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MAY都闷闷的，不似平素那么爱说爱笑了。
回到家，她们熄了灯，开着电扇，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起先谁也没说话，安静得只听见声声虫鸣从草丛深处传来。
“姐。”她对着空气轻声唤到。
“恩？”
她又犹豫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这个屋子远离闹市，一到夜晚特别安静。虫声越发清晰，蟋蟀、纺织娘或者别的什么叫不上名字的虫豸。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咕咕的青蛙叫声。
“恩……，姐，小树是谁？”
MAY很久没吭声。她以为MAY睡着了，于是也翻了个身打算睡觉。
“他是我的初恋。从高中时我们就在一起。7年了。去年他去了澳洲，去求学。他想让我同他一起去。你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允许。”
MAY顿了半晌。虫鸣声突然隐没在草丛深处，好像也在静静地听MAY说话。只有桌上的电扇呼啦啦的发出噪音。
“我说我会等他回来。只是两年，我可以等。他临走时送了我这个红绳，他说这样我就跑不了。”MAY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在自语，并不是在对她说。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起先他每天都会给我打越洋长途，时不时地给我发电邮，传他在那边拍的照片。他说那儿的夏天很糟糕，热的够戗。他去的是一个内陆城市，离海很远，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场，夏天会滋生马蝇，到处乱叮。我记得他戴着草帽，身上被晒得黝黑的模样，我说他真像个农夫。”
“渐渐的我们的联系开始减少，也许是每天过着同样的日子，并没有多少新鲜的话题。我也觉得没必要刻意去找话说。后来他一个礼拜才给我发一次邮件，电话几乎就没了。我问他原因，他说长途太贵，学业也很忙，闲时还得去打工。”
“我也不去探究，只叫他注意身体。那时我还在念书，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你知道，我根本就没想过放弃，我们在一起7年。”
“7年的时光。有多少棱角都被抹平了。我们深知对方的脾气、性格、习惯，甚至对方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我们之间也不存在初恋时的新鲜与激情，但我们就像在时光中被慢慢摩挲的两块玉，深深契合进掌心的纹理、肌肤的温度。在一起，只求那种安宁。”
MAY滔滔不绝地说着，像玻璃杯里不断漫溢出来的水。
“我一直以为是时间，与空间的问题。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想他一定会时不时地在心中念想着我，即使没有问候又怎样呢？”
“今年春节，我以为他会回国，可是没有。也没有告诉我原因。3月的时候，我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封书信，那时我已经搬出来住了，他还不知道，寄到我家，是我哥哥转交给我的。”
MAY窸窸窣窣地在枕头下摸着什么。她看见MAY抽出了一个信封，伸到她面前，她拿在手上，旧的边的磨烂了，只几处摇摇欲坠的连在一起，随时会坏的样子。开口的地方却很齐整，想必当初是十分用心的用剪刀剪开。贴着外国邮票，邮戳也是英文的。
“就是这封。”
她把信拿在手里，犹豫着该不该读它。
“你不愿意看么？”MAY说。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从信封中抽出信笺。是铅笔字写在大白纸上，似乎被手摸的有些模糊，或者铅笔留下的印记自己在时光中渐渐的褪色淡去直至消失不见。有几处微微起伏，像是浸过水又被重新晒干。她轻轻的展开信纸，凑着窗前的月光一行行地看下去。
MAY：
我希望你安好。
澳洲过西方的圣诞节，所以春节我不能回国。
给你写书信是因为我一直觉得用纸笔写出的东西更加有分量。
有些事情也许隐瞒着更加好，这样才有余地和退路。但是我并不愿意这样做，一直以来，我们都不曾向对方隐瞒过什么，我们的心对于彼此都是敞亮的。我知道你不会原凉我。我也不恳请你的原谅。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欺骗你，我宁愿你因此而恨我。
或许我们过于熟悉，熟悉到像桌上的一个杯子或者天天坐的椅子，是无法丢弃的却又那么容易被忽略。
你是个好姑娘，真的。我觉得我不配。不要原谅我的背叛，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安定却注定漂泊。我知道这今后的感情都不会像一开始那样长久，你会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或许某天在街角的音像店听见一首老歌时会突然泪流满面。我放手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动摇了，我做了让我们都无法原谅的事情。这座我们一起建起来的小城堡被我亲手毁了。我知道为时已晚，它有了裂痕，于是它有一天终会坍塌。也许你起初就不该等我，我根本就不配让你等待。我走了。也许我会再爱，也许不会。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小树
2009-3
光线很暗，她吃力地读了很久，才依稀的辨别出那些浅淡的字迹。
读完了，她小心翼翼的按原来的折痕叠好，装进信封。在放信的时候，她发现信封里还留着一张照片。她抽出来，是一个女子戴着草帽，扎马尾辫，笑起来的样子神采飞扬。
“这……”她有些疑惑。
“她就是小树。”
我看见你恍然的表情。你真的是听明白了么？反正她是听明白了，她把照片和信放好，重新塞回枕头下面。
MAY又接着说：“那段时间我什么都不想做，时间好像静止了。我常常坐着坐着就哭出声来。其实最后我发现难过的也许并不是她的里去，或者只是感动了自己。很多事情不必那么执著，来的时候相信它是真实的，去的时候也就无所谓离开。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只仅仅是并行的时间长一点而已，这段旅途过去，各自上路。我已不会去恨她，我们只是在虚无之境中跋涉的过客。我开始相信佛教，它给我平和，将我的心带离悲喜。”
“对于爱情，并无所谓的相不相信。如果遇见一个人，给彼此当下的陪伴，无论长短，相信爱的存在并且心怀感念。”
MAY说的这些话她理解的并不深刻。很多时候，内心的力量必须从痛苦中获得，这是一条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