回旋的风中转向,展开你的翅膀,在灰色晨曦中,寻找通往彩虹的路……

大概过了很久,他才发现那其实是他的手机铃声,因为三天前才换成这首歌,还没有形成稳固的条件反射。缓慢地接起来,王阿影在电话里问他啥时候回家,嘱咐他一定打车回来,因为他不但高度近视,还有严重夜盲症,在夜里乱窜就像吸血鬼闯入白日一样。当然,这最后的比喻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他说,还要晚点儿回去,放心吧,没事儿,然后就挂了电话。忽然,他很想念那间养鸡场里的小屋,急切地想回去,仿佛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在回乡的前夜几乎死去。

朦胧里他出了个手背,之后就听到谭东林醉醺醺地说,你选啥?他说,真心话吧。于是就有人问——他没有注意到是谁——说说跟魏莺的事儿吧,发展到第几阶了?

总算有人打破这个禁忌了。他看得出,自从今天一见面,每个人就都想说起魏莺,可又都没有说,好像马晓天跟魏莺两人长达一年多的恋情是段奸情,或者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们都在等着失恋者马晓天自己说出口,或是对着谁痛哭一下也好,可马晓天偏偏不说。这倒不是因为生性坚强,或是故意跟大家隐秘的愿望闹别扭,而是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目前的心情低落跟魏莺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说没有,这低落又确实是在他们于电话里分手的雨夜变本加厉的,可如果说有,他又没有时时刻刻在想着她,在想到她时也没有什么刻骨的悲哀之感。事实上,他想起魏莺的次数还远不如想到眼前的那个初恋女友,而后者他也只想起过几次。更何况,他早就知道他们会分手,虽然据董桥说,魏莺在洋人的地方老实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魏莺自己也口口声声说,想他。但他们必然会分手,像是地球在未来某一日必然会毁灭一样,如果这还不够确定,那就只能说,像恐龙已经灭绝一样。他搞不清楚原因,但相当肯定。姚建明这厮在军队里呆久了,平时跟大家的联系也不多,兴许还根本不知道关于这段遥远的异地恋的最新消息。所以也许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这问题让马晓天顿觉轻松。问题的本质是一种行为主义的对男女关系的质询,衡量的单位就是“阶”,1阶牵手,2阶拥抱,3阶亲,4阶摸,5阶交合,若是还有6阶,恐怕就是育有一子之类的了。这种划分已经相当精确,足以标识事态的严重性,但马晓天还是别出心裁,做出了更精确的回答,相当平静地说,3.1415926。

众人笑,叹曰,真******微妙啊!(勺奇说,操,值了!)

易佳媛心无旁骛,平静地喝着蓝莓汁,等着下一轮开始。马晓天不知道他们曾经2阶的关系在她的心里还剩下多少,反正他自己大概就只剩下一半,能想到的美好景象,只是他们在夜晚牵着手,走过橘黄色的后街。

他发现自己重新清醒过来,好像吐也吐过了,又用冷水洗过了脸。等到下一轮叶娟因出了手心而遭殃时,他就兴奋地带着酒后的贱笑抢着问,内裤是什么颜色的?然而,紧接着就忽然对自己有一种强烈的厌恶,鄙夷从胃里升出来,好像练功走火入魔,冒了一头的汗。于是,也不等有什么回答,他便起身去了洗手间,真的吐了,留下其他人对惶恐羞涩的叶娟威逼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