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到青协复试的短信了吗?”
赵昆问到,林枫翻了一下手机,摇了摇头,反问:
“小胖收到了没?”
“他说收到了。”
“那就是我落选了呗。”
赵昆说:
“我同时收到组织部和策划部的复试,但只能去一个,你说去哪个?”
林枫看了一眼赵昆那得意的脸,好像他并不在林枫的落选,不过林枫也没抱希望,正因为没有希望,所以才没有失望。林枫紧锁眉头,这是他思考的标志动作,如果可以申请专利,他一定会马不停蹄的滚去专利局的。他不紧不慢地说:
“你比较适合组织部。”
还未等赵昆嘴里的“为什么”蹦跶出来,林枫就继续:
“性格问题,做事风格。”
后来,赵昆进了组织部,周小胖口才甚好,入选外联部,林枫就像一个弃婴般,继续漂泊,等待被收留。
还好,林枫收到了学生会编辑部和学习部的复试通知,给个安慰奖也不至于失落到自卑的境地。
编辑部复试之前,林枫充分研究了院刊《呼吸》的优缺点,排版、结构、内容版块,还百度了很多可能提及的问题,就像性前准备好套,免得到时候追悔莫及。
那天,无聊的社会课一结束,林枫抄起背包冲向了经管办公楼,走到会议室门口,签到、排队、等。听到周围复试的同学议论着都说自己没怎么准备,林枫心像开了花般喜不自胜,顿时放松了好多。轮到他面试时,他轻打开门,端正坐直,向师哥、师姐问好,便正式进入面试环节。简单问答后,林枫自信依旧。随后面试席中间长得像部长的那人问林枫:
你喜欢体育嘛?
林枫调动脑皮可活跃的全部细胞,思索着若说喜欢,应该会顺遂眼前这位师哥的心意,毕竟男孩子多半喜欢体育,当然除林枫这种特例,但编辑与体育之间有几斤几两的关系呢?若说不喜欢,一种叛逆感的表现,张扬了个性,编辑部应该需要有个性的人吧,况且,林枫本身对体育的确没有一分钱的兴趣,也算实话实说。权衡一番,马上回答:
我不喜欢体育。
林枫正在为自己的英明决断默默欢欣鼓舞时,对面师哥突然来了一句: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林枫微感不妙,但也没有多想,虽然渴望但也不能强求。或许是《老子》读得多了,对什么事儿都看得淡如蒸馏水,几乎没有杂质。
第二天他收到学习部复试的通知。他只想进编辑部,而且有种感觉编辑部应该会为自己留一个席位,为了不发生两个部抢人的情况,林枫漫不经心地敷衍完学习部的复试,便潇洒得回宿舍“弹棉花”去了。
三天后复试结果诞生,不是提名的金榜,而是想象破产的宣判。林枫,想多了。当初那朵由心儿开的花竟是罂粟,美一时,却毒深要命;而编辑部和体育部一向是亲家,学院体育活动特别多,各种赛事需要编辑部的人撰稿报道,师哥那一问大有深意,林枫却自以为是张扬个性。还有,当初他那所谓的良好感觉不过是一场华丽的错觉。
林枫虽有挫败感,但他的心还腾不出空来为这种破事头疼。
某天,林枫和赵昆在宿舍下象棋,瞎侃,说起复试和学生会,赵昆说这种事好多都是内定,在初试前学生会办公室部长就对我和陈宇飞说,你们肯定能进学生会,至于哪个部门就要再看情况了。
林枫不解,问:
你们怎么认识那个部长的?
当初他到我们宿舍(赵昆,陈宇飞,散浪别克同住一宿舍),发报名表时,我和宇飞一起帮他散传单,还做了些事,请他吃了顿饭,早混熟了。
林枫,他这鱼木脑袋是万万想不到大打通前门走后门的妙招的。
赵昆用马踩了林枫的象,林枫看棋势于他不利,慌忙撤回在敌方战场放哨游荡的车,采取以守为攻的策略,赵昆胜券在握,表情微严肃地说了一句:
学生会水很深,不适合你。
林枫“哦”了一声,心想,难道有淹死的风险?其实林枫懂赵昆的言外之意:自己的思维写点诗词还行,若转攻人际、利益层面,一定会死得面目全非,也有可能脱胎换骨,换一层沾满私欲利己的皮骨。
其实,林枫也并没有那么纯,只是懒得去玩些什么手段谋些什么利益,他的清高是天生的,但是否会受环境影响而基因变异犹未可知。
三局终了,林枫棋艺与赵昆相比不在一个频道,终于放弃再战的勇气。赵昆无聊,只好打开电脑开始他的“仙剑奇侠传四”的征程。林枫搬个椅子就在他旁边看他打怪升级,看了一会儿便回自己的宿舍准备休息了。
在经过楼管阿姨的房间时,一阿姨叫住林枫,说有一封他的信。林枫接过信,回了宿舍,仔细一看是忻一中的信封,难道是自己的老师,又不太可能,反正拆开一看就知道是何方神圣了。
林枫哥:
我想没有打扰到你吧。(林枫:你已经打扰了。)
我是你的小师妹,我叫琴菲,今年刚升高三,在《朝花》上看到了你的那篇短文,还有学校里关于你的一些传闻,所以就想写信向你讨教一些问题。(林枫:琴菲?这名字,真好!我在一中有传闻?我怎么不知道。)
高三的压力特别大,时间又很紧,复习内容一大堆,你是怎么分配学习时间的?制订了学习计划却总是不能按时完成,有什么好方法嘛?数学我一直都不太好,听说你是数学课代表,数学学得很好,有什么窍门嘛?早自习只有四十分,却要背政史地英,调配不过来,你是怎么利用早自习的?老师们都说要利用好零散的时间,可我总是走神,有什么经验嘛?还有一个,考试时什么心态才是最佳的,怎么调试呢?
其实,我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甚至讨厌现在的教育制度、高考制度,我喜欢音乐,想考艺术类的学校,可是家里不同意,觉得学艺术就像卖艺的,我很苦恼,带着这种情绪复习也心不在焉的。
林枫哥,我之前在《朝花》上看过你写的诗词、小说,真的很喜欢你的文字,还有你的成绩考那么高,你是怎么平衡学习与兴趣的呢?
问题好多好多,期待你的回信。
或许我将来考到北京,会去找你哦。
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我觉得我们总有一些地方特别像,嘿嘿。
愿你开心每一天!
琴菲
林枫想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回复得好,但如果让她太快收到,很可能马上又来一封,耽误自己的时间不说,也在引导她的精力于另一种浪费的歧途。若草草应付也有碍自己的师哥身份,辜负她的一番希冀。思来想去还是折中一下——写完信,等一周再邮。
夜色已深,林枫打开台灯,拿出一沓稿纸,给钢笔打上纯黑的墨水,稿纸翻了五页后,夹上自己专用的“晨光绿皮垫纸板”,这是他写作的一贯做派,可以理解为做作,或者怪癖,但这点怪癖只是基于爱好的关于尊重的表达,就像某些男人在做爱前一定要戴自己喜欢的避孕套。在某种程度上应称之为精神洁癖。
林枫写着写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变成了成千上万的蚂蚁,吞噬着他的神经,笔下微颤地重复着“琴菲”两个字,不知不觉,满纸堆满了凌乱的“琴菲”,他的双手抓狂,“嘶”一声令下,平面的纸瞬时变成立体的球,并被抛弃到纸篓里与苹果皮屑相依为命。
窗外的月亮爬得更高了,几声不知名的啼装饰着夜的静。林枫搁笔,看了一眼深夜仍在玩“XX游戏”的江贤,便睡去了。
学生会和青协招新后,社团及其他一些部门的招新也开始了。林枫翻着招新简介,思绪飞得老高:
青果文学社最有才的学生林枫在校网发表了一首诗,点击上万,好评不断,林枫转眼间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引来无数人追捧。林枫微笑坦诚地接受这一切,并有幸成为中传文学院院长的关门弟子。其后,扶摇直上千里,前途一览无余。《林枫诗集》《林枫散文集》一版再版,各大网站吐血推荐,新浪搜狐首页重推,21世纪潮流不是看陈奕迅、五月天的演唱会,而是买林枫的书,读林枫的诗。
“林枫,上课了”,周小胖推开了林枫的宿舍门,“啪”一声,把林枫的幻想拍得七零八落。林枫回过神来。
“去上课。”
路上,小胖问林枫要参加辩论队的初试嘛?林枫有些犹豫,因为他害怕失败,本来千疮百孔的心再敲一锤,岂不是死不瞑目。但好歹是个机会,输也不丢人,反正林枫只是林枫,不是伟大的林枫。
翘掉了“形势与政策”课,转而走进了辩论队招新的教室,老实说:大学的形势与政策课不过《环球时报》之类的观点复制总结的课,而且多半是过时的“时势”,如果改为“过时势与政策”或许更贴切。还有,“政策”也只是陈述,绝不能非议、评价,这种课只有老师在唱独角戏,学生的任务只有两个——敷衍和考试。林枫上课从不听讲,所以实在无法细节描写课堂是怎样把无聊玩转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辩论队招新,面试的学生大概三十来人。抽签分六组,按同一辩题的正反方分组对战。林枫抽到了“男人比女人更需要安慰”,分组后开始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他同小组成员商量一下后便各做各的了。无聊中翻手机,张帅QQ在线,便点开了对话:
枫:发现一个女的,怦然心动啊
帅:追!
枫:追不到怎么办?
帅:拼命追!
枫:你知道为什么她让我心动嘛?
帅:那不重要,追!
枫:她和她感觉很像
帅:谁
枫:你懂的
帅:汗,你还是洗~睡吧
枫:在参加辩论队的招新
帅:那你观察个屁啊。赶紧准备啊
枫:上场了,再聊
索然无味,跑题偏题的辩论结束后,他们等待评委(大二的师哥姐)的复试通知。林枫未等通知便提前撤了。因为一位师姐点评他的辩论时说:
你是双方唯一的男生,这个辩题对你本身而言,是有优势的,为什么不用你的性别来攻击对方呢?
言下之意,你出局了。
林枫不必等到宣判,独行在回家的路上。
大学始于压抑,起于解放,走不出自我便会死在自缚的茧中,他的脑子蹦出这个一个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想起爱因斯坦的一句话:
要看一个人的成就,就要看他在什么意义上什么程度上从自我解放出来。
林枫的问题不是解放自我,他连自我都没找到。
百无聊赖,走到了图书馆,到了阅览室,刚进门就被一守门的师姐拦住:
图书证?
林枫翻翻背包,挖“包”三尺连尸体都没见到。无奈,换一个大笑脸,用一种迷离而又忧郁的眼神试图色诱师姐:
师姐,我忘带了,我就进去看一会儿,通融一下了。
不行,必须有图书证。
师姐,我把包放外面,不会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就让我进去看一会儿就好。
学校规定,改天再来吧。
师姐埋头继续看她的书,林枫扫了一眼那本《性行为和性心理》,心想:
估计是扰了她的雅兴了,还是赶紧撤吧,不然就自讨没趣了。
林枫走到图书馆的借还处,一推门才发现,门是锁着的,上一纸条曰:
图书馆开馆时间8:00——17:00
堂堂大学图书馆居然晚上不开馆,成何体统。不过,新图书馆正在修建,花公家钱办自家事,造福我们,体面学校,也还算一点安慰。图书馆不欢迎他,还是到操场看星星吧。
操场分北操、南操。北操主要是排球、网球、棒球、篮球场,南操有两个足球场,场外是跑到,跑道外是几个篮球场。林枫走到南操,绕着跑到散步,戴着耳机,听着周杰伦,清风微凉,月色温婉,一个人的夜衬着自我的静谧,分外平祥。
回到宿舍后,他又开始看电影,因为影视制片基础课的老师说,大学四年看不够三、五千部优秀电影出去怎么混?既然如此,只能随波,哪怕此“波”非彼“波”,大不了大家一起趟紧浑水,再集体失常。人常如此,为自我堕落而羞耻,为集体沦陷而狂欢。
无聊中,点开了周星驰的电影,他想起了林老师说过的话:周星驰在用平民语言消解经典的传统话语权。不大懂,但也略懂,不管懂不懂,看星仔的电影不就是博己一笑嘛?笑了就够,装腔作论的话交给那些“钻在家里”(专家,专方言为前鼻音)闲得蛋疼的人来搞。各司其职才能促进社会和谐。
林枫扫了一眼垃圾篓,似乎有什么是应该去做,看来不但是贵人多忘事,闲人他就不记事。想了会儿,想不起来就去洗澡了。洗澡时林枫都会唱歌,也许是别人的,也许是自己的,谁在乎呢!但也不能太大声,干扰到别人看日本爱情动作片,会遭骂的。林枫向来鄙视背后嚼舌根的人,当然也不想被别人嚼,还和着唾沫恶心得紧。
本来打算要睡了,突然想起明日学校的文化广场上各社团招新,心里嘀咕了会儿,伴着江贤的敲键盘声,林枫艰难地睡着了。
“咯噔!咯噔!”林枫拼命睁开那重如五台山的眼皮,看见江贤在收拾柜子,又看了看枕边的手机——03:54,合上眼皮顺便关了口腔,要不然,正常人对此都会发疯而破口大骂的。林枫的睡意大义凛然地踩着骂意,说:
忍着!
《致爱丽丝》的铃声响起,林枫麻利起床,居然看到江贤还在椅子上,电脑前,握着手柄,神情专注,目光锐利,游戏画面亮得刺眼,林枫噤不作声,洗漱,早餐,正要出发上课,江贤嘣出这么一句:
帮我交一下数学作业吧!
你又不上课啊,老师可点你的名儿了!
嗯?太困了,我要睡觉。
好吧。
林枫来到周小胖的宿舍,小胖在看NBA,吴DOTA居然还未起床,林枫催了几次,他终于起床了,老实说,林枫也喜欢玩游戏,比如拳皇98.
高三有一次,他和张帅还有几个哥们儿一起来到网吧,冒着被年级组长逮住回家反省的风险,疯狂了一次。张帅扬言会放各种大招,林枫自恃会玩各种战术,双方便开始斗战。那一天,风云失色,雷霆震怒。到了下午,几个人又灰溜溜得滚回学校赶作业去了。高三的星期天,能有这么一次狂野,也算一种无憾的体验。其实人们所记住的大抵是“坏学生”的岁月,正如一张白纸,引人注目总是那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所以,回忆总是带有一种偏见。
天刚入秋,天桥依旧嘈杂。
数学课看了小说,社会学课写了首歌,午饭,下午来到了文化广场,社团招新好生热闹。
“林枫,报我们飞盘社吧。”
别克叫住林枫,手里拿着一个盘子,林枫迷惑地问:
“这是你们哈萨克族的民族活动?”
“是的,你来不,参加吧!”
“我,我不太感兴趣欸,也不会。”
林枫搪塞了几句,告别了别克,去看别的社团,首先报名的是“青果文学社”,至于为什么叫这么青涩的名字,林枫就不得而知了,想起自己当初因为自负没报高中的校刊编辑,(注:学生会招新时林枫说自己曾任高中校刊编辑就是一个赤裸裸的谎言,为了什么,必须什么,算作不择手段,这是别人告诉林枫的)这次说什么也要在这里找到立足之地。随后,他又来到了制音工厂前,听说这里搞原创音乐,教习编曲,正合心意。报了两个社团后,他逃离了乱哄哄的现场,钻进图书馆看书去了。
学校的图书馆书少得像吃剩的饭碗里的米,破得就像犀利哥都不屑穿的外套,一种情何以堪的感觉顿时充塞了全身的同情细胞。但寥胜于无,起码这些书够林枫几年看了。照惯例,迈向五楼,五楼是文史、影视、音乐类。林枫喜欢历史,他总是说:
你不觉得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很牛逼嘛?
数学是理科他妈,历史是文科他爸。知子莫若父,要搞文科类的就得先读史!林枫的怪诞理论总是一套又一套的,相信,如果套与套之间有了一座逻辑的桥,林枫一定会成为一个蹩脚的思想家的。
迷茫时去读书,是他的信条。不管什么书,哪怕黄赌毒,读读总是好的。权当消遣无聊的工具,或多或少有点意义的依存。
不知不觉翻见一本《文坛三户》,是一本文学批评集,主要批判金庸、余秋雨和王朔。金庸、王朔的书林枫没有看过,至于余秋雨,之前也才曾疯狂崇拜过。林枫做好推翻自己的价值观的准备了,一头扎进去,直到闭馆的通知响彻图书馆。余秋雨泛泛而叙并无多少真知灼见,倡导文人风骨却难身体力行,至《文化苦旅》后再无佳作。真假熟知呢?林枫摇摇头,毕竟余秋雨是他的启蒙老师,没有余秋雨他不会知道尼采、叔本华,更不会知道席勒等人,余秋雨于他,只能是恩师。
林枫回到宿舍终于想起昨晚忘了什么事了——回信,给琴菲的信还未写,他找了张比较体面的纸,拿一根0.38MM的黑色中性笔,比对着原信开始写:
琴菲妹:
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故人,不过那段历史还是不提也罢。
我很好奇学校居然有我的传闻,能跟我说点嘛,我对别人眼里的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简单谈一下个人看法,但因“人”制宜,我的经验也许并不适合你,你一定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这才是制胜之道。学习时间我没有自己分配,只是按课表来,星期天我会做几张高考卷……(此处略去好多,这种鬼话连我都不信,怎么敢写出来丢人现眼)
说起学习,我也不喜欢学习,但如果没有高考,我们拿什么和煤老板的孩子竞争?(事实是我们终究无法竞争)音乐我也很喜欢,偶尔还写点歌,但我不懂乐理,如果你有这方面造诣可要多向你请教咯。
学习和兴趣并不矛盾啊,试着把学习当成兴趣,把兴趣当成学习,渐入状态就不会在这两者间纠结了。(这他么也是废话,不过人要是不说废话,不知道还有多少话可说呢?)
如果你考到北京我一定带你去玩!
我的感觉,我们确实很像,不过,你或许可以以一种更坦诚的心态来对待我,不要感到拘泥,我相信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愿你幸福,高考顺利!
林枫
习惯了用键盘打字,偶尔用手写,手指居然以发麻作威胁严厉抗议,照这个姿势发展下去,手指只能来拿筷子了,要是再留学几年,估计只能叉子和勺子了。看来,“用长废退”的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几天后,制音工厂开办了第一期活动,新生入座,交15元团费,接着便是厂长训话。再接着介绍了几位比较牛逼的师哥。这位给宋祖英拿过话筒,那位用一个插件弄好了一个录音文件帮人赢了一场官司。这位是学校各色晚会的总导演,那位在北京某知名录音棚里为X豹乐队编过曲、录过音,还有在帮别人剪片子,一帧两百什么的。原来这就是这帮录音与音乐学院的师哥们所崇尚的成功。那我们经管学院的成功又是什么,百万富翁?还是媒体大亨?文化产业管理这个听上去确实像北京特色专业,但居然没有文化类的课,所谓的专业除了电影便是电视。原来的原来,这个穿着“文化产业管理”外衣的专业骨子里只是“影视制片管理”,鼻子上插根葱真把自己当大象了。林枫显然是受骗者之一。怪只怪自己当时气血塞了脑子,心肌梗塞了一下选了这个欺世盗名的专业,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也许这个专业所谓的成功就是做一名制片人。但爬到制片人这个位置,一个可以发挥“潜规则”效应的位置,非几年之功不足以成也。林枫顿感前途渺茫,不过,他也志不在此,他想做一名中学老师,以前想过教授,可惜教授中好多是“叫兽”,在生日那天会抱着母亲大腿痛哭狼嚎的叫兽。他希望回到母校,像忻一中的那些恩师般,同一些干净的孩子打交道。
制音工厂第一期多半是训话,本来要展示一下编曲的操作的,无奈笔记本耍性子,关键时刻掉链子,林枫他们只能瞪着眼珠子,直到响铃子。
制音工厂第一期后的第二天,青果文学社赶集似的也隆重召开第一期活动。
一路哼歌,脚步轻盈,屁颠屁颠地赶去教室,可惜,凳子还未温热就收到学院团委发的短信——紧急通知:关于新生转户问题以及相关征兵事宜学院召开紧急例会,望各班班长、团支书于7:30到学院会议室开会。林枫看了眼表,已经7:10,真他妈够紧急的,这就是所谓的为人民服务嘛?
林枫同社团负责人说了一声,拿了份报纸交了10元,便匆匆忙忙地赶去开会了。幸亏他还是个副班长,有点为人民服务的事可以忙碌,记得在《读者》上曾看到一句话:忙碌起着某种抵御空虚主义的篱笆作用,要不然他可就空虚得发霉了。想想,上课无聊,上网无聊,活动无聊,除罢吃喝拉撒睡,只有读书还稍微能勾起他的些许兴趣。大千世界,像一台巨型机器般运转,可惜林枫这个螺丝钉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孔钻进去。读书,毕竟不是最终的出路。
会议草草结束,一样的模式一样的腔调,传达几个文件,通知几件事,大家散了吧。关于会议,林枫一直没想明白:直接做一个会议通知表传到经管班干部QQ群上,既不劳师也不动众,效率还挺高,何乐而不为呢?赵昆说,这叫形式,内容也许不重要,但形式必须有。
也就是什么都得装得有模有样的,突然想起宿舍查卫生时,垃圾篓不能放垃圾,挂钩不能挂饰件,床上不能睡人,因为他们要形式,好看的形式,装的逼才好看!
散会后,赵昆说请客吃烧烤,顺便把陈宇飞叫来。
中传西街附近是各色商铺、酒店、小吃店、日常所需应有尽有,林枫第一次来是买手机,第二次便是这次了。街道上人挤人,小车的前行速度堪比残疾的蜗牛,偶尔会听到几句粗犷的叫卖声,情侣们很多,女的大多是超短裙裤,男的一律是帅憨的那种,白花花的大小腿在车灯下分外显眼,躁动的苍蝇蚊子“嗡嗡”地令人心烦。他们仨坐在马路旁的桌子上,点了五十多串烧烤,几盘凉菜,开始瞎侃。林枫对这种饭局并无成见,好友一叙,增进感情,聊天侃地,甚是欢欣。
陈宇飞身高一米八,东北人,睿智稳重,阅世颇深;赵昆身高一米七八,山东人,聪明帅气,左右逢源;林枫身高一米七六,山西人,傻气侧漏,心地质朴。林枫并非没有心机,只是小巫见大巫还不如无,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一个犯傻带二的文艺青年。
三人相聊甚欢,赵昆结的帐,见他拿出一百。林枫顿时觉得:一百就这么没了,要是拿来买书,正版三四本,盗版十余本。后来听赵昆说,学生会的请客更多,委员请部长,部长请主席,初次见面请,增进感情请,相谈事宜请,逢时过节再聚聚,换届选举应该算是最后一次了。林枫调侃说:
那主席可赚翻了啊。
不一定,有可能还入不敷出呢。
林枫有点疑虑,追问:
难道主席请老师?
这倒不至于,他当年怎么爬上来的!
这么说就明白了,原来世界还是坚守着“能量守恒定律”啊。这么想,当初没入选学生会对他这个农村孩子也算个上佳结局了。
穿过车水“人”龙,回到了梆子井公寓。
赵昆提议下棋,林枫想,人家请客花了金子,若是扫了他的兴趣就有点说不过去。
赵昆棋风沉重而特别,自称,要看到后三步棋的走法;陈宇飞和林枫水平相当,但陈侧重战略布局,林只是经验丰富,林枫除了诗词歌赋,文案类工作,别的都不入流。
几盘过后,兴趣退却,陈宇飞玩起了红警,赵昆在玩仙剑,林枫回到宿舍看从青果文学社拿回来的报纸。头条:XX同学摘得第七届诗词创作大赛的桂冠,林枫看了一眼介绍,说是写了一篇歌颂农民工父亲的诗歌,让评委们看得涕泗横流,欲罢不能,当即拍板称之为中国近年少有之佳作,顺便颁个第一的头衔以兹鼓励。
林枫虽也是农民工的儿子,但父亲没有像诗里那样断了两根指头,若要同写“农民工”必然无法感动到评委多准备一卷卫生纸。关于文学社,他只能期待下次了。
宿舍是他的炼狱。江贤总是玩游戏,李龙不住宿舍,周围宿舍都是文管(文化产业管理之简称)一班的学生,他作为二班班长,虽然要接触很多人,却依然打不开心门跟别人积极交流,更不用说融入班集体了。经张帅总结,他是属于慢热型的,一旦进入他的世界,便会跟你推心置腹,如果对善人推心那还不错,若对恶人置腹,免不了吃哑巴亏。
宿舍除了上网、睡觉、洗澡再无他用,偏偏网络的存在更增重了他精神的虚无。学生会忙学生会,青协忙青协,还有各种比社团更务实的组织,诸如电视台、广播台、红会、校报等。众人皆有归属,奈何林枫一人独舞,盯着QQ上的灰色头像,偶尔刷刷微博、人人,看着别人幸福,自己孤独。
床头的吉他袋已蒙了一层灰,是有多久没触弦了?左手指头的茧已经褪去,指甲也长出来了。林枫想要什么?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行字,紧接着,另起一段:
林枫是什么?
也许他得用四年时间来寻求这个答案!
几天后,小兰组织要开班委会,地点在学校附近的残街上的一家餐厅,名曰:花腰。林枫去的时候她们还没到,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好,拿出MP4,戴好耳机,开始听歌,眼神飘忽到墙上,图文并茂的东西蹦出来:
十年后,我在哪里
翔永远爱雨
亲爱的,因为你我相信这世上有天长地久
隔座大叔的英语说得像唐老鸭
……
除了中文,还有一堆看不懂的日韩文,多半跟爱情相关。四周坐着的多半是情侣,也有几桌是谈工作的。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见一个男生搂着另一个男生,原来传说是真的:
在广院,除了女生抢男生,还有男生也在抢!
仔细一看,也有女生吸烟的,染彩毛的。多数尚是凡人。
过了一会儿,班委们陆陆续续到了,15分钟后,只差李龙一人。小兰让林枫给他打电话。
林枫拨通:
喂,大学委,班委会欸。
哎呀,我今天文事部有事走不开啊。
呃,跟小兰请假了吗?
忙起来忘了,你替我请了吧,谢了。
好——吧。
林枫汇报完李龙的情况,小兰满脸乌云,暂时还没有想散去的趋向。
这时,各班委就位端坐,等候班长发话,小兰忽然笑嘻嘻地说:
你们别啊,别这么看着我,大家放松放松,都一家人,别这么拘谨。咱们第一次开班委会,我想的就是确认一下各班委的工作分工,以及接下来要做什么。首先,作为班长我主要负责开会,通知大家事儿,组织统筹班里的事,总的说就是统筹兼顾。接下来,你们都说说各自应该做哪些工作。
林枫配合小兰工作;团支书领导团支部搞活动,并负责团里的事;心理、文体、组织、宣传、学习各委员各司其字面意思上的“职”。
接下来便是商讨今后的班级工作怎么开展,众人一致同意要展开两项工程——破冰和形象建设。新班伊始,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她,见面都不打招呼,怎么能开展活动呢。必须打破这种局面,搞个活动认识彼此,最后确立了聚餐再K歌的方案。形象建设指的是设计班服、班徽、班歌、班级LOGO,林枫想要是再有个什么班花、班草(指的是花草之花草)、班旗、班口号就更像一回事了,会议决定:班服、班徽由宣传委员加心理委员搞定,班歌由林枫原创,班级LOGO再说。林枫在过程中解释:
我不会编曲,而且作曲很业余。
众人皆鼓励他,先写出词曲再说。林枫只好领命,其实他最讨厌别人布置题目让他写东西,不管会不会,能不能,就是歇斯底里地抵触,抗拒。所以,他并不会写应试作文,语文成绩就像其外貌般,毫无特色便是唯一的特色。突然想起微博上一句话:
承认吧,你没对象就是因为你丑!
下面神回复:
不光自己丑,还总觉得别人丑。
会议前后持续近一个小时,聊完正事就侃天侃地,难得一聚,何况这是花了上百租借一小时的嘈杂的会议室,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毛爷爷头像了。
紧接着全班开了一次班会,班会的教室是林枫去借的,他先到院团委找辅导员说明缘由拿到借教室的表,填好盖章,由北门(经管学院在北门附近)走到南门附近的运行科,找老师审核,并决定给你哪个教室。之后,再拿着运行科老师的单子递给本门前的48教教学楼的负责人,林枫借完教室便已丢了二魂三魄,大学的办事形式果然是铺张到了极致,就像后现代的艺术,极尽表现艺术家的某种感觉,根本不考虑大众的接受度。不过这样想也不对,要是效率重于形式,有的老师会失业的,就像大清朝并非不愿意改革农业技术,只因技术提高会释放太多束缚在土地上的人,他们要是闲得没事干举个旗子、喊个番号、拿起锄头想当个皇帝尝尝鲜,那皇帝不就傻逼了嘛。所以林枫一直觉得,经济和政治这对孪生兄弟都是自私的,只有文化这个小妹妹还能亲近,但妹妹若是被哥哥奸污了,那妹妹还能是妹妹嘛?
班会的内容在班委会的基础上加了一项:恋爱观的调查!因为中传的故事要是少了爱情和X奶、圈养,那么,好像,就没有故事了,起码不是津津乐道的故事。
小兰简单介绍了班会的议题后,马老师来了。
他的头发稍长,据说这是艺术家该有的标志,就像现在头条的标志就是卖肉,而且越嫩越肥越有口感的越是标志中的“标志”!他那略显沧桑的脸的轮廓线,勾勒着艺术家一贯的气质。
他讲话不敢看学生,据说是因为害羞!
马原,确是一朵奇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