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龙错了,错得离谱。学校的文印室旁边有家小报亭,一早我去打印软件工程概论的课件,随便翻了下报纸,以为真如顺龙所说,“冰岛通过同性婚姻法”会作为一件人权大事刊登在头版头条,结果只在一份国际报刊内页某个婴儿巴掌大的角落里瞧见那几行字和一个小图片,图片是冰岛女总理和她妻子的合影。幸亏她是政要,不然只怕连这个小版面都没有。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清一色的《热烈庆祝第19届世界杯足球赛开赛》。内页要么是比赛的赛程,要么是球员明星的采访,或者其他名人对世界杯的关注报道,还有明星订婚、结婚、出轨、离婚、生小孩、婚外情的娱乐八卦。
真是太不巧了,昨天是南非世界杯的开幕日。这么大的体育新闻摆在这儿,那么多英俊健壮的足球明星,那么多妩媚女明星的香艳八卦,谁要去理会一个小国家的同性婚姻法?只怕多年后,人们提到2010年6月11日,也只会想到南非世界杯足球赛,谈论这一届的赢家输家,创造新纪录的球员等等,不想知道其他任何。可悲呀。就像王安阳说的,弱势群体的采访收视率低,没人看,大家总是乐于关注娱乐八卦。也是,八卦堂而皇之地满足了人性的偷窥欲,瞧别人情情爱爱分分合合,看戏看得爽快。何必拿那些悲天悯人的破事搞坏心情呢。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关注贝克汉姆生了几个孩子,最近去哪儿、在干什么,跟老婆又发生了什么争执,是不是有婚外情、私生子。名人生活就这么有意思?钱钟书说得好,如果一只鸡下的蛋很好吃,何必要因此去关心那只鸡?买椟还珠吗?贝克汉姆的蛋就是会踢球,那只要关注他踢球就行了,关注他私生活做什么?他今天吃的汉堡还是薯条,并不重要。我不能理解这种心态。我再喜欢LADY GAGA的歌,也从没想过要去打听她的私生活。一个人,他自己的生活得多无趣,才总东张西望的,想从别人的生活里获得点乐趣?真是闲得慌。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八卦别人。真是的,有这时间不如考虑考虑些正经事,比如,年轻的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总不能每天得过且过混日子吧?
也许真如狄安所说,我太没体育精神。但我总觉得那样狂热的个人崇拜也不好。凡事总该有个度。无论做什么,走了两个极端都不好。还是我们的老祖宗有先见之明,要“中庸”。
下午狄安找我。我在东下院自习,刚好收拾书包去吃饭,就一块去了二食堂。他姐姐回包头了,打算八月份跟他姐夫一道来上海,准备试管婴儿。他这几天一直陪他姐姐在外头跑,上海各大医院都跑遍了,咨询下来,成功率还不错,值得一试。钱都准备好了,医院时间也预约好了。我说那就好,总归是个机会。
“晚上看世界杯吗?”狄安问我。
学校里球迷很多,这会儿在食堂吃个饭都能听到邻桌男生在讨论你支持哪个球队、我支持哪个球队、今晚有阿根廷对战尼日利亚的比赛你看不看、凌晨还有英格兰对战美国的比赛看不看、昨晚南非和墨西哥的比赛怎么样、你觉得谁谁谁怎么样。不少男生特意去宾馆开房看世界杯,没办法,寝室11点就断电断网,不少比赛都在凌晨时候。洪思洋跟他室友昨晚也去开房了,带了啤酒和泡面过去。王安阳知道这事,笑着说:“他都没跟我开过房。看看男生迷足球都迷成什么样了。四年一次,一次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男生集体性功能障碍,就顾着盯着足球看了。看看看,真不懂有什么好看的。真要喜欢干嘛不买个回来放在床头慢慢看?搞不懂他们。”
我对王安阳的想法非常赞同,不懂他们看个什么劲,十来个人围着一个球抢来抢去的,有意思?我对球类运动通通不感兴趣,狄安不是不知道。
“不看。没兴趣。”甚至有些气恼,好好的冒出来个世界杯,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撞上这日子?
狄安“哦”了一声,低头吃饭。他要了份炒生菜。我也喜欢吃炒生菜,绿油油的菜叶子,嚼着特别干爽清脆。生菜本身有点苦,我怕吃苦,苦瓜炒蛋虽然对心脏好,可我从来不碰,但二食堂的厨师做什么菜都放糖,这生菜倒也炒得很有滋味,下饭。
这会儿是吃晚饭的时候,加上停了课,大家自由复习,食堂里人来人往,吃饭的人很多。我们本是热烈聊着,因为一句“世界杯”忽然冷下来,有点尴尬。我嚼着生菜叶子,舌根一阵苦涩,像小时候吞下的感冒药,猛然醒悟狄安那话是在邀请我去他家,我这样冷冰冰的回绝他大概误会了,忙说:“你要看吗?你要看的话,我去陪你。”我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刚好去你那边复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你。”
他终于笑了,说:“你不是对足球没兴趣吗。”拿纸巾抹抹我嘴边,坏笑着说,“有必要吃成这样吗,是有多饥渴?”
我伸舌头舔掉嘴边的油渍,嘻嘻笑着说:“我对足球没兴趣,但我对你有兴趣。想去你家陪你。”实在不想同他再尴尬。好不容易碰上个如此亲密的人,不忍舍弃。大不了不再喝酒。
狄安把红烧狮子头一夹两半,一半给我,半是玩笑半是疼爱地说:“吃吧,多吃点,你看你,总是这么瘦。怎么吃进去就不长肉呢。”
“没办法,我全家人都这样,基因就有问题,可能肠胃不吸收吧。”我家基因真的很不好,爷爷有白内障、骨质增生,姑姑四十岁就开始白内障,奶奶驼背,爸爸血液病,外婆哮喘,舅舅心脏病,外公、妈妈、舅舅都是皮包骨头,非常瘦弱。我不懂病理遗传,也不知哪些会遗传哪些不遗传。总之我很瘦,且有心脏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哮喘。我也曾查过资料,问邓健这些症状是不是“甲亢”,他说他没学过这个,不确定,只让我不要随便对号入座。真有不舒服,就去医院查查,别胡思乱想。
“吃吧吃吧,多吃点,吃完散散步,别总宅着,有时间多运动运动,肠胃肯定能吸收的。你就是缺乏运动,吃得又少。这几天晚上都没去跑步吧?快吃,这狮子头很好吃。”
我不知道为什么上海会叫这道菜“红烧狮子头”,在老家我们都就叫这个“肉圆”,只不过这个稍微大了些。过年时候我们乡下有炸肉圆的习惯。把猪肉切成末,跟面粉搅在一块,打几个鸡蛋,拌上酱油、料酒、香葱、蒜末、生姜末,和匀了,一勺一勺舀到油锅里炸。很香,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隔壁的猫狗都要围过来。大冬天的,可以放很久,吃好多天。这个红烧狮子头就是把炸过的肉圆再红烧了遍,除了偏甜,口味是一样的。
我吃着狮子头,念着的是狄安的关心,心里是欢快的。我很享受有人给我夹菜这件事。大概是因为童年时候爸妈都不在身边,爷爷奶奶都没给我夹菜的习惯。在外吃饭看到别人有爸妈给夹菜,总是羡慕不已。前些日子我去图书馆还CSS的教程书,翻到一本心理学的书觉得不错,借回来看。书里说,孩子都习惯于父母的疼爱和照顾,渐渐长大的孩子会有一天忽然很想给爸妈送样东西,画个涂鸦或者做张贺卡。这种观念的萌生是孩子对于爱的观念第一次从“被人爱”变成“爱别人”。童年缺乏父母关爱的人,因为少了“爱别人”的先决条件“被人爱”,他们成年后在恋爱关系上,不懂如何去爱别人,一味地索取和接受,让对方深感疲惫,情感之路总是不得善终。这段话真像在说我。唯一给我夹菜的人,不是爸妈,而是刀刀。我记得他说的那句:我知道你够得到,但我就想给你夹菜。这话不是该爸妈对年幼的子女讲的吗?
“石头。”狄安忽然叫我。
石头?那温柔的声音,心弦被拨动。手上一抖,筷子差点掉了。脑子里浮光一闪,想起无数事情来。他怎会叫我这个?这是从前刀刀叫我的独有称呼,他怎么会知道?刀刀,我的刀刀,我的初恋情人。凝神望着狄安,眼神里有柔情有哀痛,更多的是眷恋与不舍。他冲我笑,挥挥手,往我后面看过去。哦,在跟我身后的人打招呼。回头看,走过来一个满脸雀斑的男生,戴金丝边框眼镜,刚吃完饭,捧着餐盘跟狄安说笑了两句,走了。狄安说:“我同学,之前一块做毕业设计的,我们两个人一组,他姓石,叫石地,石头的石、土地的地,大家都喊他石头。”
原来不是我。戚戚然笑着:“这名字倒挺有趣的,又是石头,又是土地。”但我心下黯然,原来我对这个特殊的名字还是念念不忘。怎么能忘呢,毕竟是初恋。初恋对一个人的影响可不小。而且自他之后,我再没恋爱过,叫我如何不想他?我想的是他,更是我们从前那份真挚的感情。
狄安知道我此前谈过一次恋爱,但并不晓得对方称呼我“石头”这样微小的细节,也没多想,只说:“毕业设计终于搞完了,过两天要拍毕业照,拍完毕业照就等着发毕业证书,然后就毕业了。”
毕业,我还有两年多,大三大四的学费那么贵,不知能不能撑下来,真怕中途要被退学。唉,这样忧心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总觉得我家庭、情感、学业事事不如意。
吃过晚饭,去狄安家。在小区门口买了个西瓜。终于有西瓜卖了。卖瓜的是对中年夫妻,四十岁出头,男的穿着白背心,女的穿着的确良的花斑点长袖。他们开着大卡车到小区门口叫卖,满卡车都是西瓜,五毛钱一斤。切了小块小块的免费给大家尝,说皮薄籽少,不甜不要钱。好多大叔大妈都来买。还有老头子老太太带着小孩过来。小孩尝了瓜觉得甜润,要买,爷爷奶奶就说买。小孩说要大的,那就买大的。小孩说不要这个,那就不要这个。
有个成语叫“含饴弄孙”,字面意思是:含着糖果逗孙子玩,说的是老人幸福的晚年生活。年纪大了,无牵无挂,除了照顾孙子,还能有什么事?不晓得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我妈说,街边摊卖西瓜的,别看他价钱便宜,都缺斤少两。你买个十斤的瓜,回去称只有九斤七两。都是摘了后太阳底下晒熟的,不是熟了再摘的,不新鲜。要会挑,敲敲瓜皮听声音,不然买个生的回去难吃死。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些生活常识。有个白头发老大爷买了十一斤的大西瓜说:“我回家切了就吃,不甜来找你。”
卖瓜的女人说:“不甜不要钱!我们的瓜包甜的!不甜来找我们,退钱给你。”
狄安也买了个八斤的西瓜回来,洗了洗,一切两半,递给我勺子,说:“一块吃吧,先吃这一半,另一半放冰箱,冰了再吃。”
放冰箱冰了再吃,用勺子挖了吃,这是每年暑假来上海,妈妈都会为我做的事。大热天的,冰冰的西瓜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生津润肺,特别消暑。上回在农生院种植园拍短片,大棚里的那些西瓜也不知熟了没。王安阳短片也不知剪辑得如何了,想看看。高考那几天全国都忙着报道高考的事,之前嘉定工地的暴雨事故也没人留意,我就把满满介绍给王安阳。满满答应了采访,同王安阳约了地方聊天,也不知那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尝尝看,这瓜瓤红润润的,看起来很不错。”狄安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果肉喂我。刚吃完晚饭,并不饿,就当饭后甜点了。一口咬在嘴里。唔,好甜,汁水很多。
“你也尝尝。”接过勺子,挖了一块给他。
他一口咬住,“嗯”了一声:“这瓜不错,熟透了。前两天我姐买了个小西瓜带过来,没熟,里头瓜瓤还是粉色的,根本没红,吃两口就扔了,完全没甜味。你也吃。”说着又来喂我。
真是遗憾,跟刀刀竟没有这么亲密的时候。几次见面,要么在逛街,要么在宾馆里亲吻,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而且那时是冬天,冷得很,哪有西瓜吃?我们连春天都没挨到。倒是有一回刀刀在肯德基要了份草莓圣代,其实就是冰淇淋上面浇了些草莓果酱。我说这么冷的天,吃这个要拉肚子的。刀刀说不会的,草莓圣代很好吃,然后喂我。他喂我,我就吃了。那时的我,他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刀山火海,只要他一句话。尽管第二天我真拉肚子了。后来跟陈煦说这事,陈煦笑笑说:“嗳哟,谁没年轻过呀。”
半个西瓜吃下去,肚子都撑了,还跑了两回厕所。狄安说时候还早,足球赛晚上十点才开始,拉我出去散步。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回学校,到南区体育场绕着操场散步,一路亲密无间,说说笑笑,就跟情侣似的。他问了我不少期末复习的事,提点我一些复习的要点,告诫我哪个老师出卷子很难,哪个老师出卷子很容易。
“过几天我去台湾。”走了两圈,我们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休息,狄安冷不丁说到这个话题,“去看看超超。”
他这一说,我就知道我们没希望了。眉头皱了下,松开他的手,问:“你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吧,或者下下个礼拜,等拍完毕业照,学院公布毕设答辩成绩。毕业证书无所谓,反正我读研,下学期开学了再找庄老师拿也没关系。”他手臂撑着膝盖,望着操场上跑步的人,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感情来。
“去多久?”
“看吧,半个月左右,钱不够的话,就早点回来。”
是了,他还借给我一万块。台湾生活开销大吗,李文超刚去台湾时还给我寄明信片,后来只在跟狄安视频聊天时偶尔问候我两句,从不多讲。对于台湾,我始终不了解,只听说那边很社会风气开放,有同性恋骄傲节的游行。
“不用等我们软件工程概论考完吗,你们助教不是要帮忙改卷子吗?”我拍拍他肩膀笑着说,“还指望你手下留情,多给我打几分呢。”
“我跟庄老师请过假了。”他拉过我肩膀,“软概考试不难的,把平时讲义复习下,记住重点在哪儿,做好标记,反正是开卷考试。不过题量很多,卷子有七八页,你要是不清楚重点在哪儿,肯定来不及做完。”他想了想说,“我之前大二时候学这门课也是庄老师教的,内容都差不多,讲义都备注了考试重点,好像还没扔掉。回头找找看。”
体育场外围的路灯光照过来,照在他脸上。我们走了两圈,天气热,出了不少汗。他身上的汗水味没有汗臭,大概是从前胖的时候喷香水喷太多喷太久,有股淡淡的体香,真跟香妃似的了。我闻着,有些痴迷,主动握着他的手说:“要是我问你,能不能不去台湾,你会怎么说。”我想着,兴许是狄安在试探我,看我会不会挽留他。也许他对我也有情意,只是少个台阶下。我要是不挽留,岂不是就错过了。
“你在假设吗?”他握一握我的手,笑笑说,“别假设了,想问就问吧。”
“好。”我缓了口气,很严肃地问,“狄安,能不能不去台湾,别去找李文超。”我猛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满的,鼓足了勇气说,“跟他分手吧,我们交往好了。”我的心意他不是看不出来,但眼下我直接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与人告白。跟刀刀在一起,都是刀刀表白的。在感情上,我很被动。但我真不想错过他。
狄安把我揽在怀里,下巴紧紧贴着我的额头,就这么抱着。我几乎以为他会留下来,同我在一起,谁知他捏捏我的脸,有些无奈地说:“超超是我男朋友。”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一针见血。高中语文必背古诗词里有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还真是准。呵,那还叫我问,不是明摆着又要捅我一刀吗。耍我吗。
“但是,……”他低着头,轻声嘀咕着。
想问“但是什么”,说出口的却是:“行了,别但是了,再‘但是’也没用。”我口气怨怒,站起身,“走吧,回去吧。”
“好。”他拉过我的手,看看手机,“是不早了,球赛要开始了。”
“你回去吧,我回寝室了。”松开手,转身就走。操场上铺着的橡胶颗粒踩得吱呀吱呀叫着,像我又一次破碎的心。
“西瓜不吃了吗,还有半个在冰箱里冰着呢。冰镇西瓜很好吃的。”
“吃个屁。”每一步都用力地踩在橡胶颗粒上,发泄怒火。
“不是说晚上陪我看世界杯的吗?”他口气有些软。
我们的步调总是不一致。刚刚我心软的时候,他没跟着心软,现在他心软了,我的情绪已经过了。硬硬心肠说:“你自己回去看吧,我没兴趣。”恨得牙痒痒,又撂下一句,“我要回去看书复习,就不陪你浪费时间了。你搞完毕业设计,不用考试,不能拖累我吧。没事就别来找我了。”想了想又说,“有事也别来找我了。”
他一愣,晃了晃神,拉住我说:“你别这样。”笑笑说,“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咱们回去吧。给你找找我的软概讲义。”
当我是在闹别扭吗?如果你喜欢我,想同我在一起,那我这会儿就是在闹别扭。但你没有想同我在一起,而且已经说绝了,没希望,我又何必再同你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你****。”盯着他的眼睛,骂出一句脏话,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骂的声音不低,好几个跑步跑到这边的人都朝我们看。我也不管,咬着嘴唇,气呼呼地走了。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说粗话的人,但这回我没忍住。下嘴唇都要咬破了。心里气得很。他什么意思,成心耍我吗。又回到右右在的时候。他对我好,我喜欢他,他不能同我恋爱,我生气,他离开。右右是没心思谈恋爱,狄安是有男朋友。我的情路还真不是一般的不顺畅。
上回去酒吧,我喝多了,跟他讲了许多下流话。生平第一次讲下流话讲粗话都是对他。这就是冤家吗。可惜不是电视剧里的欢喜冤家。算我倒霉。体育场旁种的石楠树都谢光了。我们也该结束了。真是应景。
回到寝室,王勇买了个大西瓜,切了分给我们吃。走了这么会儿,刚刚那半个西瓜早消化掉了,又上了趟厕所,也渴了,囫囵吞枣吃掉西瓜。幸好王勇买的无籽西瓜,不怕噎着,大口大口吃着,汁水都流到桌上打印的软概讲义上。瞥了眼,心里不痛快。
王勇和张一翔也看世界杯,晚上是阿根廷对战尼日利亚,十点准时直播。虽然他们都戴着耳机看直播,不妨碍我复习,但无论哪个队进球了或者要进球却被拦住了,不仅他们,也不仅我们这栋寝室楼,整个交大都会集体爆发出一阵整齐而激烈的欢呼声或者叹息声。楼管阿姨不明所以,在开水房打水时吓了一跳,差点烫着。临到球赛结束,已经十一点半,因为今天周末,寝室12点才断电。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心神不宁,才看了二十几页讲义,效率太低。问他们比分如何,他们说一比零。我就不懂了,敢情闹了半天才进了一个球?值得那么欢呼吗?都结束了还意犹未尽聊得这么开心,有什么好聊的?
狄安也在欢呼吧,他一个人看球赛,跟谁聊呢?会觉得寂寞吗?会跟李文超视频聊天吗?也不晓得他支持的是阿根廷还是尼日利亚。那半个冰西瓜,他吃掉了吗。好想跟他一块吃。他说凌晨时候有英格兰对战美国的球赛,他很喜欢贝克汉姆:“可惜贝克汉姆三月份在意甲联赛比赛里左脚脚踝受伤,不能参加这次南非世界杯。不过他年纪大了,体力也不一定能跟上。”狄安看好英格兰队,更看好西班牙队和德国队,“西班牙队……”他说的理由我没仔细听,没兴趣听,也听不懂。
晚上去他家时,没看到上回李文超寄来的玫瑰,应该谢掉了,被他扔掉。要是感情也能那么容易扔掉就好了。刀刀之于我,右右的初恋男友之于右右,右右之于耿维乐,李文超之于狄安。真是一物降一物。现在降服我的,是狄安。
对于情感,我始终矛盾,不能自持。从理性角度出发,我是第三者,我们没有未来。从感性角度出发,同他在一块我很开心,他照顾我,爱护我,叫我说不想他,实在违心。有人对我好,我自然想他,爱他。就像一朵花,他给我浇水除虫,日夜相伴,我便愿意为他开花结果。只是,我再愿意给,也要看别人想不想要。感情,要的还是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