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去图书馆占位子,看书复习。据说许多学校期末复习期间,图书馆还没开门就一堆人在门口排队,不然抢不到座。图书馆安静,学习效率高,还有空调,谁都想来。交大图书馆尤其新图书馆地方很宽敞,座位多,用不着排队,但期末期间去太晚了也不容易找座位。
邓健早早就到了,啃着包子在看一本《人体的构造》,他看的那一页正是男性性生殖器官的解剖图,非常恶心,虽然血液被处理掉了,但看着那粉色的肉(插图是彩色页面),怎么都觉得肉疼。他虽说通过了转专业考试,但下学年才正式转到微电子学院,这学期还是要参加医学院的期末考试。又要看微电子的大一教材,又要复习医学院的课程,好几本厚书,什么《医学遗传与胚胎发育》、《模拟集成电路理论与设计》,难为他了。他倒乐在其中,就跟王瑞琪沉迷于游戏不吃不喝一样,不觉得累。
上学期期末考试跟邓健去的通宵自修室,图书馆晚上十点就关门,通宵自修室24小时不关门,有人就把书本放那儿一直占着位置。临到考前肯定要通宵看书的,通宵效率很高,但全校也就那么几间大教室会在期末期间开放给同学们通宵用,到时候就让邓健提前过去占位子。
我承认我是好色之徒,明知邓健喜欢女生,就是喜欢跟他在一块,谁叫他长得帅,又听话。话说回来,哪个男生不好色,连洪思洋有女朋友的,都会朝图书馆里偶尔路过的美女看。本来洪思洋也叫我替他占座的,他爷爷心脏病发,在家里心绞痛晕过去了,他去医院看望。年纪大的谁没个病痛,也没放在心上。下午邓健有事先回去,洪思洋回学校,来图书馆找我。我看他眼角贴了块纱布,问他怎么了。他揉着额头说:“我爷爷打的。”
“他不是心脏病发晕过去了吗,怎么会打你?”我们没在阅览室,在走廊的小桌子上,一桌可以坐四个人,另外两个位置都被邓健拿书本占了位子,桌与桌之间有点距离,可以小声聊天。
“床头的杯子,他手一甩,砸我头上了。”不比阅览室靠窗的位子有自然光照进来,走廊上只有白色灯光,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洪思洋脸色泛白,“幸好是搪瓷杯子,不是玻璃被子,只砸到我眼角,没砸到我眼睛,不然要我命。口子再大点就要去缝针了,眼睛这边还不能打麻醉,要疼死。”
“你爷爷干嘛打你?”从纱布缝隙里瞧了瞧伤口,涂了碘酒,纱布里面都染成了紫红色。眼角破了个不小的口子,红肿得厉害,看到里面粉色的皮肉。要换了别人,洪思洋早动手了,偏偏是他爷爷。
“他说我忤逆,不听话。”洪思洋耸耸肩膀说,“你也知道,他要我学管理,去他公司,我不干。以为大二了,错过转专业的机会,他能消停点,结果还是唠叨个不停,每次回家都要说,烦死了。我都很久没回家了,不想看他那张老脸。今天去医院看他,他又跟我唠叨这个,还说都帮我安排好了,申请了加拿大的留学,下学期就过去。也没问我意见。”
“你要去加拿大?”我没羡慕他能去加拿大的物质条件,却下意识难过起来,怎么一个个都要走?右右去日本、狄安去台湾那也就算了,琛琛要去荷兰,洪思洋也要去加拿大?从前听说交大桃李遍天下,出国的非常多,怎么,连这笔朋友的情分也要散落天涯吗。都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可我最晓得不过了,跟陈意询分隔两地后,再没联系过;之前跟右右都睡一张床了,他去日本后,也渐渐没了联系;陈煦总往徐家汇跑,很久才来找我一次,我们都没上学期那么亲密。只怕将来琛琛和洪思洋走了,这份情谊也要淡掉。
“我才不去,要去他自己去,我不去。别说我不想去,我英语那么差,你也知道的,去了都没话说。而且加拿大人少得跟什么似的,你想找死,站在大马路上半天都没个车来撞你。天气还冷,我去那鬼地方干嘛。”
我叹气,望着桌子出神,图书馆的书桌都是上好材质,花费不少。当初姚绣雯跳楼,学校为了声誉和教育局的拨款封锁消息,我曾偏执地觉得,学校拿了钱也是给上头的领导贪污掉,连空调都不给我们学生寝室装,夏天热死。可仔细算起来,我们交大的图书馆条件是一等一得好,地方大,环境好,什么书都有。阅览室的桌椅和书架都是棕红色,红色是热情,棕色是安静。地板也都是棕红色的木板铺的,稍微走动都会有声响,逼着你不能乱动,不然大家都要盯着你看,眼睛里仿佛要射出箭来,看得你无地自容。桌子都是固定的,上面贴了个提示板,写着“保持安静,交流请至外面走廊”,椅子的四脚都套了层厚厚的皮革。走廊的桌椅都是浅黄色,亮堂。走廊上不仅桌子是固定的,连椅子也是固定的,免得有人拿了椅子四处搬,整理太麻烦。桌子上也都贴着“禁止大声喧哗”。
“你爷爷该不是以死相逼吧。”我压低声音,生怕有人朝我看,“说要被你气死之类。”
“这个当然了。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我爸还帮腔,说爷爷都这样了,就听爷爷一句。我后妈也说,万一我爷爷走了,难不成要他不瞑目?哪有孙子这么孝顺法的。”
“是啊,”我托着下巴说,“电视上长辈们都用这招,逼着晚辈说,你要不怎么怎么样,我就被你气死。还要摆出‘百善孝为先’的说辞来控诉你。你忍心看着你爷爷被活活气死?大大的不孝。左右为难,最后孝字当头,被逼就范。说真的,我还蛮好奇人是不是真能活活气死?”其实我也怕,将来爸妈知道我的性取向,也用同样的方式来逼我同一个女孩结婚的话,我会怎么选?说起来,这世上诸多婚姻家庭的悲剧和不如意,都源于父母的过度干涉,洪思洋爸爸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不知道,听说有人是被气死的。”洪思洋笑笑说,“他要死就死吧,反正我不喜欢他,他死了,我倒清净些。”
洪思洋的口吻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此含着恨意的诅咒,倒让我想起李文超来,他也说恨不得他外婆早点死。“是因为他总逼着你干这干那吗?”
“还有我爸。他要早点死了,我爸也能过得舒坦些。”洪思洋摸着额头的纱布说,“他要早死个二十几年,我爸就跟那个美国女人结婚了,就没我了。他要早死个十多年,我爸跟我妈就不会离婚了。这辈子被他祸害最多的就我爸,有他这个老爹,我爸就像个纸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都在我爷爷手上。我爷爷要他往东就往东,要他往西就往西,哪天我爷爷一个不高兴,把线给剪了,我爸连饭都没得吃。你不知道,我爸身上一分钱都没,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我爷爷打到银行卡上给他的,钱花哪儿了都要上报。这么大人了,四十多岁,还被我爷爷管成这样,真是疯了。我不想步他后尘。说真的,我觉得我爷爷没什么好孝顺的。那年他打我妈耳光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还是早点死了的好。他死了,对大家都好。”
心里一惊,果然,那件事对洪思洋是有心理阴影的。“那你准备怎么办?你爷爷都这样了,万一他……冠心病听说很严重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还能怎么样,他都叫我别回去了。他原话是说:还死不悔改就别回来了,看你在外头能猖狂到什么时候?我就不懂,我怎么猖狂了?没听他的安排就是猖狂?好笑。那他叫我去****我真去****呢?”洪思洋翻着我软件工程概论的讲义说,“他把自己当皇帝了,其他人都是他奴隶了。谁都要听他的,儿子孙子都不例外。”
“那你不回家了?”怪不得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学校。
“一般住学校,周末就去王安阳家,反正她家没人。”
“你们这算同居了?”
洪思洋低头笑着,当是默认。
原来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同居的地步。昨晚陈煦来找我,说她男朋友准备在徐家汇租房子,到时候她也住过去。前两天南果说,满满跟公司申请了单人寝室,等他小腿完全好了,暑假就过去陪满满,刚好嘉定偏远,没什么好玩的,他专心看书准备考研。顺龙说他从前跟男朋友也是合租的。小情侣住一起生活,一块刷牙洗脸,一块吃饭睡觉,真温馨。说不羡慕是自欺欺人,说不寂寞也是哄人。没有人是喜欢孤独的,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又不想随便找个滥竽充数,所以勉强说一个人也挺好。真要家里有人等着你,盼着你,你不想回去?有个家,谁想在外头流浪?更不要说我对“家”的温馨与归属感渴望了这么多年。
说起王安阳,我倒想起昨天早上到王安阳那边看短片,她给我讲的一件事。之前洪思洋追她时,有件事让她定了心,要跟洪思洋交往。简单点说就是她碰上了职场******。有天晚上她在电视台加班剪带子,部门里还有另一个男的没走,那男的来跟她聊天。虽然不熟,但毕竟同一个部门,王安阳就跟他聊了几句,结果那男的居然对她动手动脚,摸她屁股。王安阳瞪了他一眼,立马走人。她没叫保安是顾全那同事的面子,那男的很早就结婚、小孩都上幼儿园了。
当时我说:“你没跟领导检举?这种事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看你好欺负,还会再来骚扰你。”
王安洋说她做新闻的当然懂这个,她曾经呼吁被强暴的未成年女生站出来指认罪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犯罪的再次发生。但家长们都选择保护女儿,不外传,甚至不出庭指证。只是那时候,她也没了“指认”的心,甚至不想跟任何人提那件事,只觉得被那男的摸了很恶心,而且那男的又是同部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想搞得很尴尬。再说传出去了对自己也不好,只能忍气吞声。她身在其中才晓得无奈。但一想到那同事摸她屁股就觉得好恶心,连带着那天洪思洋喊她吃饭都觉得恶心。洪思洋问她怎么了,她就说了。第二天她去实习,洪思洋送她去电视台。同事们看到她带了个男生来,都笑着说,这是你男朋友呀。王安阳也没否认,那个骚扰她的男同事当场脸色就有点挂不住。后来那男同事就再没跟王安阳说过话。
王安阳说:“大概是洪思洋长得壮,真的挺有安全感。家里总一个人,空荡荡的跟太平间似的,他在有点人气。”
我问洪思洋是不是有这事。洪思洋笑:“你以为这么简单?是我回头路上堵了那男的。”
洪思洋讲的版本是王安阳的后续。他在下班路上堵了那个男同事,那男的虽然三十几岁,个子挺高,但瘦不拉几的,洪思洋趁着路上没人,捶了他两拳,又恐吓了几句,那男的就怕了。“这些人就这样,欺软怕硬,挑软柿子捏,你要不强硬点,他下回还来找你麻烦。你别跟王安阳说这个,不然她要以为我有暴力倾向。她之前就说肌肉男看着有暴力倾向,容易家暴。我说她太绝对了,凡事都有例外,不是每个肌肉男都喜欢动用武力的,肌肉男也有温柔的一面。”洪思洋嘿嘿笑着。
“好吧,你现在住王安阳家里。那你平常生活怎么办,万一你爷爷像对你爸爸那样,断掉你的经济来源呢?大三大四学费怎么办?一万六呢。你要想清楚。”我替他担心。总不至于要跟他爸一样,迫于无奈回家吧。一个被逼着从美国回来,一个被逼着去加拿大。他爷爷还真是大手笔。估计理由都是:我也是为你好。
“这个我早想到了,我有钱。”他在稿纸上写了个“14万”,“我卡里有这么多钱,毕业前绝对够用。”
14万?14后面跟了4个0?脑子里飞快地做了个简单的除法,够我爸做28次血浆置换手术了,够我们软件学院八个人交大三的学费。手指头微微颤了下,被这数字吓到,那得是摞得多高的一捆人民币!生怕要被人抢劫似的,赶紧划掉那个“14万”,低声说:“你哪来这么多钱的?”我知道他存了点钱,但不晓得居然这么多。早知道之前就问他借了。要是暑假里爸爸真的死掉,治丧费可以找他借。
那回狄安借我一万块钱,我跟他去学校附近的建设银行营业厅取现金。我问狄安干嘛不把钱存在学校办的银行卡里。大一入学时,学校给我们集体办了张中国银行的银行卡,让我们把学费打到里面,学校会自行扣除。校园里有很多中国银行的ATM机,取钱很方便,跑到外面营业厅来多麻烦。狄安说不行,钱放在中国银行的银行卡里,学校会扣钱。他学费也没交,想等毕业前再交,这些钱是留着应急用的,不能扣。他姐姐教他把钱存在一张存折本子里,不办卡不办网银,绝对安全。
我们在营业厅排队取钱时,来了七八个农民工装束的人,身上脏兮兮的,灰色的工作服上沾了许多石灰,裤脚都踩烂了,鞋头破了,脚趾头露出来,嘴里说的方言,我听不懂。他们用蹩脚的普通话跟工作人员说要存钱,从包里拿出一大捆百元钞票来,起码有三四万。我正想着农民工哪来这么多钱的,那领头的农民工又从包里掏出七八本存折来,说:“麻烦小姐给我一个本子存五千,都存一年自动转的。”
所谓“一年自动转”就是定期一年、到期后没人来取就自动继续存一年定期,如此循环不止。我爸妈也这样存钱的,办个存折本,一笔一笔存进去。后来爸爸复发,一笔一笔全拿出来。
陈煦曾经跟我说,把钱存到银行是最低级也最愚蠢的理财方式。在银行存一万块一年才三百多块钱的利息。年利率低于百分之五的,都跑不赢通货膨胀。你算算,二十年前一百万存银行存到今天撑死了翻一倍,二十年前你拿一百万去买房,今天翻多少倍了?钱不是省出来的,省是省不出大钱的,钱是赚出来的,光用苦力还不行,得用钱赚钱。然后她就去炒股了。昨天下午她回闵行喊我到校门外的韩国饭馆吃晚饭,我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她说她的股票连续五天涨停,下午抛掉,净赚五万多。
五万多!够我爸十次血浆置换手术了!心里一惊,手指微微颤了下,但即刻冷静下来。本不想泼她冷水,又怕她开心过头,说:“你这是运气好,运气不好你连续几个跌停,岂不是赔惨了。”
她说不会。叫我想吃什么只管点,她请客。又说这家店石锅拌饭和海鲜面是招牌菜,一定要点。
我一边翻菜单一边说:“什么不会,股市风险很大的。”我搬出报纸上炒股炒得倾家荡产最后跳楼死掉的新闻来,要她小心谨慎,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
“谁说我是运气了,沪生哥!”她又是抑扬顿挫的,像鸟儿在树上唱歌,临桌三个男的都看过来。都是韩国人。学校里很多韩国留学生,他们不管男女装束都很统一:戴棒球帽,穿短袖短裤,趿拉着拖鞋,不穿袜子,光脚。一年四季,包括大冬天也是如此。这是交大的奇闻之一,谁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韩国的纬度跟中国差不多。
陈煦喊服务员过来点了菜,说:“我又不是那些傻头傻脑的小散户,我买股票前都会研究下这家公司的执行背景,所属行业是不是国家最新大力支持的产业,哪些机构持有它的股票,近一个月资金流入流出如何,K线图里日K周K月K都要看,还要参考很多资料,参考完了还要跟我男朋友商量了才会买,不是那种碰运气随便买。那种跟风买的小散户,今天哪只股票涨了就买哪只股票,肯定要赔钱。”
“反正你自己小心点。”我不懂股票,但听她这么讲,似乎挺专业的,不是随便玩。
“知道知道。”她嘻嘻笑着,“而且我不贪的,我买股票的时候就同时设立了我对这只股票的上下限预期,一旦跌到我的下限,哪怕它还有涨回来的可能,或者涨到我的上限,哪怕它还会接着涨,我都会立马抛掉。”
“见好就收。”我笑笑,“你有个量化的准线就好。”我虽不懂股票,但听说有些人买了股票一直跌,舍不得放手,心想已经亏了,不妨再抓着,说不定还有涨的机会,结果一直亏,被套牢。
“岂止哟,还有的眼看着股票涨上去了,一直涨一直涨,本来可以卖了,舍不得卖,结果大跌。”陈煦摇摇头说,“他们就是太贪心了。完全没有证券常识不说,也不多研究研究,跟着主力瞎起哄,还不懂策略,不赔钱才怪。”
“他们赔钱,你赚钱?”
“当然了,各行各业不都这样吗,”陈煦尤为犀利地说,“聪明人赚傻子的钱。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过也说不准,市场越大变量越大,我研究那么多变量,最多只能说这只股票据我考究下来,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涨,不敢说死。炒股没有百分之百的事。”
是呀,无论我们计算机还是他们证券,真正赚钱的都是那些看清了内部规则的人,而不是那些瞎起哄的人。想跟着市场的风向捞油水,也不想想世上哪有这么轻巧的事。就跟赌博一样,赢了想再赢,输了想翻本,不全亏掉不会停。归根结底,坏在一个“贪”字。
“我家亲戚很多,每年压岁钱不少,我也没什么想买的,都存了起来,也不算多。以后毕业住王安阳家,连房租费都省了,肯定够。我跟她不计较这个。”洪思洋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
他想的还真长远,连两年后毕业都想到了,他跟王安阳真能坚持那么久?我却在担忧能不能挨到毕业。迟疑了下,压岁钱能存这么多?14万,要多少年?我的压岁钱都被爷爷“暂时帮忙保管了”,但保管了十多年,还是没给我。听王瑞琪说,他每年压岁钱都有一两万,外公外婆两千,爷爷奶奶两千,其实都是爸妈平时给的,爸妈每人两千,这就八千了,这个姑姑一千,那个舅舅一千,破万很容易。唉,城乡差距不能比呀,我爷爷奶奶只给我十块钱,那么多亲戚加起来能有两百块就不错了。
“最近跟狄安怎么样了,”洪思洋忽然提起,“之前看你们不是挺好的吗,你还总往他那边跑,天天都见你笑嘻嘻的,心情很好的样子。怎么这两天也不见你去找他了?总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愁眉苦脸的。”
“王安阳没跟你说吗?”我问,翻着软件工程概论的讲义,假装看。
“没有,她自己的事会跟我说,别人跟她讲的事,她不会随便跟我说。她挺有职业道德,不是大嘴巴。你也知道,她采访了很多不适合公开当事人信息的新闻材料,替别人保密都成习惯了。”
看来王安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我喜欢狄安,他对我也有意思,但他有男朋友。”我跟洪思洋讲实话,“他男朋友在台湾做交换生,他准备去台湾找他男朋友。”
“他脚踏两条船呀。”洪思洋用一句话总结。
我皱皱眉头:“不能这么说,他又没跟我上床。他一开始是把我当弟弟,后来有了感情。人总是情不自禁的。”
洪思洋不屑:“弟弟?”他嗤笑一声,“你看我们异性恋,男生把女生当妹妹,就是要泡她的意思。不然叫那么亲热干什么。男女之间不会有纯友谊的,没血缘关系还哥哥妹妹的,肯定有暧昧。你们同性恋喊哥哥弟弟估计也差不多,有暧昧。”
“我跟他关系很复杂的,”洪思洋是男生,我不好直说我跟狄安具体到了哪一步,只说,“反正我觉得他对我是有点真心的。”
“问题是他有男朋友,对你再有真心,这个问题摆在这,你跟他就什么都不算。是吧?”
我接不上话。可心里是着实记挂着狄安的,他曾给我一份家的温馨感,就是那种,当你累了倦了,很想回到的一个地方。有他在,我就不想别的男生,不想在外头流浪漂泊。他曾是我停驻的一个港湾。现在港湾没了,我又要流离大海深处,担忧下次风雨来临时,我一人如何支撑。
“对了,前两天学院学生会开会,庄老师说有个新创立的贫困生助学金,针对家庭成员里有重大疾病的,每个学院就一个名额,两千块。我私下找庄老师说了你家的情况,庄老师说你助学金感谢信写得挺诚恳的,让你回头再写个申请书,差不多就行,那个名额给你。”洪思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