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再无蔷薇眷猛虎(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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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的血液里没有流淌这种富贵命

去王瑞琪家的路上,我给陈煦打电话,用调侃的口气问她那笔商业讲座的钱准备怎么花。之前我给了她一些商家信息,是学生会外联部历届部长传下来的内部资料,她真去联系了,给前两天的考研指导讲座拉了个商业赞助。她对外说没有赞助费,但偷偷告诉我,有五万。她跟对方列出一堆来交大的好处,谈成条件:讲座在全校宣传,包括传单、横幅等,全部附上他们公司的名字;讲座现场两百人,厂商提供纪念品,可附有公司标志和产品说明;讲座后会有活动照片发在社交网站上,学生会的社交网站有三万多关注者,照片会把现场的冠名横幅都拍进去;……对方需要付出的是,活动经费五万。陈煦说,实际上连五千也没用到。讲座后我作为外联部部长被团委老师叫过去狠批了一顿,说以后不许这么公然做商业讲座。但我打心眼里支持陈煦,可不是谁都有这个口才能拉到这么多钱的。

这会儿我找陈煦,本意是想找她借钱,我可以打欠条,将来一定还,附加利息。可她说她拿去炒股了,她跟男朋友拿这五万块——加上他们彼此的积蓄五万,一共十万——试水股市。要换了平时我一定劝她炒股风险太大,搞不好会亏钱,划不来,但眼下我只嘿嘿笑笑,让她改天请客吃饭。我没说我爸复发的事,因为我觉得羞耻。从前告诉他们都是以过去式的口吻提起,我爸之前生病,我爸之前复发,心境是平和的。我没办法跟一个人说,我爸今天复发了,现在躺在医院里吊盐水,我讲不出口,太丢脸。

认识的人里还有谁比较有钱?我一一琢磨着,邓健跟琛琛没钱,洪思洋家里有钱,但他现在跟爷爷闹翻,拿不到钱,孙志鹏从来不管钱的事,南果他们不过是网友,就算有钱我也不好意思借,右右和耿维乐都不在上海,狄安连学费都付不起,顺龙人在冰岛更不可能,怎么办,没别人了。

坐地铁到陕西南路站出站。陕西南路是卢湾区徐汇区静安区的交界,因为距离静安寺、人民广场很近,周末不少人来这边逛街吃饭。出了站就是家大商场,旁边是鲜榨果汁店,马路对面是面包房和咖啡厅,十字路口有好几家银行。王瑞琪家住这附近的一个小区,离地铁站很近,十分钟就走到。他出门很少坐地铁,都他爸开车接送。小区里楼房又高又新,路上铺的不是鹅卵石,是大理石地板砖。小区里没有老年人拉绳晃腿的健身器材,也没有打太极扭秧歌的老头子老太太,这在沧源小区很多。倒有个很小的人工湖,上面有个红亭子,但完全是摆设,湖里什么花草都没有。小区里各处停着私家车,我不太懂车牌标志,只知道奔驰是一个三岔口、宝马有个BMW,别的就不晓得,但能住这地方的都是有钱人。这边房价很贵,贵到离谱,房子又大,比如王瑞琪家里,四室两厅两卫,大概一百五十平方。有两个厅我能明白,要是客人来得多,得有地方招呼,但我不明白一个家要两个卫生间做什么,他家就三个人呀,还要排队上厕所吗。还四个房间,有必要吗,一个人一个房间还多一个呢,有那么多东西要放吗。我承认我很嫉妒,我一辈子都住不起这么大的房子,根本没必要考虑如何分配那四间房的问题。我的血液里没有流淌这种富贵命。我的血液里甚至没有流淌这种安逸。

我来的不是时候,王瑞琪爸爸不在家,他跟他妈妈在吵架,隔着一扇门吵。他妈妈不过四十岁年纪,保养很好,看起来很年轻,衣服穿的粉色的针织衫,裤子是细腿贴身的牛仔裤,这牌子上回陪右右逛恒隆时见过,质感很好,也很贵。王瑞琪妈妈没有工作,闲来没事就出去旅游,或者跟人打麻将。她给我拿拖鞋,让我先坐会儿,说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就当在自己家。

每次来王瑞琪家,我都特意挑双脚趾头没有破洞的袜子,纯黑色,没有伪劣商标,也看不出起绒球。有一回我没留意,脱了鞋才发觉两只黑色袜子不是同一双,一只颜色深一只颜色浅,幸好挑了双大点的棉拖鞋遮住。

我换了拖鞋,踩着不知道多少钱的毛毯,王瑞琪跟我说过一个牌子,我忘了,喝着可乐发呆。我很少喝可乐,碳酸饮料对牙齿不好,而且一小罐就那么贵,不划算,不如喝白开水。但既然他妈让我喝,不喝白不喝,难得尝到甜的东西。

他家养了只小狗叫东东,是只黑色的法国斗牛犬,就胸前有块白色毛发,体型很小,很可爱,跑来蹭我的腿。它皮毛很厚,摸起来很软。很乖巧,不会对人乱叫。他们城里人养狗跟我们农村人不同,我们养狗就是看门的,都是大狗,给狗吃的都是剩菜剩饭,偶尔家里吃肉就赏它根骨头,来了陌生人就要叫,露出恶狠狠的尖牙来,冲上去就要咬人的架势。来了熟人还叫就踹它两脚,下回就知道不该叫了。王瑞琪家养狗是当宠物在养,体型可爱而不是凶狠,吃的狗粮很贵,还喝牛奶,日子过得比我都好,每天都要给它洗澡,时不时带出去玩,还有专门给它睡觉的小窝,不舒服了还会带去看宠物医生。它身上很干净,可以抱着玩。村里的狗都很脏,铁定不能抱,谁晓得那小畜生是不是刚刨过屎。

我逗东东玩时,大概听出王瑞琪跟他妈在吵什么。事情是这样的,王瑞琪看上一款新出的手机,要买,但上海缺货,北京才有,王瑞琪等不及,立刻就要。他爸刚好要去北京谈生意,就给他带了。但王瑞琪看上的是白色款式的,他爸带的是淡黄色款式,因为白色款式缺货。王瑞琪不要,说就要白色的。到这边其实也还好,不过是小孩子有点任性,但接下来的事我就受不了了。王瑞琪把刚买的手机还没开机就给摔了,还踢了他爸一脚,说他就要白色的,然后摔上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午饭也不吃。他妈妈把摔坏的手机碎片拿给我看。我不知这手机多少钱买的,但王瑞琪看上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我翻看了下,其实这颜色很淡,跟白色差不多,何必呢。我估算了下时间,王瑞琪踢他爸爸的时候,我应该在医院里给我爸擦洗脚趾。人与人真是不能比。

“琪琪,你沪生老师过来了,快出来上课学习,听老师讲题目。先吃点东西,再不吃肚子要饿坏了。”他妈妈劝他,口气温婉,甚至下意识弯了腰。

这样叛逆的小孩子,总以为学习吃饭都是为父母,甚至以此要挟。我看就该饿他几顿,让他饿得不行了自己走出来吃饭。或者带他去我们乡下干几天农活,挑挑大粪,让他知道粮食种出来有多不容易,粒粒皆辛苦。

“重买白的,不然我不出去。吃什么饭,饿死我算了。让你买个手机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气死我了。”王瑞琪发狠,根本没在意我是不是来了。

“好好好,我让你爸回头问问厂商,看有没有白色款式,一有就给你买。你先出来。”

“什么有没有,没有我也要,我就是要。你听到没有,你耳朵是不是聋掉了,还要我讲两遍?”

厂商没有怎么要,我笑了,真是无理取闹。可他妈却说:“好好好,就买白色的,就买白色的。”

王瑞琪终于开了门,像赢了一场战争,洋洋自得地跟他的手下败将吩咐:“要再买别的颜色,买一个我摔一个,看你买得快还是我摔得快。”他才十六岁,读高一,但个子很高,一米七八,长得也壮。现在孩子吃得好,发育好,说话口气也像个大人,但思维明显还是个孩子。

“出来就好,肚子饿不饿,”他妈妈从皮夹里掏出五六张一百块的票子塞给他,“冰箱里有蛋糕,你最喜欢的牌子,不想吃的话再买其他的,想吃什么买什么。妈妈要出去,你好好听老师讲题目。晚上妈妈回来给你烧糖醋排骨,再买个三黄鸡,你最喜欢吃。”他妈妈说要出去,就是约了朋友打麻将的意思。羡慕他们有钱人家,天天都能吃鱼吃肉,我妈每逢周末我回浦东了才买点肉回去红烧,同时会买许多百叶结一块煮,吸油,连油也吃掉才不浪费。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王瑞琪拿了钱打电话叫披萨。

等他妈妈出去,我问他:“上个礼拜我给你布置的二十道不等式证明都做完了吗,给我看看。”我知道他的脾气,我不提,他是不会主动给我看的。

他果然嘻嘻笑着,说不急不急,等披萨来了,吃完再说。他把东东抱在怀里玩,揉捏东东的肚子,问我:“老师,你知不知道什么东西受热凝固?”

他很喜欢出题考我,在网上看到刁钻古怪的题目就来问我,看我能不能答上来。上个礼拜他在网上看到一道IT公司的面试题,考我:10个抽屉里分别有10个球,其中9个抽屉里每个球都是10克,有1个抽屉里每个球都是9克,现在只有一把秤,只能称一次,怎么能一下子找出是哪个抽屉里每个球都是9克?我稍微想了想,说:从第1个抽屉取出1个球,第2个抽屉取出2个球,第3个抽屉取出3个球,……,第10个抽屉取出10个球,称一下,如果都是10克,应该550克。那么549克的话就是第1个抽屉,548克就是第2个抽屉,547克就是第3个抽屉,……,540克就是第10个抽屉。他听愣了,问我怎么想的,居然跟标准答案一样。我说很简单,一次性让每个抽屉都成为变量就好。他迷迷糊糊的听不明白,只说不愧是搞过奥赛的。可我心想,这不就小学奥数的难度吗。

但这回我迷糊了,怎么可能有东西受热凝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固态、液态、气态,是一个熵增过程,物体受热只会熔化——固态变为液态、汽化——液态变为气态、升华——固态直接变成气态,不可能反熵凝固——液态变为固态、液化——气态变为液态、凝华——气态直接变成固态,这不符合物理规律。

王瑞琪很高兴难倒了我,把东东捧在脸上亲,也不怕脏,大笑说:“你也有不会的!是鸡蛋!鸡蛋受热就凝固了,本来液体熟了变固体了。”

我稍微想了想,摇头说:“那不是凝固,那是蛋白质变性。凝固是物理过程,可逆的,降温会凝固的,受热必然会融化。鸡蛋煮熟是生物过程,蛋白质失去活性,不可逆。你能把熟鸡蛋再变成生鸡蛋吗?不能。它的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两者的内涵不同。”我没怎么学生物都知道这是生物常识。他不该不知道。

王瑞琪笑笑说:“老师,你太古板了,这就是个脑筋急转弯。”他对我还是挺尊敬的,都叫我老师,大概是因为他出的题目我都能答上来,在他眼里还算个聪明人,够资格教他。而且我也没仗着成绩好就很高傲。至少我没把内心的高傲直接了然地表现在他面前。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搞科研当然要态度严谨,一丝不苟,怎么能嬉皮笑脸搞科研?科学关心的是整个人类的未来。

王瑞琪家房间很多,王瑞琪一间,他爸妈一间,一间放东西,一间留给客人睡,随便哪间都比我家在浦东住的地方大。王瑞琪的房间最大,比学校里两间学生寝室还大,正中间摆了张双人床,白色床单,也不怕脏,床垫很软,躺在上面很舒服。学校和家里的床铺都是硬的,妈妈说硬板床对骨头好,软床垫容易驼背。可我太瘦了,冬天有棉花垫在下面还好,夏天只睡一张草席,常常磕到骨头,早上起来脸上身上都是一道一道的横杠。狄安家的床是软的,但远没有王瑞琪的这么舒服,也没这么宽敞,可以翻过来翻过去不怕掉下去。床对过是书桌书架,书架上很多英文书,他爸爸准备送他出国读大学,叫他一定要学好英语。旁边是衣柜,很大的一个柜子,至少有四米长,里面一排一排的全是他的衣服,名牌衣服。

墙上那件明星签过名的球衣换掉了,换成另一件T恤,是他最近喜欢的另一个明星签了名的,也是网上买来的。还贴了很多那明星的海报。地板上散了一堆唱片碟子和杂志,也都是那明星的。王瑞琪一旦喜欢上一个明星,这明星出的每一张唱片、每一本登上封面的杂志他都买,开演唱会也要去现场看,不在上海的就坐飞机过去,有课的话就想办法请假,拍电影了不仅自己看,还请同学看,有一回还送了我张电影票叫我去看,我给了斌斌。他是狂热的追星族,容不得别人说他偶像半句不好。我觉得这样盲目崇拜太不理智,但有一点我很佩服他,他所有杂志和唱片都买正版的。听过王安阳的理论后,我觉得我们这个年代,这个社会,购买正版支持版权的确是很高尚很难得的行为。

“王瑞琪,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少?”我问他。这些杂志唱片海报,看演唱会,看电影,柜子里的衣服,肯定要花不少钱。

披萨很快就送到了,王瑞琪经常吃这家披萨,有时喊同学来家里玩,就叫这家的披萨吃,他是VIP会员,送得特别快。我都不晓得花钱多了还有这种优惠。他躺在床上一边吃披萨一边玩电脑,还喂东东吃,也不怕披萨掉在那个一万块的苹果电脑上,也不怕弄脏床单,反正他妈会收拾。起初我以为他家会找钟点工阿姨来收拾,后来明白这样太不安全。他说他要用钱就跟爸妈拿,买大件的东西就直接刷爸爸的附卡,从没算过一个月要花多少钱。

右右和耿维乐出去吃饭买东西也是刷信用卡,也是爸爸的附卡,那次跟李文超去吃甜点他也是刷卡,是他妈妈的附卡。

我嘴唇动了动想说“那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又咽了回去。我说不出口。我是来给他讲题目的,怎么能找他借钱?要让他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想?万一跟助学部投诉,我岂不是完了?丢了学校的脸面,还臭了自己名声,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干。只让他赶紧吃,吃完我给他讲题。他做的那二十道题我看了,我讲过好几遍了,他还是错了大半。

给王瑞琪讲题不是件容易事。他是个游戏迷,整天盯着电脑玩游戏,在游戏上动不动就花好几千块,反正是刷他爸爸的卡,而他爸爸对此毫不在意,儿子开心就好。但对比起邓健的那个同学,在酒吧泡女人的那个,王瑞琪只是贪玩而已。我始终觉得在游戏上花钱跟花钱嫖女人玩******是不同概念的两码事。但我不晓得王瑞琪以后上大学了会是什么样子。凭良心讲,他希望他能学好,就算没学好,也不要学坏,就算学坏,也不要学那么坏。

刚给他讲了一道题,他又去看电脑,玩两下,抱抱东东。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稍微用点心,听我把这道题讲完?”其实我用不用心讲都是按小时收费,他刚刚吃披萨也在我家教的时间范围内,我闲得自在。但我希望他有所长进,不是为他,而是为我这份兼职。王瑞琪很会看我口气,如果我还没到很生气的地步,他就说“马上来马上来”,但我今天心情不好,他看我脸色垮下来,很驯服地笑笑说:“不玩了不玩了,听老师讲课。”他对我乖巧也是有缘故的,我是唯一一个既尽责给他讲题又不太烦他的家教,之前有个男生做他家教,居然问他要礼物,说他反正有钱,不差这点钱,还有的干脆不管他,只让他自己做题目,也不认真讲,一学期下来,成绩一点也没进步。而我给他的提升是非常实在的。

这些高中课程我已经忘掉许多,但看些习题,教他不在话下,毕竟有底子在。对我来讲,高考数学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个一百四并不难。不是我厉害,而是奥赛班门槛如此,班级平均分每次都在一百三左右,考满分的大有人在。我把他几次测验的卷子翻出来、教科书上的课后习题一一看过、月考周练的卷子都查了一遍,挑出四十多道重难点、易错点题目让他做,讲给他听。我几乎把他当成傻子,讲得非常慢,每道题都来来回回重复好几遍,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这个式子怎么推导来的,为什么那样不行,生怕跳过一步他就听不懂。其实他不笨,只是贪玩,心思没在学习上,但凡我给他讲过的题目,他错上三五回就不会再错,他的记忆接受次数在三到五次。大概是我比较聪明,一次就够。老师讲过一次的题型,我永远不会错。

他问我:“老师这么聪明,附加题肯定都会做吧?”

我说当然,不然怎么跟别人拉开差距。数学的附加题一题都二三十分,顶好几道选择题了。

他说他连看都不看,反正看了也不会。他问我:“记忆力这么好,是不是背单词也很灵光?”

我说是。小时候被古诗词我总是小组里第一个背完的,长篇课文也是。我记忆力特别好,语文课文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化学方程式,一看就记得。生活中很多事情过去很久了,也都还记得。

“我记性很差,什么都记不住。”他叹气,但并没有烦恼的神色,又跑去看电脑,跟东东玩。

这就是我与他的差距。但我没打算安慰他,他又不是邓健。前两天邓健转专业的考试结果公布,他通过了,成功转到微电子学院,下学期不用去卢湾校区学医。前些日子的科创项目也有了成果,拿了个校级科创大赛二等奖,每人分了一千块钱奖金。他一拿到奖金就来请我吃饭。我喜欢邓健这样用功上进的男孩子,我鼓励他因为他值得被鼓励。王瑞琪就算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浪费心力,他不是可造之材,他压根儿就不想成为可造之材,鼓励了也没用。一颗种子,它自己不想发芽,我干嘛要浇灌它。

我唯一羡慕王瑞琪的,是他运气比我好,比我会投胎,生养在一个有钱人家,不愁吃穿,不必为任何人忧心任何事,身上穿的平时用的,样样都是名牌。他袜子上的名牌都是真名牌,随便一双就要十多块,抵得上我十双。柜子里的名牌衣服比右右还多。随便拿去学校论坛的二手版块上卖都能卖不少钱。他家应该比右右和耿维乐还要有钱,毕竟他爸是开公司的。

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我把王瑞琪杀了,把他电脑拿去卖,偷了他家的钱赶紧跑?就用这被子捂死他。或者绑架他,勒索他爸爸。不行,他个子比我高,身材比我壮,我打不过他。客厅的桌上有烟灰缸,我可以拿烟灰缸从背后砸死他,往他的脑袋上砸,砸个三五下,下手狠些,他肯定死。那尸体怎么办?可以用王水溶解。但王水不稳定,容易分解,得现配,我哪儿来那么多浓硝酸和和浓盐酸?这东西只有学校化学实验室和化工厂才有。这附近有学校吗,我没看到。就算有,我怎么运过来?他这么大一个人,得现配多少王水才能完全溶掉?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这么想下去,这是犯法的,我真是想钱想疯了。

“老师,我做完了,你看看。”王瑞琪把习题本子递给我。我让他用两本本子分别当习题集和错题集,复习时才有重点。

我接过本子看他的解题过程,他已经等不及去玩电脑。我心里扑腾扑腾的,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种心思。真要杀了人,闹上新闻,我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肯定要被写上交大高材生谋财害命的标题,在各大新闻报纸社交网站上传播。到时候别说交大的名声要被我坏掉,村里人知道了个个都要说我不争气没出息,爷爷奶奶都要被气死。不行,我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能这么干。可我真的缺钱。难道要我看着我爸死吗。半年摊位的费用差不多两万块,不过做四次血浆置换手术的钱,都没算别的医疗费呢。四次,我爸能好吗?之前都是做了二十来次才有好转。四次完了好不了怎么办,真回东台去等死?不,我不能看着我爸死,我做不到。我该怎么办。我真的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