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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出行

过了十日,郭荣的伤彻底好了。七月见底,正是荷花青衫红袖正大仙容的时候,大家约好这一日去鹅湖看花。在郭荣房中待到四点,王建州便把车子开到楼下,唤我们出发。颜石回家梳洗,郭荣自去里间换衫,我蹭到颜石房中,看四下无人,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一遍,亲吻的间隙里,她的目光似温柔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从额头到嘴角,再从双颊到眉心,如一头初生的小鹿蹦蹦跳跳的脚步,有时跳得晕眩,不得不关上眼帘喘口气,于是睫毛深深地垂下去,像在清晨森林的雾气里,收拢了乌金翅膀的夜神。

“禽兽,够了没有?”颜石抹去脸上我的口水,臊眉耷眼地说。

“我早够了,是你咬着我不放。”我实话实说。

“讨厌,你这只蛆。”她说,双臂箍在我的颈上,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颜石对我的称呼日见丰富,计有——禽兽,穷酸,淫棍,色胚,油炸猴儿,烟熏猫儿,水浸老鼠,蛆。后来我跟她商量——你叫我禽兽可以,毕竟侮辱的是人格不是外貌,说我是老鼠、蛆,亏心不亏心啊,一点现实依据也没有,我哪儿长得獐头鼠目了,我妈说我长得像赵丹!然后她说我一肚子的蛆,腹内原来草莽,仗着牙尖嘴利哗众取宠,看似风头甚健其实老鼠过街。我勃然大怒,张目决眦叱之,她慑服于我的淫威,同意在蛆的前面加个小字以示亲切,我本着识大局顾大体、好男不跟女斗大虫不吃伏肉的原则,认了。

我们玩笑了一通,听见王建州在楼下催促,颜石便倒了一盆水给我洗手洗脸,过一会儿,她从里间梳洗收拾出来,身上换了一件细节极精彩的宝蓝色镂花公主裙,下面是肉色丝袜,白漆圆头皮鞋,配她的乌黑短发,莹白体肤,无可挑剔的五官,倾国且倾城,如雨复如神。这人去看荷花,怕是会教荷花见了她掩面羞死。

王建州在楼下远远看见颜石出来,立刻吹起口哨,嚷嚷:“妹妹打扮得这么好,是不是出嫁去呀?”

颜石哼了一声,骄傲地牵着我的手在前面走,仿佛贵族少女在遛狗。我想不只是我,满天的云朵都在为她萦绕低回。

郭荣正在房中绑头发,见颜石进来,也愣了一愣,说:“这是哪国的公主大驾光临呀,只可惜旁边的这个王子邋遢点。”

“你们难道商量好了的?果真是赏荷花去了,一个扮红莲,一个扮碧水。”我笑道。郭荣穿一件白色镶字母小背心,配樱桃红卷边短裙,脚上一双胭脂色半高跟凉鞋。

我很快注意到郭荣穿的小背心开口甚低,露出一道深邃的乳沟,和一大截雪白细腻不见毛孔的乳房,峰峦如聚,性感迷人,我毫不客气,眼睛直勾勾钉着她鼓起的胸脯。

“喂,禽兽,往哪儿看呢,你眼珠子掉人衣裳里去算了。”颜石说我。

“当事人没意见,你嚷嚷什么?”我扭头看颜石空空如也的胸部,说:“话说回来,颜姑娘,你也该抓紧了,少壮不发育,老大徒伤悲。”

“大不了我将来做个手术,有什么了不起!”颜石撇着嘴睥睨郭荣,郭荣低下头做娇羞状。

黛起惭草色,妆成毁桃红。这两个人去看荷花,荷花压力很大。

王建州见郭荣出来,也不说话了,只把眼往她身上瞄。

来到楼下,周珍握着洗了一半的头发走出来,说:“好啊,你们管我朋友借了车子来,也不叫我去玩!”

“那你现在走不走?”郭荣笑道。

“哼,这会儿叫管什么用,好啊,你们穿成这样,看花去了,还是选美去了?王建州,仔细看着这几个小的,不许他们淘气,嘿,跟你说话呢,你眼睛往哪儿看?”周珍戟指呆呆望着郭荣的王建州。

“你坐前头去干什么,后面够宽敞的,你来和我们一块儿坐!”郭荣叫我。我们三人坐在汽车后座里,三个人都苗条,车里一点不挤。

车开了,郭荣的胸部随着车行起伏荡漾,引人深陷,我眼眉低垂,眼光聚焦,身子禁不住越靠越过去,郭荣开始摸我的脸,做勾魂摄魄状,我们越挨越近,颜石一拳打过来,“你们干脆抱在一起吧!”我向她解释:“快了快了,凡事需要一个过程,你别猴急。”

郭荣挺起胸,拉颜石的手放在上面,“来,我让你感受一下。”颜石竟老实不客气地大捏起来,我的眼球都快脱落了,前面传来王建州的声音,“喂喂,你们这样搞,我要出车祸的!”

“怎么样,手感如何?”我问颜石,颜石低头笑,不说话。

“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郭荣拉我的手过去。

“喂喂,你们不许淘气,不许淘气!”王建州叫道。

“要你管!”郭荣白他一眼。

“天热,大家多喝水,凉快一下。”王建州扔过来几罐健力宝。

我打开四罐饮料递给众人,“我们第一站去哪儿,鹅湖书院?”

“鹅湖书院就在山脚,我们去山中看花,少不了要经过它,可惜书院的主建筑都被红卫兵毁了,只剩下二十几间厢房和一个牌坊是明朝的,现在看到的都是八十年代重修的。”郭荣说。

“八百年的书院,朱熹辛弃疾讲课的地方,换了别的国家,恨不得供起来,我们这儿说没就没了。”颜石说。

“嗳,这竟不算什么,鹅湖书院是南宋的吧,这鹅湖山顶上还有一个唐朝的寺,唐朝两个皇帝赐了匾额的,文革时给荡平了,几万尺的大庙,连根柱子都没剩下。我爸爸跟我念过这寺里的两副对联——客坐莫嫌茶味淡,僧居难比世情浓。闲拾枯松煮野菜,每于冻馁种梅花。这是我读过的和尚写得最好的诗句了,还有就是《西湖梦寻》里看到的一首:山僧野性爱林泉,每向岩阿倚石眠。不解栽松陪玉勒,惟能引水种青莲。”郭荣说。

“闲拾枯松煮野菜,每于冻馁种梅花。这一句最好,既有出家人的清空出尘境界,又有艳情诗的销魂味道,神意淡远,骨态鲜妍,甘媚深婉,吐秀含芳。”我说。

“就会胡说八道,管是哪里看到的鲜艳词儿,就胡乱堆出来唬人。”颜石说我。

大家又斗了一回嘴,说上一会儿闲话,很快,鹅湖到了。

一湖荷花正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