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梦。
左靥在醒来的那一刻就明白了——那是记忆！
是属于她的母亲，白圆圆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这些记忆却被她以梦的形式窥探到了？
难道是……记忆碎片？！
不对，不可能！虽然左靥一直寻找不到母亲的灵魂的下落，可是她至少能肯定母亲的灵魂一直都是完好的！
既然这样……
她为什么能够看到？
而且……
次奥！原来现在阴阳怪气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坏主意的姜诀，竟然曾经是那种仙气渺渺嘴硬心软的模样吗？！原来那家伙竟然收养过她老妈吗？！原来“白圆圆”这种弱爆了的名字竟然是他取的吗？！
可是为什么不管是她老妈还是姜诀那个家伙从来都没说过这种事啊救命！！
这种跟姜诀疑似沾亲带故的猜想让她毛骨悚然汗毛直竖好么！！
在心里抓狂挠墙爆粗口，左靥愤愤睁开眼睛，然后就愣住了。
这里是……这里是她年幼时在族地与白圆圆那个笨猫妖一起住的那间小屋子吗？
左靥回想起在昏睡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动了动指尖，这才感到全身那好像在钉板上滚过一样的疼痛。
穆笙……
艰难地坐起身，抿了抿唇，左靥抬手，盯着自己已经结出恐怖的血痂的右手手背，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终于还是将她带到了族地吗？
是的，是带“到”而并非带“回”。对于左靥来说，能用“回”这个词语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地方。
想到穆笙那个家伙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左靥皱起了眉。
愤怒吗？是的。
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离了泸城，如果要说左靥不生气，那绝对是骗人的。要知道她左靥可不是裴夏那种没脾气又烂好人的性子！
疑惑吗？当然。
当初，穆笙那个家伙在她母亲活着并且身处族地的时候都没有要求过她母亲履行婚约，为什么时隔十多年，却突然将她带到族地，履行那个本属于她母亲的婚约？
但除了愤怒和疑惑之外，更多的，应该是无力吧……
左靥苦笑了一下。
十多年前，穆笙对付每到十九日夜都会成为凶兽的她只需要一鞭子；十多年后，穆笙对付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她依然只需要一鞭子……
左靥知道，活了二十年都不到的她想要击败那个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的穆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十七年，对于那些大妖来说，这只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罢了。
但就算这样，她也以为她至少能……至少能……
叹息一声，左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了一下精神。
现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既然穆笙都已经将她带入了族地，但又没有对她做任何限制，就表明穆笙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笃定了她绝对跑不出族地。当初她的母亲能够带她逃出族地，不仅因为那些大妖没有丝毫防备，甚至秉承着任她们母女自生自灭的态度，也因为她母亲那纯正的妖魔的血统，那样来自血脉的记忆传承，让她们出入族地大阵没有一点难度。
可是现在，一切都是不一样的。她只是半妖而已，没有丝毫的记忆传承，而相信族地里的那些大妖，在穆笙的嘱咐下，自然不会再犯十四年前的错误。
更何况，左靥也没有想过逃跑。
毕竟，如果要跑，她又能跑去哪儿呢？她能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辈子不成？
所以比起逃跑，左靥更想要做的是——打消穆笙的念头！
而要打消穆笙的念头，首先就要弄清楚穆笙到底打算做什么。
只从表面上来看，穆笙似乎是将她当做她母亲的替身……但这一点，左靥是绝不会相信的！先不说她与她母亲从外貌到性格都是南辕北辙，不知情者根本就不会将她左靥同白猫族的第一美人白圆圆联系起来，光瞧穆笙那看似好说话，实则一板一眼的性格，就绝不会做出这种“替身”的事情来！
那么这样的话……在她昏迷前，穆笙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方才的梦，再想到穆笙的话，左靥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说……这十多年来她都无法寻到的那个笨猫妖的灵魂……竟然是在她体内吗？！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个躯壳里，怎么可能容得下两个完整的灵魂？就像当初的林昀和陈风！
人类的身体十分脆弱，容不下两个完整的灵魂；妖魔的身体要好些，从理论上说虽然能够勉强做到，但不死心想要尝试的都爆体而亡，无一例外！因此左靥在这以前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可是……如果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没办法制止。
不顾依然有些无力的身体，左靥跳下床，有些不安有些激动地来回磨着地板。
如果说是真的……如果说是真的，那么……
抬起手，左靥伸手想要拂开眼前的刘海，却恍然发现手指颤抖得厉害。
将两只手缓缓握拳贴近胸口，左靥轻声道：“妈妈？”
细微而颤抖的声音消散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左靥抿着唇，眸子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
慢慢地，左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笨蛋。”
突然，左靥脸上的表情一滞，猛然回头，向着门外厉声道：“谁？！”
“他怎么还没醒？！”
站在雪地中，程成风围着地上昏迷的人转了一圈后，第十二次望向了兮琤。
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兮琤垂下眼，平淡地说：“少主，请不要在一小时之内用相同的问题问属下这么多遍，属下已经说过了，这一位的灵魂已经无可避免地觉醒，但他的灵魂与身体并不符合，所以才会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而且……”再向着雪地中魔气冲天的裴夏望去一眼，兮琤道，“这一位似乎并不想要觉醒，并且正在强自压抑着自己觉醒的本能，所以他苏醒的时间大概会一直顺延下去吧。”
程成风一怔，怒吼道：“这种事你刚刚怎么不说？！！！”
“因为属下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兮琤非常冷静。
被兮琤不动神色地呛了回去，程成风气息一滞，暴躁挠头，“那他为什么不愿意觉醒……”话语突然顿住，程成风沉默了。
虽然刚刚只是对上一眼，裴夏就闭眼倒在了下去，但就算是那一眼，程成风也能看出“他”真正的身份。连他都能看出来的，裴夏又怎么会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觉醒吧……
想到裴夏平时那连他都看不过去的老好人模样，程成风挫败地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在知道裴夏真正的身份之后，他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杀了裴夏——这是他的……不，是所有依靠光而存活的生物的本职。
如果现在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那个并不是叫做“裴夏”，而是是其他人，那么程成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可是那是裴夏……不是像祁莫和卢宇那样的跟班，而是他真正视为朋友的人！
烦躁地踢起一片雪花，程成风思考了最后一秒，终于不耐地扔下一句“烦死了！”，就蹲在裴夏身旁，百无聊赖地看天看地。
“果然是跟老主人一脉相承的蠢狗啊……”用手掩唇，兮琤神色不动，心里却是无奈叹息一声，然后扬声道：“少主，你已经决定了吗？”
瞪了兮琤一眼，程成风不耐道：“啰嗦！”顿了顿，“嘴巴闭紧点！”
不但要他视而不见，还要封他口？兮琤扬眉。
——可是少主，你连个封口费都没有，要不要这么吝啬？
无奈摇头，兮琤道：“就算是老主人吗？”
“废话！”
点头，兮琤敛眉，正色道：“是，属下明白了，如果这是少主的意愿。”
“不过在这之前……”兮琤严肃的神色只不过摆了一秒，下一秒就恢复了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道，“少主，属下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将这一位带回他的家中——除非您准备像一只真正的狗一样蹲着等到这一位醒来。”
程成风脸色一僵，眼看就要暴走，兮琤手一抬，相当顺手熟练地转移了程成风的视线。
“对了少主，你看他的手。”
程成风怔了怔，望了过去，便看到裴夏手中虽然被黑血污染，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淡蓝色的手链。奇怪拧眉，“这又怎么了？”
——少主你的智商终于被狗吃了吗？醒醒啊少主！动一下脑子会死吗？！
默默吞下了这句吐槽，兮琤瞥了程成风一眼，就将视线转移到那条手链上，平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条手链的原主人，是左靥小姐。”
程成风一愣，狐疑地看着兮琤，嗤道：“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半妖这么尊敬了？”
兮琤黑线了一瞬，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少主，难道你在泸城待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有注意过为什么泸城的大部分妖魔都从本能上惧怕着左靥小姐吗？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左靥小姐身上传承着的，到底是属于谁的血脉吗？就算少主你真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到，那你也注意一下属下刚刚那句话真正的重点所在好吗？！”
烦躁地甩头，程成风道：“说重点！”
次奥！有时候真的想宰了这只蠢狗算了！
再次默默地咽下一口气，兮琤有气无力道：“那位左靥小姐，是这一位的心上人。”
程成风脸色沉了下去。
“而想来那位左靥小姐，也是不愿意嫁给穆笙的。但这一位据属下预测，没有七八年的时间，应该是醒不过来的……”
“别废话！”
兮琤掩去唇边的笑意，正色道：“属下的意思是，既然这一位暂时没办法动了，那么作为他的好兄弟的您，这个时候就应该代替他去抢亲，不是吗？”