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混混大旗(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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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不知道钟摆是如何发明的,不过我猜测是依据仿生学,而且仿的就是人类的屁股。因为在班里便有这样一个走路时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的屁股。这屁股主人名字叫做苏艺。她走路时屁股扭动的范围、幅度、频率无一不让人联想到钟摆,幸而这屁股没有生到几千年前被伽利略看到,否则我们今天的“钟摆定理”恐怕要改名为“屁股定理”了。苏艺不是班里最漂亮的,但其身材尤佳——好身材要生得符合我国地形特征,山区面积广大,有一定比例平原,不能像非洲,尽是高原,也不能像欧洲,平原太多,这大概是规劝我国女性别崇洋媚外的一大理由——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风韵,是班上的交际花,这自然使她得到了极大的关注,有关她的流言和议论遍地都是,连哪天她换衣服了换鞋了都要引人关注,研究《红楼梦》的叫做“红学”,那么班里研究最多的应该是“苏学”,一批男生都成为资深的苏学学者。

苏艺就坐在大旗的斜前方,不过有巴以、中印这样的先例在,所以开始时两人的关系一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大旗骨子里见不得苏艺的这种做派,常常在宿舍里议论她,说她风骚,这样的女人送上门来自己都不要云云。他说这话时可没想到苏艺能真的送上门来,这全归功于他平日里关于自己是校园混混的大力宣传,弄得他带头大哥的形象深入人心,而苏艺就恰好是喜欢这一款的,于是渐渐对他热情起来。说话的语气神态与刚来时全然不同,甜得发腻,是奶油巧克力蛋糕作风,有时甚至向他娇嗔,乃至于抛媚眼,这媚眼让大旗血压升高心跳加快——所谓红颜薄命,更合理的解释是红颜使人薄命,因为美女往往叫男人更容易患上神经衰弱、高血压、前列腺炎等多种疾病。大旗先是惊疑,不过随后豁然开通,这不用多说,肯定是苏艺看上自己了。虽然事发突然,但爱情往往发生在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个细节把她迷倒了。自己帅哥一枚,被人看上实属正常,这几天她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神态,不正是暗示自己么!他将苏艺当作自己的潜在女友对待,开始逢迎她的调笑。一来二去,连称呼都变成了“小艺”,不必带姓了。同时他在宿舍里大做舆论宣传,说先前对苏艺有所偏见,最近相处熟了才发现苏艺并不风骚,只是活泼罢了。

苏艺只是想同大旗混熟,并没真正往男女朋友上面多想,所以接到大旗情书的时候很是扭捏了一阵,后来抱着科学家探索未知世界的精神,觉得两人试试也并无不可,于是就答应了。大旗高兴地恨不能开个新闻发布会昭告天下,喜气洋洋地同宿舍众人说自己追到苏艺了。宿舍里一片哗然,纷纷要他请客吃饭,大旗说:“改日一定请,改日一定请。”这是有人要他请客时他公式般的回答,而且他所改的日子好比是世界末日,一直被提到却从未实现过。晚饭后,大旗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晚上要约会,想借件上衣赴约,我起初不肯,但大旗对这件衣服赋予伟大使命,说这关乎他一生幸福,我只好以自己一时痛苦换他一生幸福。临走时他看到于涛有件LEVI'S的牛仔裤,恰巧于涛不在,自作主张地将裤子穿了去。

这社会上有一个发展趋势,男人愈来愈向女性发展,女人愈来愈向男性发展。大旗第一次约会,扭捏得像个女生,光心动而嘴不会动,反倒是苏艺谈笑如常,颇是条汉子,调查马大旗家是做什么的。马大旗咽口唾沫,说父亲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这是真话,不过稍作艺术加工,所谓公司是他家开的一间杂货铺,而每逢周末忻平附近乡镇会有集市,他家便会载着货物上集市去卖,这就是上市,即上集市的简称。苏艺当然不会懂马大旗的语言艺术,听了之后倾慕不已。马大旗想起自己裤子是LEVI'S的,觉得不能埋没了,待两人跑到有灯光处,他不顾零下的温度,借口天气热,把上衣撑起来,路出腰带上LEVI'S的LOGO,苏艺瞪大眼睛说:“这哪热了……哦……这是,是L……”,大旗没有白白挨冻,故意装傻道:“什么L”,“LV!”苏艺脱口而出,她处于刚开始研究名牌的阶段,还没研究透彻,以为LV是LEVI'S的缩写。大旗吹上了瘾说:“我家好几件呢!”苏艺喜爱LV,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大旗——过去情人间的“爱屋及乌”是喜欢他的人进而喜欢他旁的东西,而现在反了过来,旁的东西是“屋”,本人倒成被爱及的“乌”,那“屋”包括真的屋子,票子、乃至他的父母——于是情不自禁地去牵他的手。马大旗没料想发展这般迅速,只觉一股电流自手心窜遍全身,让他觉得浑身酥软无力。

人们常把恋爱比作饮酒,证明两者有相通之处,比如第一次饮酒的人,没有经过酒量的训练,往往容易喝醉。恋爱也是如此,马大旗被第一次的恋爱冲昏了头脑,恨不得把自己都奉献出来。自好上之后,两人着实甜蜜了一段时间。中午一块上食堂吃饭,晚上一块去操场散步,星期天一起到外边逛街,紧密地非刀劈斧剁不能分开。

古话云,妻子如衣服,这话当然是错的,但也有合理的成分,说明了妻子有衣服的两项功能:一是取暖、二是炫耀。对男人而言,身边有个漂亮的女友,就好比穿了一身名牌衣服,能向别人昭示自己的身家地位,因为一般来说,女人的姿色与男人资本是成正比的。随着天气日渐暖和,取暖的功能要留在冬天时开发,于是马大旗着重开发妻子的第二项功能。他向苏艺要了一张照征,下课后趁人不注意放到桌面上,然后匆匆离开,回来后果然身边的人问他怎么有苏艺照片,大旗装作大吃一惊,仿佛秘密被撞破一般:“唉哟!怎么会在这儿!糟,我忘收起来了!”然后表示事属机密,不足为外人道也。等那问者好奇心起,三番五次恳求,自己虚荣心被满足后,他才傲然宣称苏艺是他女朋友。这样不过几日,全班都知道了大旗和苏艺好上了,关于他们的讨论,绯闻、玩笑,在班里传个满天飞,什么有人看到马大旗在操场上牵手啦,什么有人星期天碰到他俩在街上买衣服呀这类的。每次有人当着大旗的面说起这些的时候,大旗总要义正辞严地反驳:“不要胡说!”其实私下里他对这些绯闻很是受用,每听一次,便觉身价涨了一分,隐隐然找到做明星的感觉。然而新鲜劲儿过去之后,班里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对他们的事儿失去了兴趣,不再谈他们了。大旗感受到了过气明星的失落,心态也和明星对待狗仔队的态度有几分相似——不希望过分地被人窥见隐私,但没人关注自己吧,又落寞,又希望有人来谈论自己。况且天下人的幸福都有两部分构成的,一部分是因为幸福而幸福,另一部分是因为幸福被人瞧见而幸福。幸福不为人所知,不为人羡慕的话,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和所有过气明星采取的手段一样,大旗开始自己制造绯闻,传播绯闻。最先向宿舍里的舍友传播,讲述自己第一次拥抱的感受,过几天再爆料,说自己和苏艺发展到接吻了。舍友们不自觉的成了他宣传的工具,不遗余力地传播这些八卦新闻,大旗又迎来事业第二春,又开始义正词严地反击绯闻:“不要胡说!”

除此之外,大旗本人的变化也颇大,一是对外在形象更加关注了,镜子照得颇为勤快——不仅仅是镜子,凡是能反光的物体,他都要凑上去端详一阵儿,仔细地好比鉴定文物,并且还要在镜子前做出各种各样不同的表情,多方面地发掘自己的帅;二是他和苏艺好上后,财政上难以支撑,一直处于赤字状态。人们常说,钱是万恶之源,这只看到钱的一面,钱其实更是万爱之源,因为要表达对别人的爱心,最直接的表现便是舍得为其花钱。大旗请苏艺吃饭,这需要钱;陪苏艺逛街也需要钱;给苏艺买圣诞节、情人节的礼物,仍需要钱。最开始解决财政问题的办法是省钱,早晚用泡面解决,中午能蹭就蹭,和舍友一起去食堂时故意把饭卡放教室里,去了食堂后装作大吃一惊,说自己忘带饭卡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向舍友们借。而且用别人饭卡打饭时,大旗食量会猛然大增,4G容量的肚子偏偏能放下5G的事物,仿佛别人的饭卡有健胃消食的作用。且哪样菜价格贵,他便打哪样菜,时间久了,人们都了解了他忘带饭卡不是健忘病发作,而吝啬病发作。不过随着和苏艺的交往深入,他靠省下的钱也无力支付花销了,只好向人们借钱,但凡熟一点的同学被他借了个遍,我杂七杂八借给他将近五百块钱,他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要朋友还钱历来是人际关系中的一个奥赛题目,我有几天恰好要钱用,不得已去挑战这道奥赛题,想的办法是在大旗跟前旁敲侧击地抱怨:“啊呀!这几天穷的揭不开锅了,饭卡上也快没钱啦,这可怎么办!”本想用这话启发大旗还钱,没想到马大旗的抱怨更大:“啊呀!我也是穷死了,现在我老婆的饭钱都让我出呢,我穷得要卖身了!”两人的抱怨好比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儿,扒光了无非各是两个字:还钱?没钱!我没法子,只好这样拖着。更不可思议的是大旗开始有了记日记的习惯,这日记名义上是为了自己而记,其实更多是为别人观赏。他在日记里记自己的好恶爱憎,恋爱感悟,生活体会,虽不是真情流露,多为造作之作,可一旦冠以日记之名,可信度大为上升,好比现在许多广告要以新闻采访的面貌发布。而且这日记另有妙用,成为他的外交工具,给别人看他的日记,相当于告诉对方,看我多信任你,连日记都给你看!对苏艺的爱情呢,也经常在日记里抒发一下,过一阵再拿给苏艺看,好让自己的爱显得真真切切。总而言之,这本日记实际上是自恋的副产品,好比是自己为自己撰写的史料,供别人研究。

所谓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反过来说,撑死的马应该也比骆驼小。大旗撑死了想充有钱人,可惜装有学问易,而装有钱难,时间一长,总能让人看出破绽。两人好了一段时间,关系开始恶化。一段爱情结束好比是一间房屋倒塌,最初的迹象是墙皮脱落——热恋时,双方都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但时间一长,这完美的形象保持不住,好比墙皮掉下来,露出缺点来了;接着,墙上要出现裂缝——这阶段的男女方开始吵架,关系开始有裂痕,若还没有及时补救的话,这间房屋便无可阻挡地在某天轰然倒塌了。大旗和苏艺的恋情也是依着这个轨迹发展,最初关系变差的原因,在苏艺方面,是发现大旗是往死里撑的马,并非是骆驼,且并不是想象中的江湖中人,更在于她终于研究明白了LV不是LEVI'S的缩写,这些都让她感觉自己是出演了一部纯情少女被渣男欺骗的戏码;而在大旗方面,是发现苏艺最近和刘雄的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见的次数多了,醋意像1998年的长江一样在心里四处泛滥,全身心进入一级警备状态。有次终于忍不住,跑去责备苏艺:“你一个女孩子,检点一点!”苏艺听他话里有刺,柳眉一竖,恨不能平行,道:“什么叫检点一点!我怎么了?”大旗说:“你最近和刘雄走得那么近,你以为我没看见?”苏艺拿出亲情做挡箭牌,道:“刘雄是我认的哥哥。”大旗冷笑道:“哥哥?拉拉扯扯的,有这样的哥哥么?”苏艺怒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大旗在气头上下不来,道:“我就是这么小心眼!”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第二天也没见面,直到第二天晚上,大旗坚持不住,晚自习下后决定给苏艺打电话和解,还没想好说辞,宿舍电话倒先响了,大旗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女声:“马大旗在吗?”大旗听出是苏艺的声音,激动地道了声:“小艺,是你么。”电话那头顿一下,说出五个字:“咱们分手吧。”大旗手中的话筒差点掉下来,忽觉自己的意识像是黑暗天地间的一只萤火虫,微弱且飘忽。呆了几秒,涩声道:“你别是开玩笑吧,小艺,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么。”苏艺淡淡地说:“谁和你开玩笑,就这样吧。”说完“啪”一声挂掉电话。大旗不甘心,回拨过去:“你总得有个理由吧。”苏艺道:“我们不合适!”从前分手的理由都要扣上爱国主义的帽子:我们要好好学习,为建设祖国,实现四化而奋斗,所以还是分手吧。而现今人们脱离了假大空的套路,最流行的理由莫过于我们不合适,可见时代还是在进步的。大旗还想说话,苏艺又补一句:“你以后别来烦我了。”接着是拉长的忙音。大旗着了魔似再回拨过去,可这次对面已经不接了。他颓然坐到床上,雕塑似的呆立,忽然间把衣服扒去,钻进被窝,对着墙躺下了。

夜幕如同针脚细密的布,渐渐罩下来,大旗心里荒凉地像块盐碱地,多少泪水灌溉都不能让它滋润一分。不过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他黯淡一夜的心又被这阳光稍稍照亮。他想苏艺可能是一时赌气才提出分手,更可能是在考验他对她的感情是否坚贞,自己向她认个错,求个情,女孩子都心软,肯定就会和好如初了。想通这一层,他稍稍有了点精神,上午上课时,在脑海里模拟向庄雅欣道歉的说辞,决定用先抑后扬的说法,先抑自己,骂自己多么的不是东西,再扬庄雅欣,夸她多么的是个东西,最后少不了要N次地阐述自己与她是“你是风儿我是沙”的关系。他在心里操练一遍,自信这话感天动地,即便石头听了也会挤出眼泪,苏艺没有不感动的理由。心头一热,一心等着下午的实践来检验他的主意是不是真理。没想到这一番说辞根本没派上用场。因为这天中午吃饭时,他远远地看见苏艺同刘雄并肩坐着吃饭,两人也边吃边说笑,苏艺一时兴起,还喂刘雄一口菜。马大旗像是挨了一记蒙棍,愤怒和悲伤如涨潮的海水一样将他吞没,许久,从嘴里蹦出三个字:“狗男女!”

回到宿舍后,马大旗先是大骂苏艺和刘雄,可惜他感觉这些咒骂不是水,能浇灭怒火,反而是油,撩拨得怒火更旺盛了。他无处发泄,又寄希望于通过幻想来获得精神上的安慰。他起初幻想的,仍旧是被庞彦霞拒绝时自我安慰的那一个套路,只不过主角变成苏艺:日后成为富商的自己正开着名车在街上兜风,在街角处意外遇到苏艺,苏艺见了他后又羡慕又后悔,痛哭流涕地说想和他重修旧好,而他此时抽出一支烟,满脸不屑地对她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往想到自己拒绝对方这一段时,大旗会忍不住偷笑,今天他仍旧这样想了,可是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了。这个幻想没有哄骗得了他疼痛的神经,他沮丧地发现,今天的精神胜利法宛如过期的药片,根本不起作用了!他不甘心,又编一个新的故事,苏艺与他分手是因为患了绝症,而刘雄呢,只是她为了显示绝情的道具。在她心里,不知对自己有多不舍,多眷恋。可惜这故事刚编完,大旗就连连摇头,心知“此事只应韩剧有,人间能有几回闻。”他忽而觉得颓唐了,空洞的目光不知在何处落脚,只好在空气中发散着。怒火的灼伤和心寒的冻伤让他坐卧难安,按物理学的说法,火和冰是相克的物质,可今天二者在马大旗的心上奇迹地共存了,它们不仅没有相克,反而相辅相成,互相扶持,共同摧残着马大旗的心。等刘雄回到宿舍,马大旗才稍稍反应过来,寒声问道:“你和苏艺好上了?”,刘雄淡淡道:“没有。”同时居高临下地瞟他一眼,在这目光里,大旗经历了一次由高级灵长类动物退化为渺小微生物的过程,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死了,哀悼、凭吊是旁人的事,当事人插不上手;爱情死了,哀悼、凭吊是当事人的事,旁人插不上手。大旗哀悼逝去的爱情哀悼了一个多礼拜,哀悼的功课做的充足,只差在手臂上带一个“孝”字——不对,亲人逝去带“孝”字是表明孝道,爱情逝去应当带“忠”字表明对爱情忠诚。有种迷信的说法说白天人的魂儿带在身上,而到了晚上,人的魂儿会在外边游荡,所以人才会做梦。大旗在这一个多礼拜里完全颠倒过来了。白天他精神恍惚,一脸的混沌,一脸的灵魂出窍,而到晚上,他的灵魂就回来了,拼命地回想与苏艺的过往,有时还呜咽几声。他潜意识里,其实希望自己的悲伤能像流感病毒,通过口口相传的接力,被苏艺所知晓。这阵我常去开导他,无非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未来一片光明之类的屁话。这些话开始还被大旗接受,可是好比抗生素用多了会有耐药性,类似的话说多了再也不管用。伤痛仍似躲在草丛里的蛇,在上课时,在独处时,冷不防地从暗处窜出来咬他一口。他有时也会惊奇于自己的难过,以前自己的理想是做一个混混,在这个理想里,自己是洒脱倜傥的混混大哥,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难过,而现在的自己,哪还有一点混混的气概!他由爱情理想的破灭推导出人生理想的破灭,一个难过派生出另一个难过,吓得他不敢往下细想了。

大旗的哀悼活动本来准备一直持续下去的,直到一个礼拜后,他在学校的路上与苏艺狭路相逢,当然还有刘雄。苏艺的爱情也死了,但在大旗身上死了的爱情马上转世投胎到了刘雄身上,因此她没有失去的悲哀,反倒有新生的欢乐。当时大旗与两人正面相遇,心不停地往胸脯上撞,眼神也不知该在哪儿,似乎放哪儿都不对。相较之下,苏艺镇定多了,她瞅马大旗一眼,紧紧挽住刘雄的手臂,身子也往刘雄那边凑。两人擦肩而过,大旗往前走几步,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笑,他咬着嘴唇在原地站了几秒,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仿佛一条狗,一条土狗。就在那天,他忽然变得活泼了,而且活泼得有些过分,近似于癫狂。不管有没有有意思的事儿,不管有没有有意思的话儿,总能惹得大旗哈哈大笑。而且别人笑也就动动嘴角的几块肌肉,大旗这笑却工程浩大,要调动全身肌肉完成,笑时全身都跟着颤动。大旗彻底变成一个玩世不恭的人。我还以为他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全然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大旗现在快乐,只不过是痛苦的积攒超过了上限,历史上所有内心沉痛的人,大多表现出来的就是这种癫狂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