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湄洲少年往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43044500000043

第43章

长大以后的安东看过杨德昌先生的一部电影,它的名字叫做《一一》,在那个漫长的故事里,安东记得阿俊说起那个时候人们对音乐的看法,自己喜欢音乐,可是周围的人觉得音乐并不能赚钱,那音乐有什么用呢?因为这样的分歧,阿俊还离开了初恋情人。可是长大后的阿俊最后还是没有走上音乐的道路,反而成为一个商人,却依旧喜欢音乐。

年轻时候的大多故事,并不会圆满,可是总是会到来。就比如说中考这样的结果。留下的遗憾,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安东一直很难说清楚当时自己知道时的心情,就好像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把你推向下一步的计划。其实事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安东考的一般,只不过跟一中的分数线不少的一段距离。安东拿着查成绩的电话,只是觉得胸口有什么重物压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一年的中考大部分人都考的不好,考的好的人只有少数,比如说,陈怡静。陈怡静考上一中这事情,在那个时候的安东看来几乎有点科幻。陈怡静也是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人,这件事情成为岛上当时最热门的话题,黑马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津津乐道的。

在安东认识的那些人里,状元大热门吴子珊,以三分之差没考上一中,最后去了二中,跟吴子珊一起考上二中的,还有当时喜欢吴子珊的李强,安东花了挺长的时间去消化这样一个事实,一直等了好些天才打了了个电话给吴子姗。原本一起约好一起考一中,最后两个都没考上,这让安东觉得很无奈。

最让安东觉得命运弄人的是,后来跟自己考上一个高中的人中,竟然有林寒菲,还有坐在自己前面三年的刘晓敏。在初三后半段才慢慢跟自己熟悉起来的黄正元甚至还变成自己高中三年的舍友。

吴翔,薛风,朱子琳纷纷留在湄洲中学继续念高中,好像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安东那个时候才觉得,夏天这样一个季节,会让你大声笑,大声歌,然后再让你看着所有人分离。

而这些人当中,最早走的是蔡嘉伟,成绩出来两三天后,蔡嘉伟就去了传说中的成都,蔡嘉伟这一走,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

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发生,那个时候感觉就好像每个人的命运就像装在盘子里的糖果一样,被随机分发到几个人的手上,而刚刚好的是,有几颗糖果发到一起了。

但是如果问安东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做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事情是什么的话,安东会想起自己打给吴子珊的那个电话,不对,是打给吴子珊她妈妈的那个电话。

虽然两个人都没能考上一中,但是安东心里的愧疚感还是挥之不去,在潜意识里安东觉得,女孩子食言不算什么大事,而自己食言,还是就有点那么不能忍受了。

所以他纠结了几天之后,就决定打电话给吴子珊。

安东记得那天下午带着点点的闷热,而接电话的却是吴子珊她妈妈。

“阿姨你好,我是安东,子珊在家么?”安东一听是大人的声音语气马上变的尊敬起来。

“安东啊,子珊她好像出去了,不在家。你可以晚上再打过来。”阿姨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

“噢~这么不巧……”

安东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本来是打算挂的,可是在要说再见的时候,安东忽然改变了主意。

“嗯,那你晚上再打过来吧!”电话那头说道。

“阿姨,你等等,她不在我可以跟你谈谈么?”安东一瞬间觉得无比热血。

“你要跟我谈?”阿姨起先也是很惊讶。

“嗯,其实我这两天很烦躁,你怎么看我跟吴子珊的事情?”安东假装淡定,其实自己内心激动的不行,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这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妈妈啊!搞不好以后还会是自己的丈母娘呢!安东甚至都开始想入非非了。

“你说你跟子珊的事情?”阿姨问道。

“嗯。我想知道您的看法。”安东的声音听起来绝对的诚恳,这也是安东第一次跟大人直接讨论这种问题。

“这样子,你跟子珊的事情其实我也听说过。你喜欢子珊我是知道的,可是我想,你们都太小了。”阿姨说到这里的时候安东心里真是难受极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撞击。

“嗯,阿姨您继续说。”安东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想,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其他的事情,是可以以后再说的。知道么?”阿姨谆谆教导。

安东当时认为,阿姨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默默地告诉他,你跟我家女儿不合适。

“嗯,阿姨,我明白了。谢谢你。那先这样了。”安东觉得阿姨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

然后因为这个电话,安东又沮丧了好多天,他觉得自己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丈母娘的女人否定,实在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情。

但是安东从来没有跟吴子珊说过这件事情。

当很多年以后,安东回想起这件当时自己觉得很热血的事情之后,他总是会觉得,吴子珊她老妈说的话其实是没错的,那一年的安东真的是太年轻了。随便几句话就被打败了。

这个电话对十六岁的安东意义重大,对于正在处于中考失利中的安东的心态上,就像又发生了一场地震一样。

有一年二十五岁的安东遇见二十三岁的吴子珊,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吴子珊说起那一年安东打给自己老妈的那个电话。

“哈哈,是不是很傻?当时会做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安东笑自己的幼稚。

“其实你当年误会我妈的意思了。”吴子珊说,“你打完那个电话以后,我妈其实很欣赏你的,她是说学业第一,要是考上大学之后,她是不会反对我们的。”

“是这样么?我还以为她只是拿学习委婉地否定了我。”安东做出一副很懊恼的样子,“啊~还是太年轻了哈哈。对了,你跟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呢?”

“应该是年底吧!”吴子珊淡淡地回答道。

“噢,什么时候带出来溜溜~哈哈。”安东提议。

这个就是剧透,很多年后的事情,安东最后还是没有跟自己十六岁时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但这并不是什么遗憾,少年往事中往往就是不圆满,长大后的两个人能如同老友一样笑谈往事,那才是最重要的故事。

2005年的夏天还没过去一半,吴子珊跑去了深圳待了很久,再后来安东就很少碰到过,每个夏天都是两条直线的交叉点,错开,分离,再见。

可是安东还是继续待在岛上。

在中考的风波平稳下去之后,生活还在继续。

有的人会选择出去玩一个夏天,比如说去了深圳的吴子珊,去了海南的朱子琳,可是大部分人都还是呆在岛上。安东记得,那个夏天的蝉声分外噪耳,八月份岛上的太阳,将蓝天大海,直接推向了盛大的夏天。

蔡嘉伟去了成都后,安东经常跟吴翔还有吕清源去打球,有时候在安东家附近的汕尾小学,有时候在自己家附近的汕尾小学,有时候在毕了业的湄洲中学。

安东觉得那一届的学生大概是打球最多的吧!因为这两年的夏天,安东回去后,在汕尾小学都很难凑齐两个队了。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安东那代人,能从篮球上面得到最大的乐趣。

那个时候想留在场上打球得都拼命,不然输了下场都得等很久,因为队伍实在是太多了。

安东清楚地记得那个夏天的下午,自己总是喜欢骑着自行车骑到岛的另外一端。

小岛的后半段,开元村到下山村中间那条路,白桦树在路两边长成高大的遮阳卫士,于是就形成了一条连绵几公里的林荫小道。

很多时候安东都是一个人慢悠悠地骑在那条路上的,小岛上的夏天是有多安静,骑了很长时间都不会碰到一辆车。只是偶尔会有旅游大巴开过去,安东总能看到大巴上旅客兴奋的脸庞。

宽阔的马路之上,树荫遮天蔽日,而旁边,就是碧海蓝天,少年戴着耳机,海风将少年的头发吹向后面,衬衣也飘了起来。安东觉得,那真是最美好的时光。

也是最后的美好时光。

再后来,安东出了岛,念书,工作,甚至很少回到岛上来,更别说拥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可以从岛这段骑到岛的那端,有海风,有树荫。

而在八月的某一天,安东就是在这一条自己认为最美丽的公路上,他再次碰到了陈怡静。

安东戴着耳麦,自我陶醉地骑着自行车的时候,陈怡静忽然的就出现在自己的旁边,两台自行车并排地骑着,安东不经意的转过脸才发现是陈怡静。

“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安东停下车来,一脸惊喜地问道。

“我刚刚一直在后面喊你,可是你一直听不见好不好。”陈怡静跟安东一起停在路边,下山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花圃,两个人就坐在上面聊着。

夕阳西下,坐在林荫之中,却能听到海涛之声,画面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