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再无蔷薇眷猛虎(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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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穷人就没有追求自我的资格吗

我妈是非常精打细算的女人,每天都记账。鱼虾的进货,每一笔卖出,琐碎的生活开销,一条一条列在小本子上,从不含糊。她只读过小学,识字少,碰上不会写的字就来找我,我要不在家,她就写白字。鲢鱼写连鱼,豆浆写豆江,煮粥写煮弜,反正就她自己看,会意就成。她算术还行,最基本的加减法都会,实在算不过来的就掰手指,或者摁计算器。她很持家,家里的钢丝床、桌子椅子、衣柜箱子、冰箱、微波炉,都是从附近二手市场买的。她很会挑,每样价钱都不贵,质量却不错,样式也好看。别人买了桌椅都要打个三轮车回来,她舍不得,直接扛回来。有一次周末我回浦东,下了公车刚好瞧见她背了张小方桌走在前面,跟个蜗牛似的。那二手市场说近也不近,两三站路,那小方桌少说也有十斤。我要帮她,她说不用。年轻男孩子大马路上背桌子像什么话。要给人笑话的。年轻男小伙就应该背书包上大学。好好读书才有前途。

前两天她回上海,一到家就喊我去市场门口给她拎东西。她从老家带了许多东西来,一麻袋大米,一麻袋青菜、萝卜、大蒜,一麻袋包子、馒头、糕点。不晓得她怎么搬上长途车的,更不晓得她下了长途车,怎么把这堆东西从南站带回浦东。肯定不会打车,这么远,她舍不得。她又不会坐地铁,只能坐公交。下了公车,就让爸爸站路边看着,我跟她一样一样搬回来。这么多东西,路上还要照顾爸爸,真难为她了。

搬完三个大麻袋,我累得不行。尤其那个米袋子,放在电子秤上称了下,居然一百多斤,比我整个人还重。搬上楼时,我妈怕我搬不动,让我走上面,她走下面。搬完全身是汗,我说:“干嘛带这么多东西,重死了。上海又不是没有。多麻烦。”不管回江苏还是回上海,我向来只背一个书包,就几件换洗衣服,别的都不带,嫌麻烦。

她也气喘吁吁,倒了杯热水喝着,歇了会儿才说:“上海的大米青菜能跟家里自己种的比?吃起来味道也不一样。上海的不要钱买?我一个来回,起码要把路费带过来!”

又是这句。这是她的原则。每次回江苏,带来的农产品价钱务必要抵得过来回的车票钱。这回固然带不来,但按往日车费还是够的。

她稍稍坐了会儿,照顾爸爸去休息,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处理了。好些东西都是过年时候家里吃剩下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吃不掉,干脆带过来我们吃。有的不能久放,热一热今天就吃掉,能多放几天的先塞到冰箱。有我妈在,家中一切井井有条。

开学前一天,我要提前回学校。我妈一早给我煮饭烧菜,要我带过去。我嫌麻烦,说:“学校食堂不有吗。带过去多麻烦。”

她一边炒菜一边说:“饭是大锅饭好吃,菜是小锅菜好吃,学校食堂那么大的锅子炒出来的集体菜哪有自己家小锅子炒的菜好吃?油盐也放不了这么多。这青菜都是来上海的那天早上你奶奶从门口拔的,新鲜得很。学校食堂哪有这么新鲜的菜?学校食堂的菜都是打了农药的,从外地长途运到上海,隔了那么多天,能新鲜到哪儿去?”

我说我懒得带。书包里塞这么多东西,又是书,又是电脑,又是衣服,重死了。

“我来背。”

她要与我同去,说一个寒假不在,寝室也脏了,她去打扫。她做了红烧鱼。我最喜欢吃红烧鱼。但我记得家里带来的鲢鱼还没吃完,她竟舍得买别的。

“今天妈妈运气好,”她嘿嘿笑着,“上厕所的时候前头有个老逼养的掉了五十块钱在地上,估计是从裤袋里拿草纸掉的,我就拾了来。”

“厕所的?不嫌脏?”

“脏什么,洗洗不就好了。钱再脏那也是钱。趁你今天在家,买两条鱼烧了一起吃。你一条,你爸爸一条。给你爸爸补补血小板,蛋白质。鱼汤最有蛋白质,你要多喝点。等你去学校了,不在家,你姐姐也要上班,我跟你爸就随便吃吃了,不讲究。”

她永远一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形象,以丈夫为天,以儿子为天。

“小生,去洗下手洗把脸,给你外婆上柱香。”每次要出门,我妈都会叫我上香,从前是给观音菩萨,现在是给外婆,“今天是你外婆二七,那五十块钱肯定是她送你的红包。记得给外婆多说两句,保佑你爸爸身体好好的,她在天上听着呢。”

外婆过世都半个月了,日子过得真快。洗了手洗了脸,点了三炷香,作揖。嘴里默念:“外婆,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们全家。保佑爸爸身体健康,保佑妈妈身体健康,保佑姐姐身体健康,保佑我身体健康。保佑爸爸今年不要再复发了。保佑姐姐早点找到个老实忠厚的、对她好的男朋友,早点结婚。什么都不求,只求对她好。保佑我也能找到个对我好的男朋友。保佑一家人太太平平过日子。”念上三遍,把香插到观音菩萨瓷像前的香炉里。市场里家家户户都拜财神爷。我家从前也是。爸爸生病后就换了观音菩萨。

“把香竖竖好,别歪了。菩萨要响雷打头的。”我妈在一旁小声提点着,格外虔诚。她并不是迷信的人,只是爸爸身子不好,有点寄托,心里充实些,不那么恐惧。

出门前她洗了个澡。她平时一有时间就睡觉,累得很,很少洗澡。这回要跟我去学校,怕人家闻到她身上的鱼腥味,赶紧洗洗。洗完她对着镜子梳头,说:“洗个澡真舒服。回老家天天忙,都二十多天没洗澡了,一盆子水都黑了。”她往脸上涂雪花膏。问我要不要,说又香又便宜,两块钱一大袋。我说不用。她从衣柜最底下翻出那件出门才穿的黑色大衣。十多年前买的,那时候很贵,但料子很好,穿了十多年还没坏。她说出门要好看点,不能让别人笑话,丢了脸面。牛仔裤和鞋子都是姐姐穿旧的。挑的非常暗沉的颜色,连扎头发的发圈都是深灰色的。说上了年纪的女人用亮色要被人笑话不安分。她思想非常保守。

折腾了半天才出门。她不会坐地铁,说地底下车子怪吓人的,昏头转向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紧跟着我,生怕走丢。我带着她,牵着她的手,就像大人带着小孩。换乘时她见有空座,立马抢过去坐了,还占了旁边的位置,朝我喊:“小生,小生,这边,快过来坐。”她嗓门很大,车上男女老少都朝我看。我不自觉就脸红起来,刚好有个孕妇上车,我跟孕妇说:“你坐吧。”她对我说谢谢,坐了。我看她的肚子,圆圆的,很挺,少说有七八个月。多希望我也能有自己的小孩。我当然知道受精卵同时需要男性的精子与女性的卵子,可我还是难过,为什么同性恋就不能有小孩。我要有了,一定很疼他,同我的爱人一道养育他。以我的水平,别的科目不说,保管他数学成绩年级第一。

妈妈把我书包拿过去,紧紧搂在怀里,打盹,让我到站了叫她。我无事可做,望着车窗发呆。这学期课程很多,有门《软件工程概论》要做团队项目,据说很严格,多少有点担心。大学以来我并不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学生。高中时候我很认真,目的明确,想考个好大学。结果上了大学反而迷茫了,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又为了找个好工作而认真学习?那将来找到好工作了,是不是又要为了升职或者跳槽而接着认真干?觉得这样的生活缺了点激情,一直在给未来做打算,从没好好享受过当下。为了前途干些不喜欢做的事,从没追求过自我。自我,这个词有几个年轻人认真思考过。大家都庸庸碌碌地活着,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得过且过。但我不想。我不想当程序员。从前学信息学奥赛不过是受班主任功利心的影响,只图被保送。哪晓得被保送的专业也被限定在与计算机相关的几个专业里,彻底没了退路。其实我也不喜欢学习,我只是懂得学习的技巧,下些功夫考试便不在话下,辅导别人也轻而易举。但我不想一辈子干不喜欢的事。可我又得养家糊口,照顾爸妈。我很早就知道,软件开发工程师不愁工作,薪水很高。唉,真矛盾。不想因为贫穷而过压抑自我的生活。难道穷人就没有追求自我的资格吗。又不晓得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我该如何跟爸妈坦诚自己的性取向。这是我一直逃避的问题。难道要瞒一辈子?那多累。我不想。告诉他们?我不敢。爸爸那身体哪受得了,要被气死的。妈妈更受不了。他们都指望我传宗接代。我妈说,等我爸好些了,就给我姐相亲,也顺便给我物色对象。要是大学里有不错的女孩子,也可以认识认识。她有很严重的地域歧视,说上海女孩不要招惹,娇气,还是我们江苏女孩好,浙江的也可以,四川、河南的不能找,吃饭口味也不一样,她们喜欢吃辣的,你不喜欢,将来结婚了难不成每顿饭要做两样口味?每每她说这些话时,我就觉得窘迫。作为至亲,我不想蒙骗我妈,伤害我妈,但我更不想蒙骗自己,伤害自己。人活一辈子,连婚姻这么重大的事都骗人骗己,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因为贫穷,就禁锢自己一辈子。我也不想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抬不起头来。我不想遮遮掩掩地活。我想光明正大地活。可我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怎么办。真羡慕那些青春年华里都在谈情说爱的人,没烦恼。我的烦恼太多。自己都觉得一团乱,没个头绪。

回到东川路站,打车回学校。我妈要步行的,碍于地铁站到学校路程不远,要走二十分钟。我站了两个小时,又拎着几个包,实在是累,她才答应。凡是牵扯到钱的问题都很难说服她。她总说,能省就省,不要乱花钱。哪有人嫌钱多的?她是穷怕了。一想到前年爸爸生病的模样就心慌得厉害,一定要存点钱留着,怕再出意外。

富翁和渔夫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故事我们都听过。但身处其中便知道,他们是不同的。富翁有钱可以抵挡灾祸,渔夫没钱碰上灾祸就只能等死。我们赚钱是为了在这个社会提高抵御风险的能力。疾病、失业、意外,种种天灾人祸。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身边的人。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妈一进我寝室便捂着鼻子大声叫嚷:“小生啊,你们这个宿舍哟,没的命了没的命了,一股子霉味,哪能住人哟!狗窝似的,都发霉了!快把窗子开开,通通风!嗳哟,没的命了,你看看你这个柜子哟,都要生蟑螂了!快把柜子开开,透透气!”她指着我衣柜上贴的课程表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纸都发霉了!成什么样子!还怎么住人!”她语气激昂,神色颇为不忍地环顾我的寝室,眉头紧锁着,不停地摇头,仿佛不是来送我上大学的,而是来送我进监狱的,连着说了好几遍“没的命了”、“你看看你看看”,就跟我遭了非人待遇似的,立马拿了脸盆打水擦洗。

交大寝室条件参差不齐,我们西区寝室楼修建最早,条件最差。每个寝室十二平方,四个人住,上面床铺下面书桌旁边衣柜,没有独立卫生间。四五个寝室一个套间,共用卫生间、淋浴室、洗手台。这么多男生一块住,有些脏乱在所难免。可我心想着,再怎么都比水产市场好个千百倍,好歹晚上能睡得安稳。

因为提前一天过来,室友们都没到,整个套间都没几个人,但我忘了还有楼管阿姨。阿姨循声过来,指着我妈的背影问我:“徐沪生,这是你妈妈呀?”我点头,给我妈介绍:“这是楼管阿姨,另一个阿姨。”

“阿姨好,阿姨好。”我妈立即客气起来,擦了擦手,走过来打招呼,“刚才在门口看到阿姨的,但记得上回过来看小生遇上的阿姨不像是你,就没敢打招呼。”

“我们这边三个阿姨,轮流值班。”阿姨笑嘻嘻的,看看我,又看看我妈,啧啧啧地摇头,说,“一看就是一家人,徐沪生跟你一样瘦,太瘦了,要多吃点才是。他同学没一个这么瘦的。太瘦。”

“听见没,阿姨也让你多吃点,你就是吃得太少。”我妈很乐意有人跟她同一战线,跟阿姨说,“我也让他多吃点的,他不听。”

阿姨是个跟我妈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很喜欢拉家常,难得遇上个能说话的,话匣子关都关不上:“徐沪生是个挺好的孩子。我们阿姨好几次洗衣服都看到他也在这边洗。看不到其他男孩子的。勤快得很。平时见他总笑嘻嘻的,我们阿姨都喜欢他。上课都按时去的。有的学生不好好上课,整天在寝室里玩电脑打游戏,玩到半夜才睡觉,早上我们来检查卫生,还睡在床上没起来!徐沪生从来没缺过课,好孩子。”

“阿姨还检查卫生的呀?你看看我们小生的宿舍哟,脏得不得了!才一个寒假,屋子里就发霉了。”

“一楼闷,又潮,寒假里下过雨,一个月没住人,难免要发霉。徐沪生寝室算好的了,你没看其他寝室不知道,好多寝室垃圾都随便丢的,屋子里都发臭了。老远就闻到那味道。臭得要死。经常看到你家徐沪生倒垃圾,很讲卫生。每次我们来检查卫生都是10分。”

我妈一边擦衣柜一边跟阿姨聊天,听阿姨夸我,很是得意,从包里拿了两个熟鸡蛋给阿姨:“阿姨尝尝,我们自己家的鸡蛋,都是养在自家门口鸡窝里的老母鸡生的,前两天刚从老家带回来。草鸡蛋,新鲜得很!那些母鸡都是自己找虫子吃了长大的,不是吃饲料长大的。”我们乡下人总是很热情。阿姨也没拒绝,又跟我妈聊了会儿,直到有其他学生来找她了才离开。阿姨一走,我妈就跟我说:“这个阿姨不错,挺和气,上次那个阿姨脸有点凶。”她就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

我说:“还好,阿姨对我们都挺好的。”

“不管是阿姨还是老师,不管他们好不好,你都要跟他们处好关系。舌头打个滚,做人不折本。喊阿姨喊老师要勤快点,礼貌点。你以后出入社会也要跟人处好关系,对人要礼貌,多说两句谢谢、请、麻烦了、辛苦了,知道伐。”她又絮絮叨叨教育我,发表她的人生见解,“我们在水产市场里还要跟那些管事的头头们处好关系哩。你将来在社会上为人处世千万不要忘掉这个。我们农民没钱没地位,嘴巴要乖巧点。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对人家有礼貌,人家也会对你好的,知道伐。”

她把衣柜里里外外擦了擦,把枕头套、被套、床单都拆下来换了新的,旧的塞到包里带回去洗,把桌子擦了,毛巾用肥皂洗了,窗户擦了,台灯、天花板上的风扇、甚至室友的桌椅也都擦了,又把地扫了下,拖了下,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打扫完一切,时候也不早了,她叫我送她去公交车站。临走时,她再三提醒我:“铝合金饭盒子里是今天就要吃掉的,不能放到明天,不新鲜。塑料盒子里的可以明天再吃。鸡蛋尽早吃掉,等你室友过来了也给他们吃吃。还有孙志鹏,人家跟你同学三五年了,拿几个给他,至少要两个。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要多处几个像孙志鹏这样的老朋友,将来到社会上有什么不方便的,能有个照应。还有那个到清华读书的叫陈意询的女孩子,以前不是跟你处得挺不错的吗,今年上海有世博会,到时候喊人家来玩玩。同学情分要处好。你那个宁波的同学不还给你带特产了吗。有空也去看看人家,给人家带点东西。我们农村人没什么钱,贵的东西买不起,但自己家种的农产品还是有的。”我点头,陪她等公车。她让我回去:“外头冷,别冻着,回去吧。我晓得在哪儿转车子。公交车子我懂,不会跟地底下似的晕头转向。”我说行,就走了。走到拖鞋门,我回头看她。她站在站牌下面,拎着个大包,姿态有些佝偻地朝车子来的方向望着。单薄瘦弱的身影在人堆里特别显眼。我们家除了爸爸吃了激素药发胖浮肿,别的都是瘦子。人一瘦就显憔悴。我妈很憔悴。这些年家中屡遭变故,全靠她一力撑着,实在不容易。

她不是什么好人,市侩现实,做买卖总是动手动脚、缺斤少两。我许多次见她趁人不注意,往袋子里倒水,或者把活鱼换成死鱼。她手脚麻利,一边跟买菜的阿姨说说笑笑,一边把手上的塑料袋子换成另外一只装了死鱼的袋子。反正称完价钱立马就要杀掉。她动作很快,没人看得出。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水产市场的塑料袋子都是不透明的深黑色。她识字不多,没什么文化,骂人很厉害,张口闭口老逼养的。捡了钱会据为己有,好几次在路上看到有人掉了钱,走过去踩住,等没人了,捡起来。公众场所大声讲话,没公德心。

但她终究是我妈,疼惜我、爱护我、照顾我、时时想着我,就连背着包也要帮我分担,怕我累着。上回她送我来学校,路上要帮我拎包,我没要,她就在后面用手帮我托着书包。我问她干什么。她说:“我在后面帮你托着,你背着轻一点。”

她总说,这么多年没照顾我,以为来上海了,能多照顾我些,哪晓得要我来陪她遭罪,对我十分歉疚,说:“爸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可我觉得,能偶尔回来一趟,哪怕环境再不好,有她照顾着,我已经很幸福。大概是童年时候缺乏母爱的关系,我有严重的恋母情结,渴望母爱,渴望被人照顾。有些事对别人来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但对缺失了十多年父爱母爱的我来讲,我渴望这种简单而温暖的细节。我爱她。深刻地爱她。希望她过得好,幸福,健康,快乐。但她现在很累,很憔悴。

不行,不能这样。我年纪不小,不能总让她这么照顾。她太辛苦。我长大了,就该学着照顾自己,照顾她,照顾爸爸,照顾整个家。肩膀要硬一些。要像个男子汉,担着一个家。至少不能给家里添负担。

上学期末交的学费减免申请书还没批下来。软件学院每届只有两个名额,可以减免一半学费。去年一个名额给了我,另一个名额给了一个四川绵阳的女生。如无意外,这学期也是这样。放心不下,打算给学院的思政老师发封邮件问问。想了想,非常礼貌地开了个头:敬爱的庄颖老师,春节好。学生徐沪生给您拜个晚年,祝您虎年行大运,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