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就算生命从未温柔相待(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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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重回静安

雨默接到沈避安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明晃晃的大太阳下跑步,汗水一滴一滴从她的鬓角流下,沾湿了电话。

沈避安的声音透过水气传到雨默的耳朵里,带着一丝丝得意与欣喜,“雨默,快去查查成绩。”

雨默这才想起今天是考高成绩公布的日子,她放慢脚步,渐渐停下,“让我猜猜,超出录取分数线至少100分?”

沈避安的笑声慢慢扩散出来,“原来竟然这么胸有成足么?”

“我说过我考得很好。”

如雨默所说,她的确考得很好,超出的分数何止是100分,雨默是那一年S大录取的学生中分数最高的。

沈避安开车来接雨默,还在遥远的路口就给雨默拨去了电话,“雨默,莫非站在停车牌前的那只黑色的小东西是你?”

雨默没有讲话,远远的对着车子挥了挥手,车子停稳后,雨默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任静池。

任静池静静的坐在车子后位,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雨默,雨默略一犹豫,还是坐了进去,沈避安上下打量了雨默一番,接着啧啧的摇了摇头,“呦呵,才两个月不见,怎成了这样的黑小姐。”

雨默默默的白了沈避安一眼,对任静池抱怨着,“避安哥这些年是变了许多吧,还是以前的稳重温柔都是假象呢?”

任静池却没有接雨默的话头,她只是安静的笑了笑,说,“雨默,我倒是想你呢,你现在是真真正正的长大了。”

“是,是啊。”雨默点点头,透过窗子看到自己的倒影,女孩的成长速度有时是可怕的,前一年也许还停在幼齿,而转过一年,你也许会发现,她已然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那样轻柔而美好的存在在那里。

“是静池你很久没有见雨默了,才会觉得她成长迅速,而在我眼里,雨默一直未变。”

“哦,看来我是不该跟雨默套近乎了呢。”

任静池的话落,沈避安再没讲话,车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起来,雨默用余光默默的望了沈避安一眼,出乎意料的,他的表情却是风轻云淡,至少雨默丝毫看不出其中有任何一丝不快的痕迹。

“不知道徐妈现在如何了,静安依然还好吗。”眼看这一路就要在这样尴尬的沉默中渐渐流逝,雨默赶紧又提起了新话题。

毕业了回去看看徐妈,是雨默的主意,一方面沈避安怕雨默因杨恩泽的离开而日渐消沉,于是提出一起去旅游,一方面雨默虽知道沈避安的心思,却又不想用沈避安的钱来游玩,但内心里却又是的的确确想去散散心的,再加上自从从孤儿院离开后,无论是雨默,沈避安,还有任静池,都嫌少回去看过一次,多年来雨默一直挂心徐妈,因此,她提议不如一起回孤儿院,去探望下徐妈徐爸。

沈避安最开始有很明显的为难与抗拒,但经不住雨默太过渴望的目光,再加上任静池也表示同意,一来二去,他也就妥协了。

其实在沈避安的心里是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的,大概孤儿都有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性,成长之后的他们,其实更不愿正视的,就是自己的过去。

任静池说,“徐妈蛮好的,就是的确年纪大了,听说我们离开后,孤儿院又扩大了几倍,徐妈徐爸忙得不可开交,去年年尾我有去探望过,现在孤儿院有种人满为患的感觉呢。”

“这世道是怎么了,哪平添出那么多的孤儿。”沈避安接过任静池的话。

任静池沉默了一段,“是啊,相比之下,我们都是幸运的。”

“幸运?我倒想问问看,我们幸运在哪?”

“幸运在一直以来我们都并非孤身一人。”

“那只是因为你自己并不孤独罢了。”

“沈避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若不是有徐爸徐妈,你能去国外读书?”

“我的确是感谢他们,并且我也已经将那些钱全部归还于他们,但你也并非不知道,是他们执意要把我送出国去,现在孤儿院的繁盛,还不是将我作为了广告宣传?”

任静池的面目开始阴沉下来,她几次张嘴,却都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了一声深深的叹息。雨默笔直的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她明显的感觉到沈避安与任静池都有了一定的变化,那变化让她有点惶恐,又有些悲伤,这复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缠绕了个圈,最终变成了眼泪,停滞在了她的眼底。

雨默害怕改变,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固执的认为,所有改变都是带着罪恶的,是完完全全的错误的。

太阳不是每天都会升起与落下的么,一年四季就这样如此的交叠更换着,没见过哪一年有丝毫不同,万物都这样恒定,人与人的关系却瞬息万变,真是讽刺啊。

雨默没有告诉沈避安,在杨恩泽离开后,她的双眼就好像扎进了泉眼里,她脆弱得不堪一击,任何一点不愉快,都能使她崩溃,现在她眼看着任静池与沈避安疏离冷漠的模样,就好像再次经历了杨恩泽的离开,她闭上眼睛,就好像将心里的痛苦也一并关上了那般,将自己沉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是无限遥远的过去,雨默还是遇见还是幼童的自己,那个女生眼底有一抹深如海底的幽暗,她脸色苍白,阴郁,独自一个站在窗前,等待着结伴而行的同学们吃完饭,再捧着饭盒坐在食堂,慢慢吃那些早已凉透的剩菜剩饭,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过去的自己,她知道这个女生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很快,很快就能像沈避安与任静池那样离开静安,只要她再坚强一点,再勇敢一点,她的希望如燃烧的火焰那般不断的升起,日积月累,又几近燃成灰黑,渐渐的,她开始无声无息的活着,她开始期待时光快一些,再快一些,要快进到什么时候呢,雨默想,啊,对了,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天吧。

是谁在她的眼前打开了一道光亮呢,是那个面目冷峻严肃的少年,他的目光扫过自己,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那就是她吧。

小小的雨默面无表情,既抗拒又期待,她的脑袋中反复回放着少年的面目,少年的模样,少年的语气,还有少年身上无处不在的绝望与冷漠,她将他的名字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心底,他叫杨恩泽。

13岁的年华,雨默对爱是懂非懂,可是13年华,雨默的目光从没从他的身上移开过,她反复确认自己的心灵所向之处,除了杨恩泽,她没有任何期待。

她是因他而拥有了活着的欲望的,她也理应因他而熄灭活着的光。但是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这是个多么残忍的词呵,雨默想,杨恩泽离她而去,而她,也开始努力遗忘他,并企图开启自己的人生。这多么可笑,又是多么令人心痛。雨默无法去想,更无法知道,要忘记杨恩泽需要多久的时间,她要用什么方法,来将自己的这么多年全部付之东流呢。若她忘不掉他,她又该如何生活下去。雨默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痛一天多过一天,直至她似乎已承受不住,直到她似乎只剩下麻木。

车子在一路尴尬的沉默中慢慢驶停,雨默眯起眼睛,看到了一块再熟悉不过的牌子,她终于再次回到了她一切的开始,静安孤儿院。

现在的静安,与其说是孤儿院,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儿童学校,以前满是尘沙的操场上现在被红绿相间的朔胶跑道覆盖,以前堆满沙石的土地上现在也竖立起了篮球架等一些游乐设施,就连原来深灰色的,破旧的宿舍都被重新翻新,变成了十分鲜艳枪眼的黄粉相间的颜色,雨默走过操场,一群群欢笑着的孩子从他们身边略过,他们的到来吸引了一些孩子们的注意力,他们有的停下来,笑嘻嘻的盯住他们,有的围在他们周围,更有大胆一些的孩子会走过来拉拉他们的衣角,雨默低下头,并没有从那些孩子们眼里发现阴霾。

“你们就是园长说得,离开后,有了美好的未来的哥哥姐姐吗?”一个女孩子怯怯的问,眼中带着期待,带着好奇。

“是啊,所以你们也会一样的。”任静池微微笑着,温柔的回应了女孩。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么?”另一个年龄较小的男孩子问。

“跟这里一样精彩。”任静池继续说着。表情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真是健康呢。”她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回头去看任静池与沈避安,几双眼睛相对,传达着的都是一样的信息。

现在的孤儿们,与他们不再一样了。

雨默不知道自己的他们两个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到无比的沉重与痛心。

这是很复杂的感情,只言片语并不能说出来,雨默不知道,她内心中的难过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成千上万的孤儿们。

“徐妈!”

任静池的呼唤打断了雨默的思路,她抬起眼,看到了自小将她带大的那个老人,徐妈。徐妈的头发此时已经全部斑白,眼角的皱纹在笑容里越嵌越深。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急急忙忙的奔出来挨个拥抱了他们,到雨默的时候,徐妈抚摸着雨默的头发,说,“你这孩子简直叫我担心死,我联系不到淑人后日夜担心你,是否出了事故,是否吃得饱饭,是否过得开心,我几次想过要将你带回静安,可是始终联系不到你,看你如今成长得这样健康漂亮,我也就放心了。”

雨默听着,眼泪终于还是冲上了眼眶,“徐妈,我很好。”

这世上有一个如此牵挂自己的人,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这不就是家人么。

任静池说得对,我们都还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